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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青毫不猶豫:“李大人請講。”


    李世昌直直地注視易青,見他從容不迫,一派穩坐釣魚台的篤定,立即把目光轉向輪椅上的夏侯雲,但見對方容色平淡,似乎他和易青討論的人完全與之無關,不覺心念一閃,道:


    “殿下,憑殿下的看法,李某要是突然死了,誰能接衛尉卿的位子?”


    夏侯雲:“李大人和徐大人都是大王的愛臣,徐大人在衛尉軍中,頗有聲望,李大人纏綿病榻日久,大王或有別的安排,李大人突發意外,衛尉卿的位子,十之八.九會著落在徐大人的身上。”


    李世昌:“看來,殿下也認為徐樹林是大王的純臣。”


    夏侯雲眉頭輕跳,身子微僵。


    李世昌大笑。


    “好吧,”穆雪輕輕笑道,“李大人,你贏了。”她把手放到夏侯雲的肩上,“我是個女人,還很年輕,我可以保證,三年以後,殿下完全康複。”


    太子殿下,你贏了,抱得美人歸。易青的臉微微扭曲,勾肩搭背什麽的,不該注意時間、場合嗎?


    夏侯雲一把抓住那隻送過來的手,笑道:“為你,我一定早點站起來。”手指悄悄用力,在她手背上捏兩下,挑.逗意味明顯


    穆雪臉色一黑,她一定是瘋了,這種曖.昧不明的話也能說出來,果真被他那句“他的女人”帶進溝裏了!低頭看著他的爪子,好想一分一分撅了它!


    在李世昌看來,這位太子新寵瞧太子,微嗔猶喜,半惱還羞。與那晚平息鬧榜所見的冷硬如刀,大不相同。李世昌年輕時候也曾滿肚子花花腸子,是個對女人很有經驗的人,他很清楚,一個殘廢的男人不可能讓女人用這樣的表情來對他。而太子瞧著他的新寵,眉眼間俱是歡喜,無半點慚色。


    李世昌心頭猛跳。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卻說不出,隻覺得胸腔裏那顆心快要跳出來,臉色變得醬紫發烏。易青叫聲不好。急急取出隨身的小藥箱,拿出一個金紅漆瓶,將一粒黑色藥丸塞進李世昌的嘴裏。李世昌大口喘氣,易青隨即給他下了三針。稍候,李世昌緩過氣來。喘息著說道:


    “你不說我快死了,我什麽感覺都沒有,要不是孟老醫士的診斷,我都要以為是你給我下了毒.藥。”


    易青搖頭道:“心悸之症。早期便有心慌、胸痛、氣短等症狀,李大人可別說什麽感覺都沒有。性子剛強,些許不舒服。能扛就扛過去了,是不是這樣?”


    李世昌默然點頭。


    穆雪遞過一碗熱水。剛服藥。不宜飲茶。


    李世昌喝口水潤潤嗓子,又沉默一會兒,道:“徐樹林那個人,能做到衛尉丞的位子,一來是他的確有本事,二來也是大王看重。有本事的人很多,得大王看重的則少。他在同僚中的關係,還算不錯,如果說他有什麽短處容易被人捏了,便是他家裏的那個女人。”


    夏侯雲:“徐樹林似乎沒有成親?”


    “徐樹林和那個婢女住在一起,差不多有兩年了,確實沒有成親。不是徐樹林不想娶她為妻,而是那個婢女的賣身契,一直被徐家攥在手裏。”頓了頓,李世昌道,“徐家還是顧念徐樹林的,畢竟以婢為妻,當判監兩年。”


    “所以,”夏侯雲幽聲道,“有人拿這件事來引徐樹林。”


    李世昌:“是不是拿這件事來說,我不清楚,依我想來,能讓徐樹林動心的,也就這件事。廢除一個奴婢的奴籍,賜一個身份,對大王來說,很容易做的。”


    夏侯雲:“對大王來說,很容易做的,大王卻沒做,為什麽?”


    李世昌笑:“這就要問大王了。”


    夏侯雲:“和徐樹林走得近的,是夏侯星,還是夏侯風?”


    “二王子那個紈絝,殿下也想得起他來,”李世昌笑道,“這種往來都是瞞著人的,哪能讓人看到,不過是機緣巧合。南城有個當鋪,有我入的夥。我曾見到蔡小卓拿一對極品玉璧當了一千貫。蔡小卓那個人,殿下可能有所耳聞,嗜賭成性,經他當出來的東西,就沒有贖回去的。我很喜歡那對玉璧,就想帶回家和拙荊一人一塊。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蔡一卓押著蔡小卓,拿錢贖當。後來,我在徐樹林的腰上見到其中一塊玉璧。”


    夏侯雲:“蔡小卓,似乎死在不久前的劫金案發現場?”


