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人遞過一萬兩銀票,輕聲道:“這是早前我娘家侄兒洪大郎借府裏的銀子,溫奶奶仔細點點,還勞溫奶奶與南河縣官衙寫封信,讓他們把我娘家兄弟一家給放了。”


    梁氏隨手將銀票遞給了身側的丫頭,丫頭點罷,低聲道:“奶奶,數目正確。”


    洪大郎看著那一疊銀票一陣肉疼,一萬兩啊……得置多少貨,若是雜貨再賣又得賺多少銀子。這銀票並不是他的,而是戴老爺給他,讓他去江南進貨用的。衣錦歸家,他編造謊言哄騙徐宜人,隻盼能得人高看幾眼。但是,他總不能不顧父母家人,自個過好日子瑪。


    梁氏道:“你去與大管家說一聲,讓他與南河縣知縣寫封信把洪家人放了。”


    丫頭應聲,喚了洪大郎道:“洪大爺,你隨小的來,我帶你去取給官衙的信件。”


    洪大郎抱拳退去。


    梁氏笑著招呼道:“徐宜人、衛奶奶飲茶。今兒徐宜人不來,我還想著人與你們遞口信去呢。”


    徐蘭香道:“溫奶奶有事但說無妨。”


    徐宜人則在心下琢磨:到底是什麽事?心裏提著小心澉。


    梁氏頓了一下,“我想替徐家大姑奶奶保個媒。”


    溫青兄妹對徐家人做得仁厚,梁氏也不妨做得慈愛些,徐氏雖有錯卻罪不及死。


    徐宜人想著是梁氏保媒,心頭不舒服,連連道:“有勞溫大奶奶費心……”


    然,不待她說完,徐蘭香接過話道:“溫大奶奶且說來聽聽。”如果是樁好婚事,為甚不能成?徐蘭香給了徐宜人“稍安勿燥”的眼色。


    徐家姐妹原在京城就無甚依仗,認識的人也不多,要是能有門得體的親事倒也不錯。


    梁氏道:“肅州衛軍所有個龐大人,原是從五品的武官,年紀三十有一,早前娶過一房,元配妻子生產時沒了,並未留一男半女。此人原是京城西山縣人氏,前幾日曾來我們府拜會大老爺、候爺。托大老爺幫忙說門親事,說隻求娶一個年紀相當、要有嫁妝,也得官家女的婦子,但不拘之前嫁過人否。我思來想去,就覺徐家大姑奶奶合適。”


    這個龐大人是從西北回來述職的,要在京城暫留些日子,原想走關係留在京城,可一瞧留在京城附近衛軍所的人後台強硬,且要花費一大筆的銀錢便打消了念頭。


    梁氏又道:“龐大人上無父母,有一個長姐就嫁在西山縣,婆家有百畝良田;又有一個幼妹,一直隨龐大人呆在任上,替龐大人打理後宅。”


    梁氏沒提這幼妹龐三早前嫁過一回,因為不願吃苦便與丈夫和離,不遠千裏到肅州投奔龐大人,就想過官家小姐的風光日子。龐三已有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一直想著嫁個官員為妻,偏生容貌尋常、言行粗鄙一直未能遂願,又立下誓言非正經官員不嫁。


    梁氏更不知道這龐三在龐大人元配亡故後,一直在龐家施行的是“龐奶奶”權責。聽說是個潑辣、刁橫的,竟與龐大人的兩房侍妾爭寵,折騰得龐大人兩房侍妾屢屢滑胎流產,也使龐大人至今膝下也沒個一男半女。


    畢竟,小姑子與哥哥的侍妾爭寵,聞所未聞,龐大人也不願在人前提到這事。這次龐大人回京,就想帶了龐三回京嫁人,偏生龐三似猜到了他的用意,死活不肯回京。


    徐宜人聽罷了梁氏介紹的情況,心下甚喜,早前她還琢磨徐氏怕是再難覓一個好人家了,雖說年紀略大些,可膝下沒有兒女,一個棄\婦,一個鰥/夫,倒也得體。早前不願意,是覺得這保媒人誰都可以,唯獨梁氏不成。


    徐蘭香連連道:“溫大奶奶,是說好的麽?”


