司馬穎的目光中流轉著複雜到了千變萬化的情緒,帶著忐忑。


    她一身雪白華麗的草原服飾,身上的匕首都鑲嵌著華麗的寶石。


    當日的刺客,此時一身黑衣的站在她的身後,一雙草原之鷹的雙眸,帶著平靜的神色。


    清淼收回目光,轉身進了清祥殿。


    司馬穎眼中閃著淚。


    冷風在她身後說道:“公主,眼下各使臣前來,公主若解釋,不如等到大宴之後。酢”


    司馬穎斂了眼淚,聲音清冷的道:“沒想到,一時在金殿見到淼兒,亂了分寸,先回去。”


    冷風應聲,跟著她又回了歇息的宮殿。


    清淼在清祥殿等了五分鍾,眼睛一直瞧著門邊,咦,她怎麽沒進來?


    想了這麽久,還不知該怎麽解釋?


    清淼坐立難安,便又站了起來,出了清祥殿一瞧,無語了。


    杳無人影啊?!


    嗬嗬,那刺客說,她娘親不知怎麽開口,她便等,等了數天不見人影。


    現在瞧她一副鼓足勇氣過來解釋似的,竟然,又狼狽而逃了?


    清淼心裏笑了笑,是不是怎麽解釋,都解釋不通眼下的問題,還是,其實解釋了,也等於沒解釋呢?


    她轉身又回了清祥殿。


    沐雲辰看她來回的走來走去,納悶問道:“怎不進去補眠?”


    清淼精神抖擻的道:“醒了。”


    一見到她娘親,徹底醒了。


    她在華麗暖和的軟榻上側身一趟,撫了撫身上的龍袍,又拽了拽眼前華麗的冕旒珠子。


    宮婢奉上的水果糕點就擺在不遠處的案幾上。


    清淼伸手去拿,竟還有幾分的夠不到。


    剛蹙了眉,便有宮婢殷勤的將果盤糕點端到了她的眼前。


    她雙眸打量過去。


    此人濃眉大眼,正笑著看著她,有著兩個可愛的虎牙。


    清淼隨手遞了一個蘋果給她,“吃吧。”


    宮婢喜不自勝,謝恩道:“奴婢謝女皇賞賜。”


    遂,安靜的清祥殿中,一時響起兩人哢吃哢吃吃蘋果的擾人聲音。


    沐雲辰側目瞧著她慵懶的模樣,淡淡一笑,說道:“若著龍袍不適,先令人替你換身常服。”


    清淼邊吃邊搖頭道:“算了,折騰著換來換去,便到了晚上大宴的時候了,我先忍忍。”


    待一個蘋果吃完,清淼拽著華麗龍袍走到沐雲辰的身邊,“我先去瞧瞧十叔的傷。”


    沐雲辰嗯了一聲,挑眉笑道:“十叔正煩著大宴不得不去,你別心軟,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清淼哼笑,“放心,暫且不提,若說了這不該說的,他還不知得什麽心情。”


    她怎會將,杜淵非母妃害死雲辰母妃的事說出,如今,就讓他先怨著太後去吧。


    不然,他一時接受不了,還不得逃之夭夭。


    沐雲辰怎希望他敬愛的十叔受苦。


    清淼心裏一歎,雲辰還真是淡定。


    若是杜淵非的母妃傷了她的娘親,她不知能否如此淡定。


    帶著虎牙宮婢嬋嬋,清淼一路向夢璃殿走去。


    嫌身後的侍衛宮婢太多,清淼早早就攆了人。


    眼下,剛過了一堆滿了雪的林子,身後,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清淼身著的龍袍太過華麗累贅,反應慢了,借著地上的雪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手腕狠狠一扭。


    她蹙著冷眉看去,竟是虎牙宮婢嬋嬋。


    “先皇怎能想到,嫦大人豈是心腹,而是心腹大患,你助錢王反賊登基,罪不可恕!”


    那雙大眼睛中,戾氣似鋒,語氣一時竟分不出是男是女。


    清淼依舊跌坐在地上,今日身上未帶軟劍,更未帶一絲毒,又穿著一身累贅的衣服,和這刺客,還真是,怎麽才能安然?


    嬋嬋譏笑道:“先皇被毒死,是不是也是你所為?”


