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年輕美麗的少女來說,沒有愛情的婚姻無疑是殘酷的,麵對一個心裏已有其他女人的丈夫又該怎樣的無奈。


    但溫彩不想坐等別人來決定她的命運,她得做些什麽,就如她讓杜鵑去明月庵帶離蕭彩雲主仆一樣。


    “彩兒,你要給端陽時間,讓他發現你身上的好,往後不必再掩藏自己,你的賢惠、大方、得體和才幹都可以在我們冷家一一展露出來,祖母喜歡你,你不必再如溫府那樣過得謹小慎微。”


    溫彩拾了帕子,沾著水擦拭著老夫人的後背,“祖母,用了花蜜露後,肌膚就不會這麽癢了。”不想再糾纏在她與冷昭的事上,冷昭不喜歡她,她也討厭冷昭,可老夫人似要將他們拚命往一處湊。


    不喜歡,就這麽簡單,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燔。


    溫彩忙道:“祖母,我給你講講我在鄉下宅子裏的事吧?就說幾件有趣的事兒。”她頓了片刻,在腦海裏搜索了一遍,“西山縣三合鎮,有個姓柳的媒婆是西山最有名氣的私媒了,三合鎮上有個姓張的老員外,老來得了個兒子,這張少爺什麽都好,就是小時候還在繈褓時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可就是這個一個人,張員外還想替張少爺娶個又賢惠又美麗、還門當戶對的小姐。


    偏巧,西山縣仁義鎮有個姓李的大戶,他有一個女兒已經快十八了還沒尋著人家,這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有,就是個聾子窠。


    柳媒婆到了李家,對李大戶說:‘三合鎮的張少爺什麽都好,就是眼下沒什麽。’李大戶想著,既然是張員外的兒子,家裏定是不錯的,當即就應允了。柳媒婆到了張家,又對張員外說‘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是極好的,就是那耳朵好話、壞話的聽不進。張員道‘這樣的姑娘好,少惹是非,就她了。’


    待兩家成了親,才發現這新郎沒鼻子,這新娘是聾子,雙雙鬧上柳媒婆家。


    柳媒婆道‘早前我說過的呀,張少爺眼下沒什麽。’這眼睛下麵可不就是鼻子麽。我也說過李小姐那耳朵好話、壞話聽不進,這聽不進去可不就是聾子嗎?”


    老夫人頓時就樂了,“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等糊塗的,怎的不私下打聽打聽。”


    “原是想打聽的,可李家怕張家知道自家女兒是聾子,張家也怕李家人知道自己兒子沒鼻子,一知對方應了,當即就派了大管家去換庚帖,還急著訂親選日,生怕對方不應。兩家都有這樣的心思,婚事辦得極是傖促。”


    這就好比,冷昭要娶溫彩,甚至未曾細細地打聽,而溫彩要嫁冷昭,原是想打聽冷昭的事,卻怎麽也沒打聽到,時間也是一樣緊,雖然杜七嬸出門打聽,可她打聽到的東西皆是世人知曉。


    溫彩說說話話間,服侍老夫人整好衣衫。


    泡了個澡,老夫人有些困乏了,進內室歇下。


    溫彩離了佛堂,領著茉莉往追雲軒去。


    後園垂花門出現一個熟悉的男子身影:冷昭衣著一襲藍袍,束著刻絲攢花緞絛,外罩玄緞排穗褂,腳踏玄底青紋小朝靴。刀雕斧鑿的麵孔輪廓分明,一雙犀利的目光宛如刀劍一般的銳利、冰涼。


    溫彩放緩了腳步,原以為他要去鄭氏屋裏,不想竟往她走來,躲閃不是,迎也不是,隻平靜如常地立在一邊。


    冷昭的臉更冷了,冷得沒有丁點的表情。“你想用巧針來要脅彩雲,我告訴你,若真是如此,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這話分明是指巧針被人帶離明月庵的事,也就是杜鵑今晨去明月庵成功了,定是順遂地帶走了人。


    溫彩歪著頭,冷笑道:“用一個丫頭來要脅她的主子?冷候爺這主意當真不錯。若真要做這種事,我可以直接把你昨晚與我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老夫人和大太太,還能把你與蕭彩雲的事都說過明白。