    梁氏道:“龐大人近日正在京城,他這次回來原就想在京城把婚事給辦了。”


    徐宜人一臉糾結,說起來是不錯的,可她心裏依舊過不了一道坎:這親事是梁氏說的。梁氏和徐氏都是溫青的女人,一個舊人,一個新歡,要是說了實話,怕是徐氏第一個就不答應。


    徐蘭香笑道:“有勞溫大奶奶,回去後我們與大姐商量一下。”


    溫青娶了梁氏,徐氏就算還念著溫青也不能回來了,她們一路從門上過來,看著府中下人的行止做派,就是規矩!這是徐氏以前沒有的,即便偶見幾個說話的下人,那聲兒也不高。


    梁氏笑道:“你們考慮好了就回過話。”


    “是。”


    徐家母女告辭出來。


    徐宜人道:“你大姐怕是不樂意呢?”


    “我瞧著極好。現在溫候爺另娶了,她也該另嫁。”


    “原是不錯的,若她聽說是梁氏保的媒,怕第一個就不樂意。”


    “我們不提就是。我瞧溫大奶奶也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到時候與她說好,隻著了媒人去提親,不讓溫大奶奶出麵,大姐那兒也未必會知道是溫大奶奶保的媒。娘,錯過了這個,往後怕尋不著好的。大姐到底是嫁過一回的人,在京城的名聲已經壞了,如果能成,倒也不錯。”


    一路上母女兩人


    tang又合計了一番。


    臨離開的時候,母女倆便有了主意,徐蘭香不放心,又回到桂院與梁氏道:“還勞溫大/奶奶與龐大人說一聲,請他到衛家鏢行來提親。我大姐想回南河縣,我設法拖她兩日。”又道:“隻是不能讓我大姐知曉這原是溫大/奶奶保的媒。”


    梁氏道:“我省得。”


    換作是誰,都會有心結。


    梁氏哪認識什麽龐大人,這也是前晚在枕畔溫青與她說的,梁氏一聽溫青要與徐氏和龐大人保媒,心下甚是詫異,後來又聽溫青道:“以往如何都過去了。雖然徐氏在嫁我前,隱瞞她與洪大郎的婚約,可她也是被早前的苦日子過怕了。嫁我之後,她雖待順娘不好,把銀錢看得過重,旁的也是極好的。這事我不好出麵,你得了空尋了徐宜人或徐衛氏來問話,若是她們覺著好,這也算是一段良緣。”


    梁氏後來一細想,丈夫要替前妻保媒,這說的還是個從五品的武官,往後也是體麵的官太太,心下竟莫名的感動。這要換成旁的男子,雖是休棄,再不好也不願意前妻另嫁。溫青不僅希望徐氏能過好日子,還希望徐氏能覓一門得宜的親事。光是這份心胸,便讓梁氏讚歎不已,既然是溫青的意思,她便是多費些口舌也要促成這段良緣。


    靜下來的時候,梁氏細想這事,越發覺得溫青是她認識的男子裏頭最有情義的人。他的情義,不是拘束在大男子主義裏,而是真心真意地為徐氏。


    單說有多少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改嫁,單說又有多少男人會真心祝福自己的女人幸福這點,怕是天下間著實少有。


    梁氏與溫青原是新婚,近來感情深厚,加上早前溫青又與梁氏表露心機:我不娶平妻不納妾,更不要什麽通房。後來溫青又她說“隻要你給我生兒育女,我們一家好好度日。”梁氏對這個丈夫是越來越滿意,也心生欽佩、愛慕之情。


    待字閨中時,她也曾期盼能得遇這樣的夫君,要是尋著這麽個人,真心待她,她再苦再累都甘願了。梁氏這些日子初掌府邸,雖然有些勞心,卻忙得幸福。


    回頭,她還得將這事與溫青說一聲,隻是想著徐家母女心頭的芥蒂,雖初有些不悅,但很快就接受了。


    梁氏與溫青夜裏說了此事,溫青竟大為讚賞,還道:“今兒這事辛苦你了。徐氏若能尋個可靠的男人嫁了,我這心裏也能安心。北疆數年,什麽事兒都看開了,她現在不是我的女人,她自當另嫁。龐大人雖讀書不多,為人倒也可靠、踏實,更重要的是他沒納妾,雖說家裏有兩個通房,但膝下尚無兒女,我瞧是段良緣。”


