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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銳悠長的鳴嘯,有如鷹唳。大雁直線墜落的一瞬間,咻咻咻三十六支箭飛出。又一聲尖銳悠長的鳴嘯,有如鷹唳。棗紅馬悲鳴一聲,奮蹄欲奔,咻咻咻,三十六支箭,箭如急雨,棗紅馬倒下了。


    放馬的老內侍從迷糊中驚醒,望著已如刺蝟一般的棗紅馬,麵如土色,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夏侯雲的馬前,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夏侯雲收起弓,手指自鼻下一掠而過,淡然道:“你看到什麽了?”


    老內侍膽顫心驚:“老奴,老奴,老奴什麽也沒有看到。”


    夏侯雲麵色一沉:“你什麽都沒有看到?不對吧,哪能什麽也沒有看到呢,本宮射了一隻大雁,大雁落下的時候正掉在這匹棗紅馬的頭上,它一下子驚了……”


    老內侍的腦子轉得倒也很快:“是的,是的,是這樣的。”


    燕明睿催馬趕來,夏侯雲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轉臉對老內侍道:“這不關你的事,本宮與你一起等大王。”


    天黑下來了,酒香肉香在空氣中彌散。


    鐵鷹騎在號角聲中也都下馬,從馬背上取了幹糧和水,一手牽馬,一手進食,靜寂無聲。


    寰王一行返回山腳。


    絲血色從老內侍的臉上完全褪去,他撲通跪倒,向前跪爬幾步,磕頭如搗蒜:“大王,老奴該死,沒有照看好大王的馬,大王的棗紅馬,棗紅馬死了!”


    寰王正與宋丞相笑語晏晏,聞言止住腳步,順著老內侍的手指看過去。看到利箭滿身的棗紅馬,眼光猛地一縮,袍袖下雙手握拳,道:“你是馬奴,馬死了,你還活著?”


    夏侯雲微躬:“父王息怒,棗紅馬的死與他沒有關係。棗紅馬是我射死的。”


    寰王雙目如炬。冷冷道:“好大膽子!”


    喬太尉旋風般衝過來:“太子殿下,你,你。你竟然敢射死大王的馬?你要謀反嗎?”


    “喬太尉,”夏侯雲麵色更冷沉,“日落西山,飛鳥歸林。那大雁飛過便飛過,嘎嘎地太聒噪。本宮一時不耐,將那大雁射下,不可以嗎?那大雁落在棗紅馬的頭上,棗紅馬受驚狂奔。本宮將棗紅馬射死,免得衝踏了人,不可以嗎?怎麽就扯上謀反呢?”


    老內侍不敢去擦額上的汗。偷眼瞥一瞥手按金刀的寰王,慌忙點頭:“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喬太尉並不懼,哈了一聲道:“大王的馬受驚,狂奔便狂奔,衝踏於人又何妨,死於大王的馬蹄下,那是修也修不來的福分。在大王駕前,太子殿下是人子,是人臣,犯大王的馬,與犯大王何異?”


    夏侯雲:“一隻死雁就能使這匹馬受驚,隻能說明這匹馬已經不配當大王的坐騎。”


    “配與不配,那也是父王說了算,豈能容你擅自射殺!夏侯雲,你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你射殺檀曼莉,沒人管你,那是你的女人,今天你竟敢當眾射死父王的馬,還巧言狡辯!你以子犯父,以臣犯君,該當何罪?不是謀反,又是什麽?”


    夏侯雷從斜刺裏衝過來,咭咭冷笑,心頭大恨,本想著從金袍人手裏奪到金礦,借寰王的寵愛,不能全部拿下金礦,也能從寰王手裏拿五成,卻不想被夏侯雲搶了先,而寰王的態度,分明沒有向夏侯雲索要的意思!那麽大一份利,自己沾不得分毫,氣煞人也!


    斜著眼睥視夏侯雲,腦海裏又浮現出丘嬋娟千嬌百媚的身姿,他的嬋娟姐姐!那花一樣鮮豔的唇,花一樣嬌軟的乳,花一樣柔滑的腰,她隆起的肚子裏孕育著他夏侯雷的孩子,夏侯雲,竟然冷落那個鮮花一樣的女人,活該頭頂上一片濃綠!夏侯雷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夏侯雲看都沒看夏侯雷一眼,向寰王躬一躬身:“父王,禦衛五千,攜繁多輜重,奔馳八百裏,來到北域腹地的西波爾山,”刀指滿山遍野尚未清理的屍體,“馳援西波爾山的金衣騎士,足有三千人馬,守山金衣人一千之數,天時,地利,人和,足以與五千拖攜禦衛相抗。”


    嘴角微動,“父王一犯輕敵冒進,二犯孤軍深入,三犯以君王之重輕入險境,試想直接與金袍人對上,誰能保證父王再回龍城?這一仗,還好是兒臣打的,好教父王知曉,金袍人幾乎全軍覆沒,逃者不過百騎,鐵鷹騎傷亡不足三百。”


    轉身看向夏侯雷,笑意森寒,“本宮要想謀反,你們現在就是送到本宮刀下的魚肉,一個也逃不了!本宮可以保證,隻要本宮下令,將沒有人知道你們埋骨何地!”


