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到分別時,史哲地問他:“安賢弟真的無意於機工之道嗎?”


    做個科學家?


    安厭搖頭拒絕,稱自己有自知之明,能做個富家翁就行了。


    史哲似乎有些不死心,還想勸安厭,安厭隻得借故告辭。


    按史哲所說從事機工之道,最高也隻是進入天工院,成為一個備受尊崇的科研工作者。


    這有什麽用呢?


    還不是在給人打工,青史留名?


    安厭對這個世界並沒有多強的歸屬感,他隻在意自己眼下能得到的東西。


    至於機工之道也隻是單純地感些興趣罷了,這畢竟是他前世不曾見過的東西。


    安厭現在更想得到一個實際的東西。


    權勢!


    成了修士這力量也不能隨意使用,在這個世界最有用的還是權勢和地位!


    有了這些,才能真正地強大起來。


    在玄唐做官並非隻有科舉一條路,餘驚棠願意的話甚至現在就可以給他一個不大的官,門蔭入仕是件很常見的事。


    像餘煥章、餘煥禎,他們也都不需要走科舉之路,日後他們的長輩自會給他們安排一些閑散官職當著,後麵再慢慢晉升。


    當然,若是有能力的話,科舉入仕還是件光耀門楣的事。


    想來餘驚棠是對餘煥霆寄予厚望,不然也不會讓他去長安求學了。


    而餘驚棠讓安厭勤勉讀書,也是為了方麵日後安排安厭的路。


    因為很多人都是這樣覺得的,什麽都比不了做官。


    做了官代表著你個人實力的強大,做了高官,便是你這個家族門第,自此變得強大!


    安厭並不排斥入仕,此前說無意走仕途是覺得自己並沒有這方麵的能力,這個世界的學術知識一概不知,即便餘驚棠給自己安排了個官職,也很難往上走。


    現在不同了,開始修煉之後他感覺自己如同脫胎換骨了一般,五感敏銳,思維清晰,尤其是擁有了過目不忘的本領,就連前世所看過的書籍、影視,隻要可以去回想都能夠清楚地記起來。


    當晚,玄儀真人卻沒有再來。


    安厭在房間裏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的身影,這讓準備了不少修煉方麵問題的安厭找不到人詢問了。


    一人坐在床榻上鑽研氣海許久,安厭便躺下歇息了。


    沒了餘念的騷擾,安厭的日子過得穩定而有序,除了餘煥章找他外出遊玩,整日都會泡在文棠閣裏,吸收著這裏的知識。


    他也常會遇見史哲,與他一同交流機工方麵的事,史哲也在樂此不疲地勸他專研機工之道。


    這日,餘驚棠又將安厭叫到了跟前。


    今天要向聞人府送聘了,餘驚棠將一切都安排的妥善,這是安厭完全不需要關心的。


    書房裏,餘驚棠坐在主位。


    “你近日一直在文棠閣潛心讀書是嗎?”


    “是讀了幾本書。”安厭姿態恭敬。


    “還是史書嗎?”


    “別的也看了些,《呂子》《論書》《乾易》等,機工之道的書也淺讀了些。”


    餘驚棠神色平淡,將手中茶杯放下,輕輕頷首:“文學之道、廣而遠、博而深,你初入此道,涉獵多些不是壞事,但要擇一而精,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是什麽都想學好,可能道最後什麽都隻是粗懂。”


    “謹遵伯父教誨!”


    餘驚棠這話說得不錯,即便安厭把這些書的內容全都記下了,但也隻是記下了而已。


    安厭又聽了會兒餘驚棠的教導,主要意思還是讓他要認真做學問,不可三分鍾熱度。


    餘驚棠喝了口茶,忽問了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你從燕州來時,路上遭遇的那群劫匪是什麽樣的?”


    安厭心下一緊,當即應道:“他們也都是一些尋常百姓落草成寇,拿著些農具自製兵器在路上劫道。”


    有關自己的身世,安厭早就準備好了萬全的措辭。


    “燕州的劫匪很多嗎?”餘驚棠又問。


    安厭稍一思慮,卻反問道:“伯父有見過雒陽城外的那些難民嗎?”


    數以萬計的難民,隻是雒陽這一個地方而已,長安也有,別的城市也有。


    進了雒陽以來,那些難民一下子變得遙遠了,似乎城外和城內不是同一個世界一樣。


    安厭也曾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去雒陽城門看過,見到玄甲衛士驅趕著粥車出城,才會想起曾經自己也是成門外麵靠著一碗粥活命的難民。


    “和一些人比,那些難民是幸運的,他們至少能走到雒陽城下,至少還能每日領到一碗薄粥。”


    餘驚棠聞言沉默了許久,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侄兒告退。”


    安厭走後,餘驚棠站起身來,看著窗外的樹景久久不語。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歲貢之期,是要向外界展示玄唐盛世的時候。


    那些難民……


    他派出去調查的人帶回的信息有些觸目驚心,玄唐九州之地,多半都成了餓殍遍野的人間慘象。


    賑不盡的災,救不完的民。


    盛世盛世,怎麽玄唐到他的手裏,就成了這個樣子?