    你別整日擺臉色給我瞧,我也不屑看你的臉色過日子。又不是我非要嫁給你,是你不放人,倒好似我稀罕你這嫡妻的位分,非嫁你不可似的。”


    這就是他千挑萬選的“順從、聽話的小妻子”,他不過說了一句,刀子就能說上十句來,那傲慢的態度,那挑恤的眼神比他更甚。


    他冷昭一定是瞎眼了,居然會選中這麽個女人。


    溫彩也是一肚子的氣,低喝一聲:“讓開!”近乎命令,側身從他的身邊走過。


    狂拽麽?自以為是麽?


    她溫彩也會,且還是一學就會。


    別他媽的以為他冷昭就了不起,在她眼裏就是一男人,還是這天下千千萬萬男人中的一個。


    冷昭被氣得一張臉蒼白,原想拿捏住她,居然被她看破了他所有的計劃,溫彩不僅不怯懦,還很聰明,絕對是個難纏的對手,再遇上一個像溫玉堂這樣的舅兄,他冷昭這輩子夠得纏了。


    一兩半垂著頭,小心地審視。


    “走,去知賢堂。”


    知賢堂是冷府大太太鄭氏所居的院落。


    這會子,鄭氏正坐在窗子底下,看著昨兒讓冷曉整理的賬簿,吐了


    口氣:“又錯了兩處,她十一歲便與我學習了,怎還是這麽馬虎。”她不由得憶起溫彩呢,一個七歲的姑娘就能襄助祖母打理田莊、店鋪,可見這心裏是細密的。


    知賢堂的侍女稟道:“大太太,大爺求見。”


    “讓他進來。”


    冷昭在一邊的條案前坐下,丫頭侍奉了茶點,他抬手示意丫頭、婆子們退下。


    鄭氏想到今兒溫彩討得老夫人歡心,自己也細細觀察了一番,溫彩甚是不錯,雖沒有鄭氏早前期望的那些好,卻亦沒有她預想的那些差,“你好好待溫氏……”


    冷昭立時打斷“母親”,他定定地看著鄭氏,昨晚便想了很久,今晨也反複思量過,慕容悰直白地說為了他的前程,他會犧牲自己心愛的女人,美其名曰:保護心愛的女人。但冷昭並不讚同,相反的,他若愛上那女人,就想給她最好的。“母親,我想與溫氏和離。”


    鄭氏驚得微張著嘴,是的,她沒聽錯。


    冷昭道:“我當初娶她,原就別有用意,我想娶一個聽話、順從的女子,替我生兒育女,但不能危及彩雲在府裏的地位。”


    他也曾糾結過,想著如慕容悰那樣,前程、摯愛皆得。很快他就發現一切偏離了他的掌控,溫彩年紀雖不大,絕不是那種容易掌控的女人。


    溫彩會搶先一步從明月庵帶走巧針,她一定要借此來要脅蕭彩雲,或是不許蕭彩雲進入冷府,溫彩為什麽當著溫玉堂夫婦的麵道破他與蕭彩雲的私情,那就是公然的挑恤。


    “成親幾日,你們便和離,你讓旁人怎麽看?我們冷家也不能讓人指著脊梁骨罵,強娶的人是你,要和離的還是你,溫氏哪裏做得不好?你不能這樣毀人名節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鄭氏著實不喜歡蕭彩雲,嫁過一回人,若不是她在劉府犯妒、不育,劉家怎會休她,這樣一個女人如何當得冷昭的女人,便是要她做貴妾,鄭氏都嫌不配。


    “我不喜歡她。”隻得這幾字,這理由夠不夠?