    夏侯雷斜瞅人未解甲、馬未卸鞍的鐵鷹騎,遠遠地看不清麵容,但是,那筆直的站姿,那冷冽危險的銳氣,經過大戰後的血腥味,令夏侯雷禁不住膽寒,口中兀自叫道:“夏侯雲——”


    “押住四殿下,杖刑二十!”夏侯雲冷氣四散,散得靠近的特戰隊黑鷹不由自主向後退步。


    大雙小雙撲過去,扭住夏侯雷的胳膊,摁倒在地。


    寰王和宋丞相驚退兩步。


    喬太尉呼道:“太子殿下,四殿下金玉之體,也容得你這般侵犯!大王,大王,太子殿下反了,反了!”


    喬飛大喊:“父親,你在說什麽?聽不懂太子殿下的話嗎?”


    夏侯雲邁腿走到夏侯雷麵前,冷冷道:“從國論,本宮是太子,你該稱本宮一聲太子殿下,從家論,本宮是長兄,你該稱本宮大哥,本宮的名字,父王叫得,豈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對兄長不敬,對太子不敬,打你,不服也得服!”


    大雙小雙:“殿下,行刑沒板子!”


    夏侯雲:“有鞭子。”


    鞭子專抽夏侯雷的屁股。夏侯雷自幼尊貴無比,在他的意識裏,太子位是他的,王位是他的,從沒人對他不敬,便是永寧殿的燕王後,北宮的夏侯雲,都對他退一箭之地,皮肉何時受過這樣疼,哇哇大叫,哭喊“父王救命”。


    宋丞相拈拈須:“大王親自教養出來的兒子,還是長歪了,某些人視如囊中物呢。”聲音不大。


    喬太尉黑著臉不吭聲。


    寰王凝眸。


    此刻的夏侯雲,身姿高挺,披著一件黑色戰袍,濃眉,黑眸,薄唇,英俊得近乎完美,神情冷凝,周身散發鋒銳無匹的寒意,令人不自禁退而低首。


    寰王低聲道:“過猶不及。”


    宋丞相怔,道:“人的本性,並不易改。”


    寰王怔,半晌道:“寡人倒忘了,你是他的啟蒙老師。”


    夏侯雷久不見寰王動靜,心裏駭然,抬頭看夏侯雲,對方正緊緊地盯著自己,仿若一頭嗜血猛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獵物,在那雙深寒不可測的眼睛下,夏侯雷驚駭了,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撲上來,將他整個卷住,嘴巴翕動,再喊不出一聲。


    寰王歎了口氣,令內侍扶夏侯雷去上藥。夏侯雷輸人不輸陣,狠瞪夏侯雲,卻是忘記,屁股挨了二十鞭子,可騎不得馬,接下來的歸途,活罪不少。


    夏侯雲向寰王微躬:“父王的棗紅馬死了,有道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兒臣有一馬,欲獻父王,待父王看過這匹馬,再定兒臣的罪過。”


    宋丞相打圓場,笑道:“在這兒的,都有一雙相馬的好眼,太子殿下若是唬弄大家,可是要受大王罰的。”


    一個“罰”字,將棗紅馬之死歸為小事一樁。


    一聲長長的馬嘶。那嘶鳴聲是那樣的雄渾,又是那樣的嘹亮。


    尋聲望去,一匹白馬驕傲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裏,它那純淨的毛皮宛然在清澈的露水中洗過,閃耀著銀緞子一樣鮮亮柔美的光澤,比黃花女兒水靈靈的眸子還柔亮。


    寰王驚歎道:“哎呀,竟有這等絕世的馬!”


    燕明睿牽過馬來:“請大王上馬一試。”


    白馬閃電不安地踢著地麵的土,夏侯雲安撫地輕拍著它的脖子,梳理著它長長的鬃毛,轉身對寰王說道:“父王,這是一匹野馬,兒臣見它極有騰空入海之狀,遂將它獵來馴服。兒臣以為,隻有這樣的寶馬,才配得上北夏的主人。”


    寰王哈哈大笑,瞧見好馬,比瞧見美女還要令他愉快,從燕明睿手裏接過韁繩,寰王飛身上馬。


    這真是一匹神駿非凡的寶馬,像雲中的燕子,像澗裏的桃花魚,嗖嗖地射,又快又輕盈,穿射而過,人馬一體,就像一陣銀色的旋風,一道耀眼的電光!


    寰王跳下馬,拍著馬脖子,大笑:“好馬,好一匹千裏馬,痛快,痛快!”


    宋丞相笑道:“恭賀大王喜得寶馬!”


    寰王大笑:“難得你有此心意,棗紅馬的事不再提了。”


    對北夏人來說,好馬比好女人更使人興奮。


    夏侯雲彎一彎腰,拖長了聲音說道:“多謝父王。”


    喬太尉眸色不明。


    寰王回首望向夜色裏火光下的鐵鷹騎,忽然道:“明日啟程,直接往鸞城去。”


    夏侯雲:“喏。”


    鸞城大會,北夏一年一度的盛會。


    鸞城,每年五月,人山人海,今年,有數百江湖豪強隱匿其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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