    “沒錯,”李世昌笑,“據說案發現場打鬥十分激烈,巡防衙役人手不足,還驚動了中尉軍。我倒奇怪,蔡小卓想錢想瘋了,劫金也敢去。”


    夏侯雲沉吟片刻,道:“李大人,你是直性子人,我不跟你妄語,說些有的沒的。我需要你的人脈,你的命,我救不得,但是,我可以保證,保證你的妻兒平安無憂。你的兒子成器,我保他前程,不成器,我保他富貴。別的,我不能承諾。做王的,不是哪一家哪一人的王。”


    李世昌眉頭緊鎖,苦笑:“我李世昌這輩子算是虧著妻兒了,隻能拿這條將死的命,為他們博一個好一點的日子。徐樹林靠上三王子,我就在臨死前,把他拉下來吧。”起身,行禮,“殿下,臣告辭。”


    “李大人且慢,”穆雪道,“李大人爽直,與徐樹林共事已久,對徐樹林亦有讚賞,殿下仁厚,可不想李大人去得不安心。民女倒有幾句話,請李大人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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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街李府。


    夜風森寒,四周靜寂無聲。李世昌站在廊下。


    這座宅院,相比二品衛尉卿的規製,要小很多。妻子不願換,他就婉辭了寰王的恩賞。住在這兒,算起來有七八年了。春天,妻子會在牆角種上爬牆的胡瓜豆莢,到了夏天,綠油油的葉子在溫煦的陽光下,看著就覺得心靜氣寧。從進大門到後院,妻子搭了葡萄架的長廊,秋天,累累垂垂的葡萄,引得人饞蟲大動。


    李世昌屏氣。小菜園裏傳來長刀劈空的聲音,那是長子在練刀,小書房裏亮著燈,次子還在讀書,正屋裏傳來妻子和幼女的說笑聲。


    這是他的家人。


    李世昌用手按住心口,緩緩彎下腰,然後掏出易青給他的金紅漆瓶,仰頭吞下一枚藥丸。當氣息歸於平穩的時候,他凝視著映在窗上的身影,深深地看一眼,又看一眼。有些事,要做,就拖不得,李世昌轉身,大步向前院走去。


    **********


    在李家前院燭火閃爍不定的時候,北宮德陽殿書房的燭火也閃爍不定。


    冷毅說,據山椒報,桑老廷尉應夏侯風的要求,暗查隨雲居的背景,已查出原安泰客棧屬於五公主夏侯瑜的夫家,即蘇家的一個遠支,此人目前是衛尉署的一名衛士丞。據岩椒報,喬老太君到佑國公府,拿走了鹿鳴山莊的地契,鹿鳴山莊重歸喬家。據綠椒報,六郎君喬飛留書一封,外出遊曆,喬老太君大罵喬太尉逼走乖孫,喬家上下雞飛狗跳。


    穆雪:“喬飛躲在煙霞山莊,殿下準備怎麽辦?”


    夏侯雲:“喬家亂了,那就由著亂好了,喬飛不想娶唐家女,何必使這世上又多一對怨偶。喬飛逃婚,喬唐兩家結親不成,倒結了仇。好事。”


    穆雪:“山莊遇襲,寰王一賞一罰的態度給了人們一個認知,襲擊是夏侯風做的,襲擊煙霞山莊為真,襲擊其他四莊為障眼法。喬家要回鹿鳴山莊,不啻傳達一個信息,喬家與風府不涉,這就說明另一件事,喬家已知佑國公和夏侯風來往密切,已知鹿鳴山莊落在夏侯風手裏,而喬家暫時不屬意夏侯風。”


    夏侯雲:“寰王直接把黑鍋扣在夏侯風的頭上,可見他已知之前的刺殺,與夏侯風有關。”


    穆雪:“喬飛偏在此時外出遊曆,人們看過來,無疑是喬家堅決劃清和風府的界線。如此,朝臣對夏侯風會有更多的看法。”


    冷毅插話道:“喬家劃清和風府的界線,並不說明喬家就屬意北宮。”


    穆雪:“殿下是嫡子,是長子,於宗法,於禮教,都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朝臣隻要無意於其他王子,就是對殿下正統的默認。”


    冷毅:“安泰客棧有蘇家的背景,是不是可以認定,安泰客棧真正的主人,是四殿下夏侯雷,蘇家為四殿下做事。我們拿安泰客棧做筏,壞了二殿下的好事,是不是可以說,蘇家也瞧出流星花園存心不小,正好借我們的手,削了二殿下的勢?我們費心費力扶起隨雲居,結果竟為四殿下做了衣裳麽?”


    穆雪:“冷總管也別這麽灰心,夏侯星圖謀不成,對夏侯雷有利,對殿下也是有利的。隨雲居借之前的風雅,終將成為讀書人常去的地方,與其讓蘇家利用隨雲居,在文士清流中為夏侯雷造勢,不如拿來成全殿下禮賢下士的名聲。”


    ——————————。(未完待續)


    ps:今天是除夕,祝所有到鳳妝來的親,新年快樂,羊年喜氣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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