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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管事呼道:“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眾士子紛紛躬身行禮。博士署門前遠遠一見,天色又晚,並未瞧得分明,原來太子殿下生得如此——奪人!他身邊的素衣女子,剛才那道清麗如美玉的聲音,出自她的口?似乎有聽過的熟悉感,女護衛?


    “敢問太子殿下,隨雲居的這些字,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這新匾的八百四十一字,果真藏了七千九百五十八首詩?”


    穆雪眉眼彎彎:“這位兄台,小女子確認剛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簡單好懂。”


    問話者滿臉黑線:“小生難以置信。”


    大雙伺候筆墨,小雙展開一卷素帛,穆雪提筆,略思忖,指一指大堂四角的取暖火爐,洋洋灑灑寫下十字:紅爐透炭炙寒風禦隆冬。


    眾士子齊齊發懵,讓他們歎為觀止的字,竟是太子身邊,捉人如捉雞的女護衛所寫!聽說太子殿下從外帶回一位新寵,如今看來,果然有才子佳人的妙趣傳說,眼前的兩人,似乎更合女才郎貌的說法。眾士子心裏蠢蠢欲動,咱們也出去轉一轉,遇一遇天賜良緣?


    有人的眼光落在夏侯雲那覆著羊毛毯的雙腿上,臉上便現出惋惜之意


    “紅爐透炭炙寒風,炭炙寒風禦隆冬,冬隆禦風寒炙炭,風寒炙炭透爐紅。小生宋浩然,參見太子殿下,參見秦淑女。”錦袍玉帶的宋浩然一躬到地。


    還是回文詩!眾士子氣,氣宋浩然搶先一步,唉,誰讓他們發懵。一驚字,二驚人。


    夏侯雲:“宋郎君免禮。看宋郎君春風得意,想必對拿到博士功名,信心滿滿。”


    宋浩然:“太子殿下英明睿智,三言兩語平息朝野之亂,使人心大定,朝局大安。小生心悅誠服!不知可否向殿下敬酒一杯。略表感激之情。”


    夏侯雲:“英明睿智的是大王,本宮可擔不起宋郎君的美譽。今天的酒就免了,本宮還有別的事。要出城的。”


    宋浩然:“小生正得閑暇,不知可否與太子殿下同行,也好討教一……”


    “太子殿下,”有帶笑的問話響起。“敢問太子殿下,憑什麽讓安泰客棧更名隨雲居?這店名。這字匾,小生是不是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隨雲居與太子殿下有關?”


    夏侯雲淡淡一笑:“安泰客棧想更名,想成為讀書人聚散的風雅之地。偏巧本宮身邊的人,寫得一手好字。僅此而已。”


    方管事默,想來若不是我家主人同意得快。那位淑女已把安泰客棧砸成渣渣。


    “太子殿下,小生今日初見這位娘子。甚為愛慕,小生願意送上十名絕色女子,以求這位淑女陪小生三天。”


    “唐十!”宋浩然震驚地喊道,素知唐十郎專喜有夫之婦,這變.態嗜好竟轉到當朝太子的頭上,真是瘋了!


    這時候的世風習俗,年輕女奴有侍候日常的婢、歌舞的姬、暖床的妾,可買可賣。在勳貴名流中,雙方互贈美婢豔姬,有時會被傳為一件風雅的美談。而上官以美奴賞下屬,上官帶走下屬的小妾,也是見慣的事。


    夏侯雲拍拍穆雪扶在輪椅背上的手,微微一笑,看向被眾人閃避一側而露出來的錦衣人,平平笑道:“唐十,唐典客府上的十郎君。看來唐府絕色女子很多,多得讓唐十郎認為北宮應該接受唐府的饋贈。本宮倒想問問,這十位你口中的絕色女子,可有比丘妃更美豔的,可有比檀妃更尊貴的?”


    眾士子呆一呆,唐府美女比北宮美女多,算不算僭越?聽說,北宮的丘妃有北夏第一美人之譽,北宮的檀妃本是東夷王朝的公主。


    唐十郎啞口。


    夏侯雲笑眯眯道:“唐十郎,既然你的絕色女子,比不得丘妃美豔,比不得檀妃尊貴,本宮憑什麽要被你要過的女人?”


    眾士子都聽出最後幾字拖長的音調,無不覺得唐十郎荒誕。


    唐十郎很快回神,向夏侯雲行一禮:“太子殿下,風傳這位娘子是北宮寵姬,太子殿下既有美豔無匹的丘妃,又有尊貴無比的檀妃,不若將這位娘子恩賜於小生,成全小生相思之苦,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談。”


    不過是長安宮一個位份不算多高的美人,就使唐家人忘形了?竟比蘇家人還囂張!


    夏侯雲心底森寒,臉上依舊笑眯眯的:“唐十郎,你覺得——”


    “唐十郎,”穆雪抬手壓上夏侯雲的雙肩,道,“開口之前先得弄清狀況,你是大戶人家出來想走仕途的人,千萬別說你沒聽過奴籍才通買賣這一條律法。唐十郎,小女子平民之身,來去自由,倒有幾個問題請教,說得對頭,小女子可以考慮你的美談。”手下微用力,壓下夏侯雲的怒氣,臉上露出微笑。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要麽不笑,笑起來,便能讓人覺得春回大地,萬物複物,花開隻在一眨眼間。


    大堂裏的人們都瞧得癡了。可憐隻有夏侯雲,背對穆雪,絲毫不見她故意的笑靨。


    唐十郎的自我感覺瞬間膨脹,甩甩頭,擺出一個瀟灑出塵的造型,溫柔笑:“娘子但問,小生一定知無不言。”


    穆雪:“唐十郎,你比太子殿下好看?”


