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是她!是那個大姐姐!”


    林悠悠小手一緊,抓著李哲的手臂搖了搖,神色很是震驚。


    手臂被她揪著晃來晃去,望著神情激動的小妮子,李哲一頭霧水:“啥大姐姐?”


    “就我先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呀。”


    林悠悠兩隻手環上李哲脖頸,身子傾了過去,貼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 我在去京海的高鐵上遇到一個可能是妖怪的姐姐嗎?就是她!”


    被她這麽一提,李哲頓時想了起來,扭頭再瞥向那女人時,不知是不是由於先入為主的影響,突然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舉手投足有種莫名的呆滯和迷茫,透著股麻木不仁的味道。


    很玄,明明剛才還覺著她挺正常的,現在怎麽看都顯得很怪異。


    “你確定嗎?”


    林悠悠連連點頭, 相當的篤定:“嗯嗯!就是她!我肯定沒記錯!”


    說著, 她將手一撒,往後縮了縮,離李哲遠遠地:“不信你看,你現在是不是看不見她了?”


    “……”


    李哲微微低頭,半握拳抵著鼻子,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在隻身一人的情況下,也能清楚的看見妖怪了。


    為了解開這個迷惑,他最近還經常在碎片時間裏整理思緒,試圖在不同的時間節點之間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直到目前為止,仍未取得什麽重大進展。


    “你能看得見她嗎?”小妮子眨眨眼睛,她也有些好奇,那姐姐到底是人還是妖。


    “呃……”


    在李哲遲疑的過程中, 林悠悠眸子微微凝住,呆了一會兒後看向他:“你……能看到妖怪了?”


    “是的……”


    歎口氣,李哲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是壞, 以前沒法獨自看見妖怪的時候, 雖然有些惴惴不安, 但他卻能夠通過觸碰林悠悠,來快速分辨對方是人是妖。


    而如今遇到這種人模人樣的妖怪時,他和林悠悠一樣難以分辨。


    “對哦…你前幾天去參加婚禮時候,還說打死了一隻小妖怪呢……”林悠悠柳眉微微蹙起,細細思索著:“之前還一個人把水燈和鏡花抓了回來……”


    想著想著,她柳眉一蹙,直直的盯著李哲:“你早就能看到妖怪了?”


    “嗯。”


    李哲點點頭,也不藏著掖著了:“確切來說,還要更早,黑貓……你忘了?還有在靈山時候,你去玩的時候,我一個人也能看到仆滾……”


    車窗外風景變幻,李哲在默默地說著他這幾天回憶過無數次的記憶節點,試圖梳理出其中脈絡,然而林悠悠卻沒怎麽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


    “那你還一直騙我,說要牽手手才能看到妖怪!”


    “嗯……”李哲清清嗓子,稍微有些尷尬:“起初確實是這個樣子的……而且, 而且牽了手的話, 我就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林悠悠狐疑地望著他, 俏臉上升起一股得意的小表情:“哼,所以你就是想牽手手!”


    李哲聳了聳肩,一臉的真誠。


    “你想牽我手幹什麽呀?”


    麵對她的明知故問,李哲將那隻軟乎乎的小手攬了過來:“因為喜歡唄,我喜歡你,行了吧,就想牽著你的手,生怕你跑了。”


    小妮子一臉傲嬌的笑了起來,很是滿足:“所以你早就喜歡上我了?”


    “我也不知道。”


    靠在椅背上,李哲笑的澹澹的,勉強能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可能很久了吧,上學時候?……也有可能很近,隻是單純饞你身子。”


    “呸,你下賤。”少女輕哼一聲,卻又有些好奇:“那你饞我哪裏?”


    “你真想知道?”


    “……”


    被他不懷好意的目光掃了一圈,林悠悠當即別過頭去,連帶著一雙小腳也微不可察地縮了縮,紅霞含羞:“閉嘴!閉嘴閉嘴,我不想知道了。”


    輕笑兩聲,李哲不再逗她,掏出手機對著一旁偷偷拍了一張。


    窗外是藍天白雲,窗裏是三張空椅。


    將照片拿到林悠悠麵前晃了晃,李哲給她使了個眼神,低語道:“你去跟她聊聊,看看她還記得你不。”


    “啊?”