    清淼注意著她的容貌,一時竟發現,這嬋嬋竟然是易了容的。


    剛才遞她吃蘋果時,她怎麽沒有眼尖的發現,清淼懊惱的要死。


    “先皇如何毒死,與我有何幹係!”她嗤笑一聲,目光對著嬋嬋戾氣的雙眸,“況且,先皇為人深不可測,豈會輕易中毒,不妨說一說,我到不覺先皇已被毒死!”


    嬋嬋一怔。


    清淼從地上站起身,道:“大半年前,我不曾呆在峰城,其中發生的事情,我都不清楚,如今,誰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人一陣對視。


    清淼說道:“怎也怨不到我身上。”


    嬋嬋目光冷銳。


    清淼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夢璃殿便在那邊。


    嗬嗬,這該死的衣服,怎麽這麽搗亂,哎呦,拎著衣服


    的她這隻扭了的手腕,是不是傷的更重了?


    到夢璃殿這段路,有幾分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特別安靜,也沒個侍衛。


    這無功而返的刺客,清淼邊走邊想,頗熟悉似的。


    到了夢璃殿,清淼將這事告知了杜淵非。


    杜淵非忽然說道:“此人,許是沐雲伊!”


    清淼愣了,沐雲伊還真沒死?若是沒死,他當時一副中毒死了,是什麽意思?


    此事,還真是複雜。


    清淼回清祥殿後,又將此事告知了沐雲辰。


    沐雲辰很淡定,仔細得瞧著她的手腕,說道:“他並非是中毒而死。他當日確實身中劇毒,我已令蓧之幫他解毒,如今,他該是解了毒,出來鬧騰了。”


    清淼目瞪口呆,這事,沐雲辰竟然沒告訴過她。


    清淼一時覺得冷汗直冒,那大半年,她怎就懶得回來呢?


    沐雲辰道:“畢竟是我兄弟,如今又知,太後並不是害我母妃之人。沐雲伊若鬧騰,我來對付。淼淼,你這後半輩子,隻要玩著過就好。”


    清淼哼了一聲,她怎麽可能置之不理?


    清淼目光看向沐雲辰,唇一勾。


    沐雲辰心裏一緊。


    “從今日起,我撤了女皇的名分,變回妃子。”


    沐雲辰頗想淚流滿麵。


    當日不告訴淼淼,沐雲伊還活著,就是怕,她又攙和到這大權爭奪之中。


    她這位份這般的低,豈不是特別的好欺負?


    都怨司馬穎,那日若不是她,淼淼怎就成了側妃,怎就不能是皇後?怎就能成為女皇這個眾人看不順眼的名分?怎就委屈的和他住在錢王府,不能住在皇宮?


    哪裏是他二人不懂得一直以來的規矩,離經叛道,隻是沒有辦法,如此,才能安穩過日子。


    他費心想了這一招,讓淼淼不會被人欺負一點,如今,要恢複如常嗎?


    不行,不能委屈淼淼,沐雲辰心裏別扭。


    清淼看著他苦著臉的表情,嗬嗬的笑了起來,說道:“你怕什麽?女皇這名分終歸不該是我的,我的,該是皇後之位才是。阮芯兒三番兩次害我,還讓十叔差點命絕,她還能坐著皇後之位?”


    沐雲辰嗯了一聲,道:“大宴之後,便廢了她的後位!”


    “如今眾臣尚且不知沐雲伊還活著,我從女皇變回妃子,他們必定納悶,先想個好契機。”


    沐雲辰道:“父皇當日何必,給我這皇位呢?終歸是不得寵的皇子,真是好欺負。”


    清淼嘴角一抽,人家都喜歡的皇位,到他眼裏,竟成了他父皇欺負他了,嗬嗬!


    不過,他父皇很有遠見,若不然,雲辰從始至終不爭皇位,整個雲風王朝可是要出一位暴君的。


    如今,雲辰救了這暴君一命,她現在,隻能想辦法,讓那暴君能平靜的過日子。


    其實,若沐雲伊真能改了脾氣,她和雲辰,還真就可能把皇位給他,自己自在去。


    不過,甚難呢!