    梁氏心下暗自感動,一個男人的心胸得有多大,才會允許自己曾經的妻子另嫁他人,甚至是真心的保媒、祝福,心裏越發覺得溫青這人好,感動之餘,又頗是放心。這件事,溫青不瞞她,而是坦誠與她商量,讓她出麵保媒,可見是真的放下了徐氏,要一心與她過日子,又暗暗在心裏感激生母替她謀得良緣。


    梁氏道:“隻是我瞧徐宜人的意思,生怕讓徐大姑奶奶知曉這中間的保媒人是我們。”


    溫青沉吟片刻,若換作自己,前妻給自己保媒,這心頭也不會舒服,“既然是徐宜人的意思,你暫時瞞著就是。”徐氏的再嫁之事,他原不想管的,可又記掛在心頭,他已經另娶,他也希望徐氏能有門得宜的婚事另嫁。


    這樁親事成或是不成還在徐氏那兒。


    溫青相信,隻要這中間保媒人是他,以龐大人的性子是萬不會推拒的。


    梁氏不解地道:“玉堂,你說龐大人會瞧得上徐大姑奶奶。”


    雖然龐大人長得普通,認識的大字不多,可人家好歹是從五品的武官,這樣的身份在京城尋個體麵庶女、小吏嫡女為妻還是能成的。


    梁氏希望徐氏嫁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別再出現在他們夫妻跟前。雖然溫青已經放下了徐氏,但溫青心裏隱約還藏在一份對徐氏的照顧責任,就是這麽一點東西令梁氏不安。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裏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哪怕是因為一份承諾殘留的責任也不行。


    唯有徐氏嫁了,嫁遠了,從溫青的視線裏消失了,她還才覺得痛快。


    溫青“哦”了一聲,“大約大半年前,龐大人的姐姐、姐夫攤上了一樁案子,那時候龐大人輾轉寫信求助,是我出麵保住了他在西山縣老家的家業,也保了他姐夫一命。因著這事,他一直想報恩。這回,因中間保媒人是我們,他不會拒絕。”


    梁氏頓時就明白了其間的關鍵:一則,龐家欠了溫青一個大人情,這次溫青保媒,龐大人拉不下臉拒絕;二,徐氏嫁妝豐厚,南河縣那個莊子上的良田、房屋可值不少銀子,怕是一萬兩銀子綽綽有餘了。


    溫青輕歎一聲,還記得他與徐氏成親時的情形,而今他們就成陌路了,但他不後悔與徐氏分開,近來與梁氏相處下來,梁氏確實處處遠勝徐氏。“月娘,你說徐氏能瞧得上龐大人麽?”


    梁氏不解這話,隻扭頭望著溫青那剛毅的臉龐。


    “月娘,我


    昔日曾在徐將軍的墳前許諾過,會看顧他的妻女。徐三的事我不想管,她畢竟有母親和兩個姐姐。可是徐氏要是因為被我所休而不能順遂嫁人,我心裏會過意不去。”


    這個看似粗糙的漢子,竟是這樣的溫柔、善良,梁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他,他到底還是有情有義。


    “我瞧今兒徐宜人的意思,還是很樂意這門親事的。玉堂,就算這門親事不成,你不是給徐大姑奶奶留了可以生活的莊子麽?你對得住她了。徐家姐妹也因為你的厚待,這一輩子都不用過苦日子了。在山野人家,有多少人一生都置不上一畝良田,而你給他們的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溫青聽她這麽說,心頭略為好受了一些,“隻要徐氏能夠順利再嫁,我以後便再不管了。這不是瞧著恰巧有個得宜的男子麽,他們都是從苦日子過來的,想來倒也合適。”


    隻是龐大人那個小妹怕是不好纏的,原在鄉間田野長大,卻一門心思非做官太太不可,偏生早前還是嫁過一回的。聽說七八年前她就去了西北,至今也沒個官員瞧得上,便是納她為妾的都沒一個。


    梁氏想著:這件事她還得用心些才好!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溫青的一番美意。徐氏錯過了溫青,可她梁氏何其有幸得遇這樣的丈夫,她伸手抱緊了溫青寬慰道:“玉堂,以我站在女子的角度,徐大姑奶奶是定會同意的。”