    鄭氏不由得苦笑了起來,“喜歡能當飯吃麽?蕭彩雲若一開始就真心喜歡你,怎會嫁給劉伯彥,現在劉伯彥不要她了,她便想到了你……”


    冷昭再次打斷了鄭氏的話,近乎低吼地道:“彩雲自始至終,真心喜歡的隻我一個,早前被逼無奈才嫁給劉伯彥。”


    他不許任何人輕視蕭彩雲,就算這人是他的母親也不行。


    他今兒來,就是告訴鄭氏他的決定。“我要與溫氏和離,我沒碰過她,他日她還能找到一個好人家。至於彩雲,我想盡快娶她過門。”


    鄭氏想說幾句拒絕的話,不等她開口,冷昭打了手勢,示意她別說,果決地道:“你若同意,我便將彩雲娶進冷府,彩雲是個賢惠、孝順的,定會好好孝敬你。你若不同意,便是在外頭置別苑,我也要娶她的。”


    “你……”鄭氏氣得說不出一個字來,因他自小在鄉下田莊長大,她一直覺得愧欠了他,對他也是一忍再忍,盡量彌補和遷就。


    冷昭起身,抱拳低眸:“母親,兒子告退。”


    他要和離,沒有人可以阻攔他。


    是的,他今天就要和離,聽溫彩的意思也是不屑嫁他的吧。


    他不喜,她不願,這不是正好。


    他們都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冷昭回到書房,坐在案前發了一陣呆,這才提筆草擬了一紙《和離書》,這和離的理由需要想一個充足的,這不是休書,而溫彩而沒有犯七出之條,她不犯妒,因他沒有旁的妻妾;也談不上不出,溫彩還未及笄,他們都沒圓房;也不能說失德,她並沒有做出任何有失言行的事……


    他幾乎是想了幾條很艱難的理由:誌不同不相為謀,原因很簡單,溫玉堂與他是對頭,所以他不能娶對頭的妹妹。溫彩的年紀太小,尚未及笄,不宜為妻……總之,是理由的、不成理由的,都被他寫了出來,最後挑了三條認為還算是理由的寫入其間,看著最後那一行“自此後,男婚女嫁再無瓜葛”他的心重重一沉。


    溫彩何錯之有,原是他看走了眼,他憑什麽怪罪到她身上,可他在她的麵前就是不肯承認,非要當成是她欠了他一般,天曉得,他這些日子飽受著煎熬,因為他的私心,他葬送了一個少女最美的夢想。


    倘若晚上那麽幾日,溫彩也不會嫁他。


    原因很簡單,溫彩有一個疼她、寵她的兄長溫青。


    溫青那家夥,雖然冷昭百般看不順眼,卻有一個優點讓他心下暗自敬佩:重情重義又守信諾。


    用罷了午飯,冷昭又拿著草擬的《和離書》,細看了一遍,再進行修改,直改得言語溫和,意誠情真,方才抄寫了一遍,隻等著尋了機會,就與溫彩提和離的事。


    *


    黃昏時分,冷昭在小榻上打坐,一兩在門外稟道:“大爺,大奶奶求見,還……還帶了一個人來。”


    冷昭調好氣息,抬頭往書房院門處望去,溫彩領著茉莉,身後站著一


    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兒,不是蕭彩雲從小到大的侍女巧針還是誰?


    巧針換了一身嬌妍的繭綢衣裳,橙黃色的衫子,外麵套了件玫紅色的褂子,竟多了些尋常沒有嬌媚。


    冷昭以為瞧錯了,眨了眨眼,看到的可不就是真的。溫彩這丫頭想做什麽?帶著巧針來見他,是說她買下了巧針,還是向他炫耀,她其實看透了他……


    無論是什麽,他都得見她,他倒要瞧瞧這丫頭還有多少招式。“請進來。”


    冷昭整整衣袍,移坐到書案前的太師椅上。


    溫彩襝衽行禮,“拜見冷候爺。”


    她不緊不慢,就像是在拜見任何一個偶然見到的權高位重者,沒有巴結討好,也沒有卑微自棄,抬頭時大膽的迎視著他,似要讀懂冷昭。


    她麵無表情,“巧針姑娘是蕭二小姐的侍女,我令杜鵑把人從明月庵裏帶出來了,冷候爺要怎麽安置盡皆由你。今兒溫彩來,還有一件大事想與冷候爺商議。”