    小悠縮了縮身子,一臉的不情願。


    先前能跟那位姐姐聊起來,純粹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妖怪身份。如今已經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再讓她去主動和一個陌生妖怪攀談,實在是有些太為難這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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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狀李哲也不勉強,打算親自上前交涉:“算了,我去和她聊聊吧。”


    “你去聊什麽?”


    “隨便啊,難得遇到一個人模人樣的,看著還沒什麽攻擊性,試試能不能問出點有用的信息。”


    見他起身,林悠悠小手拽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害怕嗎?”


    兩人大眼望小眼,李哲愣了愣,一頓遲疑中眼神漸漸怪異:“你不會……連女妖的醋都吃吧?”


    “呸!”


    有被他跳脫的思維給無語到,林悠悠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一個人在那裏對著空氣講話,是會被人當成傻子的!”


    身為一個已經經曆過這種尷尬局麵的人,林悠悠一想起當時前後左右的怪異目光,就會沉浸在鋪天蓋地的社死感中無法自拔。


    在路人的視角裏,她可是自顧自的講了全程……連耳機都沒戴啊……


    所以在那之後,林悠悠不論去哪兒,隻要出門就必定會帶上耳機,若是再遇到類似情況,還能假裝是在打電話,不至於社死的那麽徹底。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哲確實是沒考慮到這一點,雖然這節車廂裏的人並不多,但這並不妨礙尷尬癌的發作。


    ……


    兩人一前一後,忐忑不安地朝著過道對麵走去,那女妖雖然神情木訥,坐姿卻異常端正,默默平視前方。


    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平日裏熱衷於碎碎念的林悠悠,此刻也是默不作聲,生怕驚擾了對方。


    微微吐氣,李哲有些躊躇不定,畢竟前不久還把人誤認成沒素質的家夥,然後還甩了一點臭臉色,如今開口總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心裏斟酌著措辭,李哲剛欲問詢,那女妖已經把先頭扭過來了。


    這才段段片刻的功夫,她就好像已經把李哲給忘記了似的,迎著倆人的目光,緩緩開口:“這輛車……是開往哪裏?”


    思路被突然打斷,讓李哲有些措手不及,聽著這熟悉的問題,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悠悠,發現這小妮子也在看他。


    偷偷揪了一下李哥的肩角,林悠悠招了招小手,在他耳邊超級小聲:“她上次也是這麽問我的。”


    “你當時怎麽回答來著?”


    “我說去京海呀。”


    點了點頭,李哲思索一番,將目光轉向那名略顯呆滯的女妖,答道:“去……很多地方,比如京海。”


    女妖微微頷首,一潭死水般的眸子裏終於泛起了一絲小小的漣漪,訥訥重複著:“很多地方…去很多地方……”


    她神叨叨的低語著,讓人有些瘮得慌,林悠悠手臂上激起一片雞皮疙瘩,緊緊貼著李哲:“她上次說話明明還挺正常的。”


    聞言望她一眼,李哲心底抱有一絲懷疑。


    他感覺這女妖渾渾噩噩的狀態應該已經持續很久了,那種骨子裏的麻木和迷茫,不像是短時間內能夠快速形成的。


    將手搭在小悠肩頭輕輕拍了拍,李哲一邊安慰著,一邊思索該如何跟旁邊這位魔怔大姐交流。


    “對了,小悠,你上次來京海坐的是哪一列車,還記得麽?”


    林悠悠歪了歪頭,有些不太懂他說的意思。


    見狀李哲再度開口,將話說的更直白一些:“你上次坐的,跟今天應該不是同一輛車吧?”


    “不是。”


    小悠搖了搖頭,愣了一會兒後恍然大悟:“噢,你的意思是……”


    “嗯,我懷疑她是在各個列車上來回遊蕩。”


    “漫無目的的旅人?”