    雖被休棄一回,卻依舊能嫁官員為妻,這樣的機遇可不是總能遇到,雖然龐氏的家底薄,到底是贏得了幾分聲名,何況徐氏一旦遠嫁西北,誰又知道她在京城的這些事呢。


    夜,靜了。


    溫青聞嗅著梁氏發間傳來的馨香:這就是她的妻,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


    洪大郎拿了鎮遠候府的書信去南河縣接家人回來。


    徐氏坐立難安,洪大郎接到洪家人後,在南河縣沒去處,少不得要到徐氏的莊子上暫住幾日。洪大郎說了要接洪家舅舅一家去益州城安頓,徐氏生怕洪大郎算計了她的家財去,“娘,我來京城有些日子了,我得回南河縣。”


    徐蘭香道:“大姐再多住兩日,這幾日天氣炎熱,莫要中了暑氣。”


    “不成,我得回去。那麽大的莊子,得督促長工給莊稼澆水,莫把莊稼渴壞了。”


    徐宜人想留人,可徐氏卻一門心思防著洪家人,非要隨洪大郎一道回南河縣不可。


    徐蘭芝冷笑道:“她要回去,你們留她作甚?讓她回去的好,那麽大的產業,莫被舅舅搶奪了去。”


    她一語道破徐氏的心事,徐氏有些訕訕的,簡單收拾了包袱上了洪大郎雇來的馬車。


    徐宜人輕歎了一聲。


    屋裏無旁人時,徐蘭香低聲道:“那親事當真不錯,娘做得大姐的主,你可以替她訂下來。”


    徐宜人也有這意思,畢竟是被休棄的婦人,再覓個男人嫁了容易,想嫁個好的卻不容易了,何況梁氏幫忙保媒的這個還是個從五品的武官。


    馬車上,徐氏冷聲道:“大表哥,你真在益州發財成親了?”


    “你不信我?”


    “實話告訴你,昔日在北疆,我也認得幾個益州人氏,要不要我寫信細細打聽。”


    洪大郎頓時有些氣惱,眸光黯淡,將臉轉向一邊,“你現在被休了,我可以讓二弟娶你為妻。”


    “呸!敢情我徐蘭貞除了你們洪家人就嫁不出去,你會有好心讓我嫁他,還不是算計著我的那處田莊。我可告訴你,我再無秘密被你們拿捏,誰要打我的主意,我也不怕撕破了臉麵。我們母女幾人,就靠那處田莊過活,誰敢動田莊的主意,我跟他拚命。”


    洪大郎勾唇苦笑,嫁了一回人,果然變聰明了。


    徐氏道:“說吧,那些銀錢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戴老爺,什麽一起做生意賺了大錢,我可不大信。”


    洪大郎垂眸,“我……確實成親了,妻子確實姓戴。不過,不是娶妻,而是入贅。不是戴老爺被偷了錢財,而是我……”


    徐氏苦笑,她就知道這事不會像洪大郎說的那樣簡單。


    洪大郎入贅,對於洪家來說,不算是光鮮的事,長子入贅,這在哪家都不許的。


    洪大郎初到江南,原很低調,誰曾想竟住到黑店裏。一覺醒來,身上的錢財全無,後又被客棧老板趕了出來,巧遇戴老爺,戴老爺便收他做了一個打雜的跑腿。見洪大郎還機警又通些文墨,能吃苦肯學,頗是看重。


    洪大郎隨戴老爺到了益州,他方知戴老爺膝下隻有五個女兒,並無兒子。前麵三個女兒是結發原配所出,而四、五小姐是續弦所生。現在戴老爺夫妻正打算將四小姐招贅。洪大郎見這正是個機會,便想方設法得了戴四小姐的歡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引/誘戴四小姐有了夫妻之實。


    事後,戴老爺知曉了實情,急得大發雷霆,可到底經不住戴四小姐求情,被迫無奈,隻得同意了這門親事。</p


    洪大郎確實今年三月與戴四小姐成的親。


    為恐被人瞧不起,他故意謊說戴家還有一個兒子。


    這次,戴老爺給了他一筆銀錢,讓他到江南進貨,可他擔心家裏父母,想好了說辭便回到南河縣。知父母家人關進了縣衙,救人要緊,這才來到京城還溫家銀子。


    徐氏聽罷之後,道:“你是入贅女婿,戴家能允許你把洪家人帶到益州,能善待他們?”