    她猜對了他的用意,他果決否認。


    他卻猜錯她的用意,溫彩並不是要對付蕭彩雲,而是把人救出來交給他安頓。


    冷昭對外頭的一兩吩咐道:“給巧針姑娘安頓住處,再從大廚房取些吃食來。”因著喜歡蕭彩雲,便是對巧針也多了一份關切。


    溫彩坐在他對麵的太師椅上。


    書案的小抽裏,擱放著他寫好的兩份《和離書》,隻要他署上大名,再交溫彩寫個名字,亦或按下紅紅的手印,他們從此再無瓜葛。他不喜歡溫彩,卻又談不上討厭,但女子名節可重若性命,若不是蕭彩雲夠堅強,換作旁的女子,許早就自盡身亡不願再苟活於世。


    溫彩抬手斥退左右。


    鄭嬤嬤麵露遲疑,正服侍著茶水呢,隻看著冷昭。


    冷昭道:“你且退下。”


    鄭嬤嬤應聲“是”。


    溫彩審視著冷昭,似要讀懂他一般,微微凝眉,問:“要怎樣才肯讓我離開冷家。”


    他想讓她離開,而她也打了主意要離去,兩個人都想到了一處。


    冷昭娶了她,他可以不喜歡她,卻不允許她不拿他當回事。


    他依舊想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她,用男人的方式。


    冷昭被他這份古怪的心思怔住了,很快回過神來,故作輕淡地道:“你想如何?”


    溫彩咬了咬唇,“我們來一場君子約定如何?”


    “什麽?”


    “這是我擬定的《契約書》,冷候爺且瞧瞧可同意上麵的條款,要是可以,我們再細細商量,以半年為限,半年後你放我離開冷府,且得負責說服冷府的長輩。”


    溫彩瞧出來了,要放她離開,第一個不同意的便會是老夫人,但她必須離開這裏,哪怕是與冷昭簽訂這一紙契約。


    冷昭接近《契約書》,是兩頁工整卻帶有幾分硬朗的字體,與他過往見過的都不一樣,很特別,卻又不失清秀、端莊,這樣的字傳出去,定會被人誇讚,他麵露詫色,一是驚歎這筆跡的特殊,二是感歎這字確實很好,“你寫的?”


    他問的是字,而她卻誤以為是指這《契約書》,微微點頭:“對上麵的條款,如果你有異義處,可以提出來。”


    但見上麵寫著,“為明確男女雙方各自份內事與責任,經冷昭與溫彩協議,達成此契約,具體條款如下。”筆鋒一轉,“第一條,隻作名義夫妻,兩人各居一院。她盡到冷府嫡長媳的本分,而他也必須做到敬重她,彼此給足對方人前的顏麵。”


    他娶她進門,原是想她替他生兒育女的,可這一條讓他最初的打算落空。


    他再繼續看下去,“第二條,溫彩會盡力促成冷昭與蕭彩雲的良緣,讓蕭彩雲邁入冷府。但作為回報,冷昭必須在她半年後離開時,說服冷府所有長輩不得阻攔……”


    看著上麵的條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他多了一個聯盟者,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著與她的聯姻,替五皇子拉攏溫青。


    心裏正暗自歡喜,當看到第三條時,他卻微微凝眉,因為這上麵寫著:“第三條,此契約隻為二人所訂,她不牽涉冷府旁人,而他也不得牽涉溫家任何人,無權要求她說服溫家人做任何事,包括在儲君之爭中,替某人拉攏溫家人之想……”


    溫彩垂眸,一慣的低眉順眼,卻並不看他。


    他不放過她,原因可能有很多,一是不服氣被她騙了,又或是想求一個更遠大的前程,他需要拉攏溫青,就算不拉攏,也不能讓溫青助了其他皇子的勢力。但這第三條,溫彩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兄長免讓權鬥風波。


    第四條,女方份內事。後麵寫有“男方所寫的附則。”


    第五條,男方份內事。同樣的,後麵寫有“女方所寫附則。”


    當他在擬定《和離書》時,溫彩也擬定了這一紙《契約書》。


    無論從哪方麵來看,溫彩的《契約書》於他都極為有益。<


    冷昭第一次對這個麵前的小女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問:“為什麽不向我討休書?”


    溫彩勾唇一笑,“你會休麽?”她抬了抬頭,“於私,你也許會作此想;於公,你不會。”


    “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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