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上前,神色恢複淡定,“駙馬累了,我送駙馬回去。”


    宗政陵的怒氣再難壓抑住,他一把捏住千金公主手腕,扯起了她垂下的流雲長袖,目光諷刺地望著她手臂上鮮紅的守宮砂。


    “這守宮砂,不知公主點了幾次?”


    千金公主眉頭刷然蒼白,宗政陵此刻,竟然懷疑起她的守宮砂來,嗬……


    “駙馬爺說是幾次,就是第幾次。”


    宗政陵五指收緊,似要生生的捏斷她的手掌,千金公主忍著疼,一聲不吭。


    宗政陵直直地看著她,戒賢驀然上前,大掌捏住了宗政陵的手腕,冷岑道:“你捏疼她了。”


    宗政陵笑著,“大師不去念經誦佛、傳道授業,怎麽管起我們夫妻間的瑣碎事來了?”


    “你捏疼她了。”,戒賢再次重複這一句,目光直直與宗政陵對視。


    兩人目光交匯,暗中較量,誰也不甘退半步。


    這時,宗政陵陡然感覺到手心裏的重量重了許多,下一刻千金公主失去支撐的身體陡然朝她壓來,宗政陵另一隻手臂一撈,將千金公主撈入了自己的懷中。


    而同一時刻戒賢伸出去接著千金公主的手,空空地縮了回來,垂在身側。


    千金公主雙眼緊閉,呼吸淺淺,已然是昏迷。


    宗政陵心頭一窒,慌亂不已,“呂光,呂光——”


    本就跟在暗處的呂光幾步踏了進來,茜蓉的身影隨之出現,“公主怎麽了?”


    宗政陵什麽都不說,方才將千金公主與戒賢捉奸在床,隻覺得心頭排山倒海的憤怒,此刻望見她了無聲息的樣子,卻又覺得心頭像是壓著什麽一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去請大夫。”,宗政陵將千金公主抱在懷中,她的身子輕的不像話,呂光推著輪椅,離開了廂房。


    廂房歸於平靜,那本來燃燒得旺烈的炭火不知何時熄滅,屋中一片冰冷,戒賢靜靜地立在屋中,身體同樣冰冷。


    “大師。”,瀟湘踏門而來,戒賢目光微移,低頭微道:“阿彌陀佛。”


    “瀟湘今日來,是有些話想與大師說。”


    “今夜晚了,貧僧要趕路回法門寺,施主若有話,往後再說吧。”,戒賢說著,已是朝門外走去。


    “大師——”,瀟湘叫住他,“大師已猜到了瀟湘要說什麽,那瀟湘便不再拐彎抹角。”


    瀟湘站到了戒賢的身前,“大師是出家人,也許瀟湘說這些話有些冒犯,但為了公主,即便這是罪過,瀟湘也要說。”


    “大師,你與公主相知相交這麽多年,公主如今走到了這地步,你救不了她,心中一定很難過,這些我都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與其費盡心思去改變公主的結局,不如讓她在人世最後的一段日子,能快樂的走完。”


    戒賢的肩膀微動,瀟湘緩步道:“從那一日公主帶著一身的劇毒回到宮中,我就知道公主與宗政陵是不可能的,宗政陵才華橫溢,自視甚高,怎麽會看得上容顏盡毀的公主?可公主太執迷不悟,一心下嫁宗政陵,她總以為自己有朝一日能將宗政陵的鐵石心腸感動,可時至今日,她不僅沒能感化宗政陵的鐵石心腸,還得到了妙珠的背叛、妙珠的詛咒和宗政陵所有的恨意,她在痛苦裏活了整整三年,這三年的痛苦,幾乎是尋常人一生也無法承受的,戒賢大師你一直看在眼中,公主的痛苦,你也能體會到的,不是麽?”


    瀟湘的眼中,已有淚花滾動,“大師,你心中一直都有公主,為什麽卻要守著那禁錮著你的佛門清規不肯越出雷池?難道世俗的眼光,還比不上公主在你心裏的地位?”


    戒賢麵色平靜,“你不用再說了,我心中有她是是我的事,與她無關,我斷不會壞她名節。”


    “怎麽會與她無關?大師,公主心中也有你啊,你看透紅塵萬丈,難道看不透公主真正的心意嗎?”


    戒賢深深的閉上眼,卻歎道:“駙馬心中,何嚐沒有公主?”


    瀟湘冷笑,“那又如何?他即便在意公主,難道又能越過妙珠那道坎給公主幸福,公主時日不多,已經等不了宗政陵醒悟覺悟,我不想公主最後是帶著痛苦離開人世,若大師若真的冷眼旁觀,便權當是瀟湘看錯了人。”


    瀟湘語落,轉身離開,留下戒賢一人站在屋中,如一尊僵硬的雕塑,晦暗的燈光也似凝聚一般,失去了跳躍的靈動,整個屋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冷鬱。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施醉卿從戒賢身後現身,她淡定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師苦思冥想這麽久,可想清楚了?”


    戒賢緩緩轉身,“施主深夜到訪,可是有事?”


    “是一有點事。”,施醉卿笑著說道:“來意與瀟湘姑娘大同小異,無非也是想勸大師留在公主府。”


    戒賢靜默不語,施醉卿不動聲色看著他的反應,戒賢是不想留在公主府的,他在佛與世俗情愛中備受煎熬,尤其如今看到千金公主遭遇這樣的折磨,他的煎熬與日俱增,但他卻又無法完全的放棄佛,更無法脫離整個世俗的非議,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欲了千金公主……


    施醉卿道:“大師,宗政闕不會留下一個威脅活在世上,隻要有機會,他必定毫不猶豫的殺了你,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師隻有留在公主府才能留住命。”,施醉卿頓了頓,目光含笑,“也隻有大師你,能幫助公主達成願望。”


    “阿彌陀佛……”


    “大師超然脫俗,不畏懼死亡,難道要讓公主遺憾終身?”,施醉卿笑問戒賢,人隻要有了情,就有了弱點,宗政闕太過忌憚戒賢,那是因為他認為戒賢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人,所以必殺之。


    而戒賢與千金公主,不是無法在一起,而是絕不能在一起,戒賢心中也很清楚,他是天下百姓百姓心中的信仰,一旦戒賢向千金公主跨出一步,百姓信仰就會坍塌,社會秩序大亂,禍害的是整個天下,甚至也會讓千金公主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紅顏禍水。


    天下之大,但戒賢,卻賭不起,卻不能賭,因為他沒有前路,更沒有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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