    這也是洪大郎擔心的事,所以他才提出讓徐氏嫁給他二弟。


    徐氏一問出,似品出一抹異樣的味道。洪大郎是什麽樣的事,她最是了解,當初為了借銀子,對她又是要脅又是威逼,她絕不要再與洪家人糾纏在一處。她憑甚要去養舅家人,不是一兩個,還是一大家子人。


    怕是讓她嫁給洪二郎,正合了徐宜人的心。


    徐氏這麽一想,心下便有了主意。


    到了南河縣,徐氏第一次大方了一回,在酒樓裏給洪家人訂了一桌酒席,又雇了馬車回莊子,然後下令管家將大門緊合,又著下人在一處閑置的農舍裏給洪家人備了住處和足夠半月吃的糧食,叮囑管家若是洪家人來了不許開門。


    生怕洪大郎再與她使出對付戴四小姐的招術,隻要她不出院門,而洪家人進不來,總不能算計了她去。


    洪大郎接了家人出縣衙大牢,在酒席上與父母一商量,就出主意讓洪二郎娶徐氏,原因很簡單,徐氏有一座五百畝田莊,這是一份不小的家業,落到外人手頭太虧,若被他們得了正好。


    偏徐氏學精了,待在那三進院子裏不出來,院門緊鎖,就連下人都不出門。


    洪家人沒有法子,又到門上叫嚷了幾回,徐氏隻說話不開門,裝出一副病懨懨的聲音道:“唉,我得了熱傷風,怕要過病氣給你們,就不陪你們了。你們就住在那處農舍,大表哥是來接你們過好日子的,我不留你們。”


    洪家人有計使不出,洪舅母也在心裏盤算了一番,便帶了洪二郎去京城衛家鏢行找徐宜人。


    不待洪舅母開口,徐蘭香就笑嗬嗬地問洪舅母:“我們給大姐送了信,讓她來京城,她怎的不來?”


    洪舅母道:“聽說她受了暑氣,正病著。”


    徐宜人得意地道:“幾日前,我與蘭香替她相中一門好親事,是一個從五品的武官,一過門就能做官太太。”


    又是官太太,豈是洪家人能比的。


    洪舅母道:“真的啊?”


    徐宜人道:“自是真的,蘭香寫了兩封信讓她入京,可她就是不來。”


    徐氏心裏想的是,徐宜人病了,讓她入京,她走的時候徐宜人生龍活虎的,就算徐宜人真病了,這京城之地什麽樣郎中、名醫沒有,她一猜就有問題,死活就是不上京城,生怕趁她不在,洪家要就算計了她的錢財去,到時候她哭都沒地兒。


    徐蘭香麵露難色,“大姐不來,我就走一趟南河縣,龐大人八月初就要回西北,還等著商議婚期呢。”


    洪舅母輕歎了一聲,原想提徐氏與洪二郎的婚事,隻得打住,忙道:“大郎來接我們去益州,可二房的人往後可如何是好?雖說是去過好日子的,我們手頭沒錢,又過得節拘,怕是要被戴家人小瞧了……”


    徐宜人想大方、闊綽一回,現在的她依仗著徐蘭香夫婦度日,手頭也沒多餘的銀錢,又有徐蘭芝三天兩頭地纏著她討銀錢置買新衣、首飾,哪裏還有多的,“你到底是長輩,他們不敢不孝。”


    若是以前,洪舅母一訴苦,一說難,徐宜人少不得給她些銀錢,可這回在一邊叫苦了半晌,一文錢都沒拿到。徐蘭香給他們母子備了客房,睡了一晚,洪舅母知道這回是什麽好也討不了,隻得告辭回南河縣。原想借著機會,讓洪大郎設法早日謀到徐氏,不曾想徐蘭香給徐氏的第三封信裏道了實話“娘替你訂了好親,速來京。”信中還詳細說了龐大人的情況,徐氏接了信,再也按捺不住。


    徐氏與洪舅母就在中途錯身而過。


    徐氏到了衛家鏢行的第二天,龐大人就上門了,是個中等身材,長得黑胖的男子,左臉頰上還有一道三寸長的刀疤,初見之下頗是怖人。若說容貌著實與溫青沒法比,再說那氣度也不能同日而語,但倒還說得過去。