    #


    皇宮,西苑。


    朝槿和露葵已在玄儀真人殿外守了三日了,玄儀真人突然閉關也沒和她們打個招呼,她們也不敢貿然進去打擾。


    “你說,師尊最近是不是得了什麽機緣?”


    百般無聊之下,露葵小聲對朝槿說道。


    “這我哪知道。”朝槿說。


    “兩天前,師尊夜夜外出,回來就開始閉關修煉,你也感受到了吧,師尊的修為比以前愈發精進了,估計已經進入靈境了。”露葵嘴裏說道。


    “也不知道那盆黑水是幹什麽用的,師尊在修煉什麽功法。”


    朝槿則道:“師尊不和我們說,自然有她老人家的道理,我們總有知道的那一天的。”


    露葵卻歎氣道:“那一天是哪一天啊,師尊有好事幹嘛不喊著我們一起呢,真宗那些那些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弟子,可都進入氣境了!咱們練得師尊的功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開氣海,要是遇上了真宗的納那些人,還不得被他們笑話。”


    朝槿柔聲笑道:“師尊都說了,心急可是修行的一大忌諱,師尊的功法必然是比玄真教原有功法更好的,不然那值得師尊自斬修為重修呢?等我們開了氣海,那些真宗的弟子一個個都比不上我們!”


    露葵撇嘴道:“就怕師尊和師祖見了會打起來,到時候咱們兩個即便開了氣海也隻會練氣法,豈不是隻有挨打的命?”


    這話聽得朝槿也麵露苦惱之色來:“應該不會吧,師祖也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啊。”


    要是真打起來,她們可的確誰也打不過,玄儀真人早就說過不會傳授她們任何傷害人的手段。


    露葵繼續說道:“她們一個是玄宗道首,一個是真宗道母,玄真教隻能有一個掌教,總要爭一爭的,師祖修為那麽厲害……”


    朝槿被嚇到了,連忙小聲提醒她:“別說了!”


    露葵也驚覺自己失言,連忙住口扭頭往身後看了眼,見殿門緊閉,裏麵也沒有動靜才鬆了口氣,伸手拍拍胸脯,對著朝槿吐了吐舌頭。


    “師尊最近可能是在為歲貢之期做準備。”朝槿移開了話題說道。


    露葵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問道:“你說外麵的修士都是什麽樣的?”


    朝槿抿嘴道:“師尊不是說過嗎,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家夥。”


    露葵奇怪道:“他們那兒殺人沒人管嗎?”


    朝槿認真思慮了一下,說:“可能管的人也殺人吧。”


    露葵蹙眉道:“那豈不都亂套了。”


    三界關外的世界,她們也都隻是聽說而已,外麵的修煉界是什麽樣,但聽來的盡是一些不好的事。


    兩人不明白,大家都是求長生的,這世上靈氣充裕、天材地寶取之不盡,為什麽要彼此傷害呢?


    玄真教其實有很多強大的功法,不乏一些攻擊性很強的法術。


    但這些,都與她們無緣了。


    誰讓玄儀真人所走的是一條全新的路,隻求長生的路。


    外麵世界的修士如何也都和她們沒關係,到歲貢那日,她們也見不上。


    白日聒噪、漸漸西斜。


    殿裏突然響起了玄儀真人虛弱的輕喚。


    “朝槿,露葵……”


    兩人聞聲連忙轉身推門進去,見到自家師尊又同之前一樣,無比虛弱地躺在坐榻之上,全身肌膚充血般赤紅。


    “師尊!”


    兩女被嚇了一跳,剛要上前又被勒令喝止:“別……過來!”


    隻聽玄儀真人虛弱地說道:“我身上陽毒未散,靠近我會被影響的,把凝神丹丟過來,然後出去。”


    朝槿和露葵隻得依言去找了凝神丹,並將其丟至了玄儀真人所在坐榻之上。


    兩女忽覺一股熱浪撲麵,隨後精神都恍惚了下。


    “出去!”


    二人驚醒過來,又連忙轉身離開了大殿,並關上了門。


    玄儀真人費力地將凝神丹送進嘴裏,開始重新運氣,膚色才漸漸地恢複正常,片刻後,她忽地張口吐出一大灘鮮血來,濺在前方地麵上。


    吐出了這口血,她整個人的氣息卻穩定了下來,儀態重新變得莊嚴聖潔,又成了以為不染塵俗的仙子。


    煉化不了……


    玄儀真人看著不遠處架子上盆中的黑水,暗暗蹙眉。


    這安厭進了氣境,陽毒怎麽也跟著變得這麽厲害了?就連靈境的自己都無法消化!


    她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臂,捋開衣袖,那雪白的肌膚上卻多出一片刺目的殷紅,仿佛是經絡充血顯現了出來一般。


    是自己對這極陽之體的了解還不夠深嗎?


    但這是傳說中的體質,各種古籍上提到的也隻是隻言片語。


    玄儀真人清幽的雙眸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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