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醉卿負手而立,冷然不語半晌,才笑道:“大師不用擔心,本督不會在這是非之地久呆,拿到了本督想要的東西,本督便離開。”,施醉卿語氣悠長,看著戒賢,話裏似有試探之意,“這東西本督要得到的確有些棘手,但對大師而言,卻不過是舉手之勞,大師要報我的恩,不如就替本督拿到這東西,此後大師也不必費心為本督念什麽經了。”


    戒賢遲疑了一下,似有顧慮,“施主想要的東西是什麽?隻要在貧僧的能力範圍之內,不違反佛規道義,戒賢定會助施主一臂之力。”


    施醉卿在胸前一勾,很輕易地折扇勾了出來,她捏著折扇在手心中拍了一下,目光緊緊鎖著戒賢,一字一字清清晰晰道:“金元神砂。”


    戒賢聲調陡然拔高,脫口而出,“不行——”


    這兩個來得又急又快,將路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施醉卿淡然地看著戒賢失控的反應。


    戒賢說的太急,觸動了傷口,眉頭因為痛苦而蹙起,氣息也急促起來。


    施醉卿捏著折扇,漫不經心在自己的左肩膀抖了幾下,語氣含笑,“大師這麽緊張做什麽?”,她圍著戒賢走了半圈,,再次道:“李舒栢費盡心機從伽梵弄到金元神砂,甚至不惜屠了名滿天下的卓家,可是如今過了三年,千金公主卻始終未將這金元神砂派上用場,如此說來,不久代表金元神砂之於千金公主,根本就無用,既然如此,大師為何不肯做個順水人情?”


    戒賢沉默著,金元神砂似乎讓他想到了許多晦暗的東西,一向泰山壓頂不變色的臉龐出現幾絲隱忍的悲傷。


    施醉卿垂眉,勾唇一笑,稍縱即逝的笑容卻別有深意,雖她如今還未接到九宮局對千金工公主的調查資料,但駙馬宗政陵、戒賢以及千金公主之間的恩怨情仇,她幾乎也猜了個大概。


    但讓施醉卿有些費解的是,戒賢在聽到千金公主時,渾身上下,總彌漫著一股陰鬱渾濁的戾氣——即便這一絲異樣的情緒被他滿身的佛性壓住,但還是通過他微妙的神情言語透露出來。


    ——那自然不是針對千金公主,施醉卿猜測,應當是為了駙馬宗政陵。


    他為什麽會對宗政陵有這種不容於佛法的情緒?那幾乎能稱得上殺氣了。


    如果是因為宗政陵的駙馬讓他心生妒意……這也說不通,從戒賢的言語間,他知道自己無法跟公主在一起,而傳言宗政陵對他與千金公主的奸~情根本是不聞不問,如此一來,他可以正大光明跟公主偷~情又沒有後顧之憂,一身輕鬆,這恨意,真是來的莫名其妙。


    佛一旦有了私情,就不再是佛,不是都說,仙魔,隻在一線之隔麽?


    施醉卿壓下自己心裏的揣測,她想要知道的,想必很快就會知道了。


    “難道大師口口聲聲的報恩,就是忘恩負義麽?”


    戒賢抿著唇,他依著馬車站立著,常常的睫毛在他眼瞼下打下大片陰翳,隱約還可看見他深陷的眼窩裏,連夜趕路留下來的深深的青黑色,既無奈又緬傷。


    戒賢沉默了許久才道:“即便你拿到公主手上的金元神砂,也無濟於事。”


    施醉卿側目,目光中充滿了疑,也有探究,戒賢神色一瞬間低沉,似被莫名的哀鳴籠罩,他緩慢滴移動腳步,低沉說道:“四年前公主身中奇毒,天下間隻有伽梵卓家的金元神砂,能救她一命,李國舅家的公子因而趕到伽梵為公主求藥,金元神砂曆經波折,最終到達公主的手裏,這是她的救命丹藥,她不用,不是無用,而是因為……”,


    戒賢胸腔間的氣息變得極其沉重,笑容愈加苦澀而深沉,“她手中,隻有一半的金元神砂。”


    “一半?”,施醉卿凝眉,“另一半在誰的手裏?”


    戒賢轉身,看著施醉卿,道:“在駙馬宗政陵的手裏。”


    施醉卿恍然大悟,難怪——難怪戒賢會對宗政陵產生恨意……


    同時,施醉卿心中又暗忖,宗政陵與千金公主自成親之日起就鬧出了僵局,傳聞拜堂那日,宗政陵以腿腳不方便,讓一隻公雞跟千金公主拜了堂,之後更是連洞房的門也沒踏進一步,而是宿在一個丫鬟的房裏,這對於皇家而言,幾乎是個奇恥大辱,皇帝大怒,差一點就抄了宗政家,然而千金公主,卻默默吞下了宗政家對她的這個侮辱。


    以他們之間水火不容的關係來看,金元神砂之於千金公主如此重要,千金公主又怎會讓金元神砂落到宗政陵的手裏?


    而今又傳出千金公主病危的消息,很可能與金元神砂有關,命懸一線的緊張時刻,千金公主自然更加看重金元神砂,再加上金元神砂一分為二,戒賢也必會阻撓她去搶奪金元神砂……


    她早知要得到金元神砂不是那麽容易,不然三年前,卓家又何至於因為金元神砂滿門被滅?


    但她,依舊勢在必得——


    天光已是大亮,敦商的秋日更加的濃厚,蕭瑟的秋風刮著遠處的枯黃樹葉紛至遝來,蕭條的天空上似有暗雲翻滾,烏壓壓的一片壓的人抬不起頭來。


    戒賢在城門口站了這麽久,早有百姓發現,百姓紛紛圍過來,欣喜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大師,你終於回來了……”


    “阿彌陀佛。”,戒賢攏緊了袈裟,“承蒙各位關心,戒賢心中,感激不盡。”


    “大師是我敦商的聖僧,守護我敦商國泰民安,應該是我們感謝大師才是。”


    “就是就是,有大師在,我們這心啊,才定的下來……”


    戒賢突然回到敦商,敦商百姓始料未及,未曾組織百姓出城迎接,但就這麽一會功夫,通過百姓爭相奔走相告,敦商綿長無盡的主幹道上,已經站滿了情緒高漲的敦商國民眾。


    夾道之上,摩肩接踵,水泄不通,鼎沸的人聲將殷城震得山崩地裂。


    全城百姓出迎,古往今來,隻怕連皇帝,也未必有此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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