    徐宜人在一旁絮叨:“你在京城的名聲,你自個是知道的,能有這麽一門親事已經很不錯了,這可是我和你二妹尋了媒婆四下打聽才問到的呢。蘭貞啊,溫候爺都另娶了,你也得嫁人了,唉……當年你能舍下洪大郎,如今也得舍下溫候爺。隻要你自己的日子過得好,比什麽都強……”


    徐宜人生怕她不應,誰想徐氏回答幹練:“我嫁,選個日子成親。”


    她又不是大姑娘頭回嫁人,這次是二婚。七月二十二,徐氏嫁龐大人為妻,婚宴辦得很簡單,娘家不辦酒宴,龐家也隻在京城六福酒樓包了兩桌,請了龐大人的同鄉、故知來吃酒。


    溫青沒來,倒是溫墨、溫紅兄弟來了,捎了溫青的一


    份禮金。


    夜裏,徐氏拿出一疊銀票又有些值錢的首飾給龐大人看,以顯示自己的嫁妝豐厚,“你哪來這麽多錢?”


    龐大人頗有些意外,他早前同意這門親事,一是因為保媒人是鎮遠候夫人,二是他敬重溫青是個漢子,又聽說徐氏有處五百畝的田莊,嫁妝、家資豐厚,雖是被休婦人,但也是武將之女,方才點頭同意。


    徐氏道:“我把那處田莊給賣了,連屋帶田和地上的莊稼,統共賣了一萬一千兩銀子。夫君,我想與你商量,待我們離開的時候,我想給我娘留一千兩銀子備用,你不會有意見吧。”


    當徐氏選訂婚期之後,她就尋了牙行變賣那處田莊,生怕徐宜人阻擋,索性連徐宜人與徐蘭香也給瞞住。她看中龐大人的,一是他大小是個從五品的武官,再則龐大人膝下沒個兒女,隻要她給龐大人生下兒子,她的嫡妻之位就穩穩的。再則,定國公劉維忠畢竟是她的義父,要是出了岔子,劉維忠會護她。


    八月初二,徐氏乘轎到衛家鏢行探望徐宜人、徐蘭香。


    “娘,我原想把一千兩銀票給你的,可想著你心軟,經不住蘭芝軟磨,怕是也保管不住,我把這銀票交給二妹替你保管。或置新裳,或買想吃的,每個月讓蘭香給你預備三兩銀子的零使。”


    一千兩銀子(一兩銀子約現在的三百元人民幣),這一千兩足夠徐氏衣食無憂地生活好些年,況還有徐蘭香照應起居,雖不能大富大貴,但也可以過得愜意自在。


    徐氏想著自己是長姐,她可以不給徐蘭芝留一文錢的東西,但對徐宜人還得留上一些周轉花使的銀錢,徐蘭香嘴上厲害,也有些小心思,卻不是奸惡之人。


    徐宜人輕啐道:“還算你有良心,不忘是我和你二妹替你謀了門好親事。”


    徐氏勾唇苦笑,她自個也想明白了,日子還得過下去,她得把溫青忘了,隻是上回徐蘭香見過遠遠後,直誇那孩子長得水靈,她竟隱隱有些想見見那孩子的想法。當她被溫青休棄,就曾說過,遠遠往後是梁氏的女兒,與她徐氏再無幹係。


    徐蘭香接了銀票,笑道:“娘想吃什麽與我說,我給你買。”


    徐蘭芝立在一邊嗑瓜子,冷聲道:“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大姐總算大方了一回,你給娘一千兩銀子,那我呢?”


    “你……”徐氏到了現在還是不肯原諒徐蘭芝,她一輩子就是被徐蘭芝給毀的,“你當我是開錢莊的?我可拿不出再多的銀錢,就這一千兩還是我攢了許久的。”


    “我把二百畝良田賣給大姐,你給我三千兩銀子就成。”


    徐氏恍若未聞,果然,讓牙行的人瞞到八月初十之後才是正道,要是被洪家知曉了,怕又得翻天,她再不會幹那種拿錢養外人的事。她原無父兄,與她親厚的就一個徐蘭香,現在徐蘭香的家業比她的還大,她又何需擔心徐蘭香。


    西北風沙大,條件艱苦,她得讓徐宜人跟衛成夫婦度日。衛成原是孤兒,又是徐宜人看著長大的自會對徐宜人孝順。


    徐氏輕歎一聲,“娘、二妹,此去一別,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客棧那邊還得拾掇,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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