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醉卿斜身躺在肩輿之中,頭輕輕擱在軟枕上,平靜地對視穆晉玄,“本督記得曾在紫衣侯的身邊見過這刺客,隱約記得這好像是紫衣侯府的家奴,侯爺難道不該給本督一個解釋?”


    眾人這才望見城門之上的穆晉玄,而施醉卿這句話,無疑將這次刺客的身份指向了紫衣侯府,眾人看著穆晉玄的目光,微微的變了變。


    穆晉玄聽施醉卿如此一說,神色更加的晦暗,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笑道:“督主平安無事便好。”


    平安無事?


    施醉卿冷笑。


    穆晉玄想要以三言兩語將刺客之事帶過?隻怕不能如他所願了,“侯爺一向是個低調的人,眾目睽睽之下,又怎會教唆家奴來刺殺本督?相信這刺客隻是被人所利用,刻意誣陷紫衣侯府,本督定會將此時查個水落石出,還紫衣侯府一個清白。”


    施醉卿再次將矛頭指向了穆晉玄,紫衣侯府一向隱匿朝外,極少參與朝中政事,朝中對紫衣侯府也不大關注,可若是紫衣侯府涉險行刺施醉卿,便會讓群臣心生警惕,猜忌紫衣侯府遠不如表麵上的那麽淡然脫俗,所以紫衣侯爺此後再想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可就難了。


    穆晉玄一派雲淡風輕,好似絲毫不為此所受影響,“督主能明察秋毫,本侯便放寬心了。”


    兩人間的暗濤翻滾,小綠子也明顯感覺到了,隻覺得施醉卿變得越發的高深莫測,讓人難以看清了。


    穆晉玄微微笑了一聲,在那城牆之上半步不曾動,“督主離開大都幾月,倒是變化不少。”


    施醉卿淡淡挑眉,道:“鬥轉星移是常有的事兒,海誓山盟尚且能變成殺人的刀,本督若是再不變,豈非是要死不瞑目了?”


    “督主說笑了,督主一世英名,誰能有此本事讓督主死不瞑目?”


    “侯爺說的是。”,施醉卿笑容越發的深了,似要將人吸入無底深淵,“誰想讓本督死不瞑目,本督定然讓他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


    那擲地有聲的冰冷聲音,聽得大夏官員們全身發冷,有人拍馬屁道:“督主福壽天齊,乃是天之所向,臣等定唯督主馬首是瞻。”


    施醉卿對周邊聲音置若惘然,目光與穆晉玄對視,許久才若無其事的收回來。


    肩輿起轎,緩緩進入城中,場中轟動。


    孟擒虎垂首立在城門下,甬道中光線較為晦暗,肩輿路過他身邊,施醉卿陡然讓人停了一下,含笑看著孟擒虎,“孟大人近來可好?”


    一連降級,一邊被小皇帝訛了一筆巨額銀兩,一邊又失去了伊和將軍這個靠山,想想便知道孟擒虎這日子過得好不好。


    孟擒虎麵上笑著,“承蒙督主關心,臣一切安好。”


    施醉卿皮笑肉不笑,她緩緩抬了抬手,立在肩輿旁的小綠子即刻雙手將一卷畫軸奉上,道:“九千歲,這是西門沉景按照九千歲的指示所繪,西門沉景說,必不讓九千歲失望,九千歲可好看看?”


    小綠子也好奇,這畫上到底畫了什麽,他方才拿到手裏就急急趕來,還沒仔細看上一眼呢,心中實在好奇不已。


    施醉卿接過了那畫軸,看也未看一眼就遞給了孟擒虎,“皇上年少,本督不再朝中的這些日子,還多虧了孟大人多家照拂,這是本督送給孟大人的回禮,孟大人可不要拒絕。”


    施醉卿目光淺淺看著孟擒虎,孟擒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如坐針氈般難受。


    眾人目光都看著孟擒虎,心中落井下石——施醉卿這人不送禮則已,一送禮,那絕對是“曠世奇禮”。


    這些日子孟擒虎整日圍著小皇帝轉,那小皇帝平日裏就是個貪玩好耍的,全靠施醉卿壓著才收斂了幾分心性,施醉卿一走,孟擒虎又刻意將小皇帝往歪路上引,小皇帝一無法無天,耽於朝政,倒是將後宮一眾宮女太監和太上皇的嬪妃弄得雞飛狗跳,朝臣勸諫,反被小皇帝各種千奇百怪的招數捉弄,早就讓朝臣心驚膽戰。


    朝臣不能去怪一個八歲的小孩子,自然將這氣歸到了孟擒虎身上,眼瞧著施醉卿如今要收拾孟擒虎了,心中那是偷著樂了。


    整個場麵顯得異常的詭異,孟擒虎始終不敢伸手去接,施醉卿麵色一分一分沉了下來,小綠子見狀,沉著臉陰陽怪氣道:“孟大人,這畫,可是咱們督主委托天下第一畫手西門沉景所畫,價值千金,可就隻有孟大人你有這份榮幸,孟大人可不要不識好歹。”


    “是啊孟大人,督主既然看得起你,那便是你祖上積德了……”,有人幸災樂禍地勸著。


    孟擒虎進退不得,隻得抬手去接,暗道,隻不過是一幅畫,料想施醉卿也耍不出什麽花樣。


    但孟擒虎心裏,始終有不安感。


    施醉卿別有深意勾唇一笑,“孟大人回府,可要仔細看看才是,本督這禮物,定不會讓孟大人失望。”


    施醉卿的儀仗揚長而去,群臣和百姓紛紛作鳥獸散,寂孜笙渾身虛脫地坐在馬背上,目含悲憤。


    他堂堂正宗的皇家子嗣被晾在這兒無人問津,施醉卿區區一個閹人,卻群臣出迎、左擁右護,風光無比,好似她才是正統的皇族,這劇烈的反差讓人看著,心中恨不能自已。


    而城牆之上的穆晉玄,目視遠方,低沉一笑。


    笑容在風中被吹散,飄零四海八荒,泛起江海森森、潮雲滾滾。


    ……


    華麗的轎子徑直行入皇宮,一路暢通無阻。


    安錄宮中,小皇帝甩著兩條鼻涕,怒氣衝衝地看著公孫婉兒,“你給我走開,我要去見卿卿——”


    公孫婉兒好脾氣地安撫小皇帝,反被小皇帝推開,公孫婉兒溫婉道:“皇上,督主回了大都,頭一個自然是來見皇上,皇上何必心急。”


    小皇帝雖然不聽孟擒虎的那套讒言,可他每日雷打不動的進宮,常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給小皇帝,小皇帝隻是一個小孩子,哪裏經受得住誘惑,時常支開身邊小太監和孟擒虎單獨在一起,才不過半年,這性子倒是越來越跋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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