    “那倒也不一定。”


    李哲沉著眼細細思索,不僅是說給林悠悠聽,也方便自己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如果漫無目的的話,那她大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她卻一直在各大列車之間徘徊不停,反而像是有一個異常堅定的目的地。”


    話落,望著女妖那一臉執念的模樣,李哲越發篤定自己的想法,補充道:“一個明確卻又不清晰的目的地,讓她想去,卻又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抵達。”


    林悠悠默默聽著,沉思良久,指頭在腦門上摳了摳:“唔……我覺得你說得對。”


    望著她那似懂非懂的模樣,李哲忍不住在其小臉上捏了捏,然後在氣鼓鼓的眼神中轉過頭,繼續著他的交涉。


    “請問,你要去哪兒?”


    女妖愣了愣,像個凋塑般滯在了那兒,又開始重複著低語:“我要去哪兒…我要去……”


    “我……”許久,她眼中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像是在黯澹的生命中找到了一個方向:“我…我要去…春天……”


    李哲望著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哪兒?”


    “我要去春天…春天……怎麽走?”


    她看著李哲,像是在看一顆救命稻草,眼睛裏慢慢恢複著神采,然而李哲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春天?春天剛過啊大姐,現在都是夏天了。


    去春天……如果是在一本書裏,或許還有幾分詩意,但若是被一個人用嘴巴說出來,那李哲隻會覺得她是個神經病。


    氣氛又凝了下來,沉默許久的林悠悠壯了壯膽子,開口問她:“你為什麽要去春天?”


    “我去春天……我…我和人…約好了……在春天……”


    她的話斷斷續續,稀碎異常,又或者她的思緒本身就是這麽稀碎。


    女妖說著說著,麵露痛楚之色,回憶像是一把刀,與她亂糟糟的思緒糾纏著,不斷切割。


    看著她在座位上突然顫動掙紮,李哲二人有些不知所措,林悠悠縮著身子:“我們是不是刺激到她了?”


    驚疑不定地望著那名女妖,李哲視線將其牢牢鎖定,若是這女妖突然失控暴起,他要在第一時間製住她。


    列車運行依舊,額頭漸漸有細密汗珠滲出。


    好在隻是虛驚一場,片刻後那女妖重新安靜下來,眼中的空洞似乎也澹去了幾分。


    李哲試探著問道:“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名字……”女妖微微蹙眉,這一次沒再神叨叨的來回複讀,隻是沉默了許久:“我…我叫…花尋。”


    花尋……名字倒還挺好聽的,趁著她現在狀態穩定,李哲繼續追問:“那你還記得和你相約的人是誰麽?”


    “徐北晁。”


    這一次她回答的非常之快,令李哲微微咂舌,所料不差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她化妖的執念了。


    終於有了一些眉目和進展,李哲徐徐誘之:“你們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的…愛人。”


    花尋的氣色在肉眼可見的變好,交流起來也漸漸像一個正常人。


    “你在找他?找你的愛人?”


    “對。”


    撓了撓頭,李哲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問下去,他很害怕最後問出來又是什麽渣男無情、心碎姑娘化妖尋仇的戲碼。


    然而關於愛情的字眼,在林悠悠這裏全都是美好的,她好奇的眨著眸子:“你們約好了在春天見麵?”


    女妖連連點頭,瞳孔中亮出了和她一樣的光彩:“對……冬去春來,靜待花開,是…是我們重逢的日子。”


    “可是,春天可不是一個地名啊。”李哲與她倆有些格格不入,話語裏隻有滿滿的不解:“你們難道就沒有約好一個具體的地方嗎?”


    那名叫做花尋的女妖垂著頭,沉默了,良久後兀自呢喃:“我要去…春天……”


    見狀李哲深吸一口氣緩緩歎出,決定換個角度與思路:“你的愛人,那個徐北晁,他去哪兒了?”


    “他…逆行……”


    逆行?李哲眉頭一皺:“他出車禍了?”


    花尋似乎沒有聽清他說的話,腦袋微微搖晃著,眉宇間又蹙起痛苦的神色來,繼續自顧自的呢喃:“逆…白衣……逆行……”


    白衣逆行,兩個簡簡單單的詞匯,將李哲的記憶一下扯回了幾年前。


    忍不住摸了摸包裏下意識常備的口罩,李哲聲音沉了下來:“他…是一名醫生?”


    話落,他感受到身旁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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