    兩人商定之後,天色已晚。


    沐雲辰牽著清淼的手向琉璃殿走去。


    清淼心裏暖融融,從一開始知曉她竟是女皇,一直至今,她都知道,雲辰不過是想在未廢後之前,讓她不必被阮芯兒欺負。


    雲辰不是與她一般穿越而來,豈會離經叛道到這種地步,恢複如常,他心裏,也該甚是踏實了吧。


    她目光溫柔的看著他的神情,確實,他臉上帶著淺笑。


    ……


    夢璃殿中已經坐滿了眾人,見兩位皇帝駕到,所有人皆開始行禮。


    太後坐在上座,一雙眸溫和的注視著他們。


    而另一側的椅子上,今日本該是清淼坐著的椅子,竟有人捷足先登。


    阮芯兒一身鳳袍的坐在那裏,帶著皇後氣勢。


    清淼這個女皇一下子格格不入。


    她嘴角一抽,這女皇當得真是名不正言不順,怎麽怎麽不舒服。


    沐雲辰含笑的眼眸對向了阮芯兒的方向,突然開口道:“皇後該是坐錯了地方。”


    阮芯兒行禮,嬌媚說道:“臣妾乃是皇後,自然是要坐在皇上右側,不知哪裏坐錯?”


    眾臣心裏複雜的看起了這笑話。


    眾使臣則眉開眼笑。


    自古以來,何曾有過兩位皇帝,眼下這尷尬情景,太逗了。


    沐雲辰微微邪魅的笑了起來,“朕已下了廢後聖旨,你若再坐在後位之上,豈不是坐錯?”


    清淼一怔,沐雲辰怎麽現在就提起廢後了?這不是讓眾使臣更加看笑話嗎?


    阮芯兒僵著站在皇後鳳位之前,難以置信的望著大殿中的二人。


    沐雲辰悠哉說道:“你讓刺客數次去傷女皇,更讓良王身中劇毒,如今,朕若再不廢後,昭告天下,今日,眾使


    臣如何知,我雲風王朝,誰才是皇後。”


    阮芯兒目瞪口呆。


    “皇上,你想讓顧清淼當皇後?”


    沐雲辰負手而立,說道:“從即刻起,廢阮芯兒皇後之位,打入冷宮,撤顧清淼女皇之位,封其為後!”


    阮芯兒踉蹌,拂袖從上座奔了下來,淚流滿麵的跪在沐雲辰麵前,“臣妾沒有尋過刺客去傷人,皇上,你為她名正言順,廢我後位,臣妾委屈。”


    沐雲辰嗬嗬一笑。


    突然,一人邁進了大殿。


    此人一身雲白錦袍,麵容俊朗,臉色微微慘白,跪地拜見後,朗聲說道:“我便是皇後尋到的刺客。”


    眾人驚然。


    清淼目光看向那張容顏,錯愕。


    雲白炎?


    沐雲辰不是說,三天後才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嗎?


    她仔細打量著他,他神色似乎還是頗好的。


    清淼心裏好笑,雲辰暗中一直運籌帷幄,她怎此刻才反應過來呢?


    剛才還在清祥殿中,自以為是的鋪路,實則,雲辰已經鋪好她為後之路。


    她牽著他的手,掐著他。


    沐雲辰戲謔的笑,在她耳邊親昵的道:“你還擔心我應付不了麽?”


    清淼哼道:“你且自己穩當的守著自己的皇位江山吧,我日後隻想玩著過日子。”


    沐雲辰的笑容燦爛,手攬著她,在雲白炎說著阮芯兒一直以來所作所為之時,讓清淼坐在了後位之上。


    阮芯兒失魂落魄的被人帶去了冷宮。


    司馬穎滿心的擔心,頃刻消失,目光看著鳳座上重新換了一身華麗鳳袍的女子,唇邊淺淺笑了。


    眾看戲的使臣都被這位新皇嚇得目瞪口呆,淩厲風行啊!


    竟然敢當著他們的麵廢後,這是故意的讓他們熟悉一下他的脾氣啊!


    遂,一頓大宴,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吃著飯,沒人找茬。


    大宴之後,清淼和沐雲辰回了錢王府。


    接下來的數日,都忙著搬家到皇宮,這數日,清淼十分詫異,她娘親不來解釋麽?


    算啦,她去見見她吧。


    這一日,天氣頗晴,清淼一身常服,帶著嫣桃去了驛館。


    她娘親的房門外,那刺客又出現在了眼前。


    “冷風見過皇後。”冷風拱手行禮,眼中有喜悅。


    清淼笑了笑,道:“公主可在?”


