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再不出門,可就趕不上祭天了。”


    施醉卿懶洋洋地繞著耳際的穗子,“祭天枯燥無趣,本督去湊那什麽熱鬧。”


    瑾煙一夜噎了,不去你還穿得這般花枝招展的?感情就是傳給王爺瞧的?


    施醉卿在府中耽擱了許久,才坐著肩輿晃晃悠悠的去了祭天壇,這朝廷後宮,都提防著她去祭天壇搞亂,她這不出現,還不是為了讓這幫人省省心,省得一個不如意,心肌梗塞背過氣了。


    瞧她這聖母瑪利亞的胸懷,當真是普度眾生,悲天憫人……


    到了宮中,祭天壇前已是人滿為患,丞相蔡嬰執著譜牒文書站在高處高聲宣讀,施醉卿與寂璟敖繞開人群,登上了天壇旁的一座雅望閣樓。


    閣樓中開闊的視線能將天壇盡數收入眼中,施醉卿雙臂環胸與寂璟敖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我倒要看看,溫離顏的手段有多過人。”


    百鳥朝鳳,似一個天方夜譚,縱然大夏國的大祭司中真有此般能耐的,但近幾十年,卻絕對無人見過這般奇景,所以那天壇周圍的人,無不是緊張而期待。


    “想要百鳥朝鳳,本就是極其簡單,隻是想要鳳來朝……”,寂璟敖頓了頓,“除非那人,當真是九天仙魂轉世,有祥瑞之兆。”


    施醉卿一笑,百鳥朝鳳之說,她從書上也看了不少記載,能招來百鳥的確很容易,譬如如公孫婉兒,天賦異能,能喚百鳥,但鳳來朝,即便你有再大的能耐,鳳不來,你也奈何不得,這是天命。


    可今日,施醉卿保證,這祭天壇之上,定能出現一隻羽翼金翅的鳳凰。


    她看向藏身在對麵閣樓拐角處的子染,點了點頭。


    彼時,祭天壇下沉重莊嚴的歌聲已響起,童男童女的蘆笙舞在祭天壇上畫下最肅穆的一頁,這祭天之歌跟死人的哀樂有的一拚,也不知是祈禱老天爺快點死還是永生。


    蘆笙舞一過,自然輪到溫離顏首先登台,那設在湖心的祭台被黑紅色的花朵包圍,那花像月季,更像暗夜中邪惡生長的罌粟,散發著宗教濃厚得壓抑感和吞噬人心的蠱惑力。


    溫離顏今日著了雲紫色的鮫鮹舞裙,那層層逶迤的曳地裙角在祭台上撒下遍地的珠光,拂過那一朵朵沉穆的黑花,似一抹來自遠方的精靈,喚醒了這死氣沉沉的黑暗,她披肩而下的長發幾乎垂及地上,散開在那雲紫色裙裾上,美得讓人驚醒動魄。


    施醉卿不得不承認,溫離顏這番,的確有大祭司那鼓動人心的氣魄來。


    那遠遠站在湖岸上的寂孜笙,甚至已是看癡了。


    歌聲漸起,驚鴻之舞隨之展開。


    施醉卿轉頭去看寂璟敖,“寂璟敖……”


    卻見寂璟敖的視線,幾乎是以一種狂熱到偏執的視線,看著那祭天壇,那般熟悉的目光,施醉卿恍惚記得,第一次見到寂璟敖時,他也曾對她流露這般的情緒。


    不,活著說,當時的情緒,遠沒有寂璟敖今日的反應強烈。


    施醉卿身子微微僵了僵,轉動著脖子,朝寂璟敖的視線,慢慢的看去。


    那一瞬間,施醉卿突然的有種全身的血液被抽盡的窒息感,她也和寂璟敖一樣,目光發直地看著祭天壇驚鴻起舞的溫離顏。


    廣袖善舞,舞中翠綠色的孔雀羽屏自長袖之上次第展開,流光溢彩,似驚天而起的飛凰,起於九天,展翅高翔,玲瓏矜貴。


    祭天壇上似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讓那祭天壇上的女子,當真如同仙界的鳳凰那般,讓人隻能仰頭瞻仰,全場鴉雀無聲,便顯得那歌聲醉人,舞蹈傾城,令人窒息。


    忽地,溫離顏幾個回旋,那羽屏收放自如,她手中陡然的多了一柄長劍,仗劍而舞,祭天壇上的黑紅色沉花似被劍光點亮,襯著溫離顏的裙裾、溫離顏的長袖羽屏,溫離顏漫天飛舞的長發,光芒四射。


    而溫離顏,就像是戰場指揮千軍萬馬的精神領袖,發號施令莫敢不從。


    然而讓施醉卿臉色大變的,不是溫離顏的舞有多驚才豔豔,而是……


    那雲紫色衣衫拂過的白皙後背上上,那一朵隨著起舞而若隱若現的……妖花——


    那一朵回蕩在寂璟敖夢中的妖花,那一朵讓寂璟敖對她死心塌地的妖花,竟然會以她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出現在她最不能接受的女子身上……


    施醉卿呼吸一窒。


    突然,閣樓之下一片驚奇之聲,無數千奇百怪的鳥兒從四麵八方奔來,盤桓在湖中心的祭天壇上,圍著溫離顏雲紫色的裙裾一同起舞。


    施醉卿卻無心顧及這些,她看著寂璟敖那出神的眸光,心中的某個地方像是被掏空了,讓她失去了再去看一眼寂璟敖的勇氣,最終隻得佯裝淡定,帶著她的傲氣,落荒而逃。


    寂璟敖,你終於找到你心中的女子,我是否,該退場了?


    可惹了我施醉卿的人,我從來不會讓他輕易退場,所以,你以為我便能在你的人生中輕易退出,從此讓你和那女子琴瑟和鳴、逍遙快活?


    施醉卿冷笑,先惹我的可是你。


    施醉卿一步一步走下閣樓,那踩在空心階梯上的回響聲令人心裏發秫,她每踩一步,就能想起一件那些往日的點滴。


    而前日,她甚至還警告溫離顏不要打她男人的注意,那般信誓旦旦,今日就成了落荒狗,自己將自己批得顏麵掃地。


    真是諷刺。


    ……


    子染在閣樓上,抖了抖手裏的一截長竹筒,所謂鳳來朝不容易,但障眼法卻絕對容易。


    倒是讓他想不通,施醉卿明知大祭司的存在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為何要幫那溫離顏坐上大祭司的寶座,施醉卿的心思,一向讓人匪夷所思的很,饒是他這樣從爾虞我詐的後宮中走出的男人,也無法看透。


    指不定施醉卿就覺得這樣好玩。


    子染捏著長竹節在掌心拍了拍,一張手掌出其不意的伸了出來,將子染手中的長竹節搶走,隨後那人瞬間掠到了遠處,揚著長竹節問子染,“這是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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