    唐十郎一窒。長得好看不好看,得看的人說了才算。


    穆雪:“唐十郎,你比太子殿下高貴?”


    唐十郎窒住。除了王,誰能比國之儲君更高貴?


    穆雪:“唐十郎,你比太子殿下有錢?”


    唐十郎嗆了口氣。唐家錢很多,分攤到每個人頭上,錢就不多了,況且,誰敢說自家比北宮有錢。盡管北宮的窮佬之名傳遍龍城。


    “唐十郎,你比太子殿下有才?”


    唐十郎挺起胸脯,這個有得一比。


    關於太子夏侯雲,朝臣們在金鑾殿上時不時見得到,龍城人卻隻在每年各季的狩獵大會遠遠一見。在龍城人的印象裏,太子騎術精湛,武藝也不錯。為人品性口口相傳卻大不好。軟弱、貪杯、好色。夏侯雲對中傷自己的流言,已從憤怒到無奈,到麻木。至於說起夏侯雲的文采。沒有人試問過,也就無人知曉。


    而唐十郎,世家子弟,在龍城士林中也算頗有名氣。


    穆雪涼涼地笑。叫銀甲衛穩穩抬起夏侯雲,叫大雙小雙伺候筆墨。夏侯雲提筆蘸墨,很隨意地在中間的空白處補上一個“心”字。


    大堂裏鴉雀無聲。


    這個“心”字,筆鋒未必比得那八百四十字,字魂卻呼之欲出。觀者不由自主捫住自己的心口,想問一問,自己的心。有沒有長歪。


    穆雪笑眯眯地:“唐十郎,你長得不如太子殿下好看。出身不如太子殿下高貴,不比太子殿下有錢,不比太子殿下有才,米粒之珠,也想放光華,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解下腰間的青銅劍,“唐十郎,我本意割了你的舌頭,可我實在不想沾你一指頭,”劍鞘向前一送,重重戳上唐十郎的後頸。


    唐十郎躲閃不及,慘嗚一聲,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


    穆雪:“你的啞穴被封死,別試著解,一個不對會送命的。唐十郎,我這是為了你好,免得你哪天因為說錯話而招來殺身之禍。我這麽幫你,你不必謝我,承惠一貫銅錢便可。”


    舉手之間封死唐十郎的啞穴,令唐十郎從此說不了話,唐十郎還得付舉手費。一貫錢,是指舉手不值錢,還是指唐十郎不值錢?


    大堂裏的人們,一張張臉紅紅青青,青青白白,白白紫紫,直叫一個五顏六色,精彩紛呈。


    夏侯雲微微笑著。在夏侯風的屢次刺殺行動中,一定少不了唐家人的存在。夏侯風屢次失手,一定對木頭起了疑心。唐十郎嗜好變.態,卻以風雅不拘一格自居,今天公然挑釁到他的頭上,未必沒有夏侯風的言語作用。


    封死唐十郎的啞穴,令唐十郎失去做官的資格,既是對唐十郎的懲戒,也是對唐家的警告。


    木頭,似乎從不去想忍耐和避讓,這樣的無所畏懼,一往直前。雖然讓暗藏的敵人再也藏不下去,卻也難免過激、過急。他該怎麽辦呢?龍遊大海,虎嘯山林,北宮的規矩要端起來,太子的威風,也不必再斂著。


    “大雙,小雙,翻一翻唐十郎的錢袋,取一貫錢。”夏侯雲平靜地吩咐,“唐十郎不能言,更不能辯,留在隨雲居當個看客都占地兒,請他出去吧。”


    大堂裏的人們,表情更精彩。瞧那對雙生子,是翻一翻人家錢袋麽,底都翻掉了,打劫吧。望著銀甲衛將唐十郎主仆推出隨雲居,個個乖覺地閉著嘴,禍從口出,誠不欺我,誰再說太子殿下軟弱,誰是白癡。


    方管事縮在高櫃後,臉皺成了菊花,他一點也不想多想好吧。


    唐十郎廢了,唐家豈肯善罷甘休,一時奈何不得北宮,還能奈何不得唐十郎出事的地點?安泰客棧,剛打夏侯星的臉,又得和夏侯風頂上?唐家找上門,北宮若袖手看熱鬧,蘇家隻得露麵,那樣,豈不是成了四王子夥同太子,和二王子、三王子過不去?


    北宮探知安泰客棧是蘇家的產業,並且把安泰客棧歸到四殿下的身上?唐十郎的妄語,正好給了北宮一個絕好的借口,把蘇家推出來直接麵對夏侯風?這是把三位王子對王位的渴望,對太子位的角逐,本是心照不宣的東西,全放到了明麵上?北宮倒可以坐在橋頭觀流水了!


    可笑更多的人看成,北宮一係列動作,都出於太子身殘,泄一把怨氣。卻沒注意到,在不知不覺中,人們不敢再對北宮說三道四,今日,太子以一個可正人心的“心”字,撼動了士林。


    凝香殿的蘇夫人,會怎麽看?長安宮的寰王,會怎麽看?


    噔噔噔的腳步聲,韓加林急匆匆跑進來,臉色發白:“殿下,出大事了!”


    ——————————。(未完待續)


    ps:新年快樂!祝親們羊年喜氣洋洋,心中所想全都揚起風帆,讀書的全科通過,上班的漲工資,單身的遇到夢想中的他,成家的合家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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