    冷風應是,開口道:“公主,皇後娘娘來了。”


    清淼看著房門打開,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清淼看著司馬穎的神色,笑著說道:“來見你一麵,冷風曾說你想和我解釋,卻不容易開口。”


    司馬穎目光看向冷風,嗯了一聲。


    驛館後麵的積雪今日化了不少,匯成了小溪。


    司馬穎看著她拎著裙子,從這些小溪上跳過,眉眼有著笑意。


    女兒小時候,便和尋常人家的小姐不同,活潑調皮。


    這麽多年,十多年,她的女兒,她沒能照顧她,還在誤以為她失蹤後,無數次的讓冷風去傷她。


    司馬穎忍不住,眼淚流了出來,跟上清淼的腳步,也不顧溪水是被她直接趟過去的,說道:“淼兒,娘親對不起你。”


    清淼看著她悲戚的神色,說道:“你解釋吧。”


    司馬穎哽咽著,說道:“十九年前,我父皇讓我前來和親,嫁給安和帝,當時安和帝正是太子,日後他登基,我便是皇後。父皇覺得此番,栩國才能與雲風王朝安穩相鄰。”


    清淼嗯了一聲。


    司馬穎又道:“當日和親路上,出現了一批刺客,雲風王朝來迎親的大臣,明明瞧見刺客,卻偏偏置之不理,自己帶人逃之夭夭。娘親性命垂危,後被你爹所救。”


    清淼想著,王田豹讓她娘差點死了,她娘親能不氣的要死?


    “十三年前,栩國之人知曉我還活著,父皇讓人前來接我回去,我不答應,爭執時,竟一時不察受傷,更失了記憶。一年多前,我記起你們,這才匆匆去了沁楓縣,不想,你爹已成了相爺,而你卻失蹤。我一時怨恨,就想讓他最疼愛的女兒也下場淒慘,好為你受的委屈報仇,沒想到,竟然如此。”


    清淼心情複雜,目光看著情緒更複雜的她的娘親。


    “這解釋我聽了,娘。”清淼叫道。


    司馬穎滿眼是淚,將她抱在懷裏,“淼兒,娘親怎能扔了你不管,可再怎麽解釋,你受的委屈,娘也還不回來。”


    清淼問道:“你父皇可知我和爹的事?”


    司馬穎搖頭道:“他們竟不知我已嫁人,不然,也不會如此強勢和我爭執。你外祖父若非為了栩國,當年也不會讓我和親。”


    清淼嗯了一聲,心裏琢磨,清蘭失蹤,和她娘親沒有半點的幹係。


    <p穆綿將雪雪小時候的畫像帶去太衡禪寺,如今,也沒消息,到不知二哥認沒認出來?


    清淼想著清蘭的事。


    她娘親仍是抱著她哭著。


    清淼笑了笑,道:“莫哭了,人生無常。”


    司馬穎抹去淚水,滿心酸楚,問道:“看來娘親冤枉了你爹,你這些年,仍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清淼幹笑,牙疼,無語。


    她沒將自己當年雙腿癱瘓,又滴血認清,差點出家,外加天天受氣說出來,對著她娘道:“我算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吧。”


    司馬穎看著她女兒豁然的神情,微微的笑了起來。


    兩人心裏的怨念煙消雲散,當天,清淼和她一起吃了午膳,將皇宮裏,本該三餐定時的人,拋之腦後。


    遂,待晚上回了皇宮,沐雲辰說道:“欠我一頓午飯。”


    清淼好笑道:“欠什麽?等會兒你批折子,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到時候,補一頓夜宵就是了。”


    沐雲辰怨念的道:“這夜宵本來就該有的。”


    清淼笑道:“三餐定時裏,什麽時候算上夜宵了?”


    沐雲辰:“……”


    當晚,清淼親手給他做了一碗夜宵。


    白天太累,清淼也沒等他,自己早早的躺到榻上,先睡覺去了。


    沐雲辰批完折子已是深夜,剛沐浴後,走了出來,忽然瞧見清淼趴在榻邊,一個勁兒的惡心。


    他臉色一變,走過去道:“怎麽了?”


    清淼忍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清楚。”


    她倚在沐雲辰懷裏,自己給自己把了把脈,額,這是?


    沐雲辰問:“怎麽了?”


    “有喜了。”


    沐雲辰一下子雙眼放光,“有孩子了?”


    “有孩子得懷胎十月,不容易呀!”清淼感歎。


    沐雲辰也感歎道:“不容易呀!”


    清淼笑了起來,“現在也不知是男是女,是雙胞胎還是龍鳳胎。”


    沐雲辰溫柔的笑道:“待到了月份,你便知了。”


    旭日一早,皇後有喜了這事,眾人皆知。


    無數熱情的人撲麵而來。


    然後,都被沐雲辰堵在了門外,皇上正守著皇後呢,你們這群電燈泡出現,那不是礙眼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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