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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雙小雙趕緊伸手來扶夏侯雲。


    夏侯雲斥道:“你們兩個孬貨,粗手笨腳,弄疼了本宮,打不死你們!滾,把秦淑女的東西送到倚梅樓!”


    大雙小雙喏一聲,就地一倒,雙手抱頭,雙腿蜷起,咕嚕嚕沿來路滾遠了。


    穆雪失笑,難為他們兩個能逆坡滾動。


    夏侯雲睒睒眼,伸著手:“阿雪,扶我起來啊。你讓我裝腿殘的,可得負責到底。”


    穆雪啐一聲:“自己爬起來。”


    夏侯雲苦著臉:“這麽狼狽的樣子,被大雙小雙瞧了去,別人都會說你在欺負我,丫頭,別太狠心。再被別人瞧見我站起來,大事可就不好了,偌大的煙霞山莊,我不敢保證每雙眼睛都是幹淨的。”


    穆雪怒道:“我狠心,還是你成心!大雙小雙扶你不行嗎,他們兩個服侍你有些年了吧,粗手笨腳,你這麽嬌貴,不如調宮女來,那一雙雙小手,比我這拿劍拿弩的手,粉嫩多了!”


    夏侯雲摸摸鼻子:“我怕被那些宮女占了便宜去。”


    “嘁!”穆雪涼涼笑道,“你倒不怕被我占了便宜去。”


    夏侯雲咧咧嘴:“你麗質天成,秀逸無塵,誰占誰的便宜還說……唉唉,別打,你和我,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穆雪氣不得,惱不得,恨恨上前:“你就嘴碎吧,不敬老師,我扣一冊書!”


    “天地君親師,君在師前,你把太子摔了個大跟頭。是為大不敬,”夏侯雲嘖嘖笑道,抓住穆雪伸過來的手,順勢攀住她的胳膊,趴到她肩上,往她耳洞裏吹口氣,“你說的。大不敬該打板子。本宮心軟,就罰你好好講書,一冊不許少。”害他摔跟頭。怎麽著也得找點兒利息。


    灼灼的呼吸就在耳邊,吹熱了穆雪的耳根,穆雪惱他輕薄,伸手在他腰上一擰再一轉。夏侯雲就覺得一陣癢癢,嗤地笑出聲。跌進輪椅,隨即抬起頭,兩眼射向穆雪。穆雪呆了呆,這人腰上幾乎沒有軟肉。幾乎是揪著衣服而已,卻在他的直視下,不由自主垂眸。突又一怔,迎上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


    穆雪很快敗下陣來。容色冷沉:“既然認我為師,就得有個學生的樣子,別忘了,書在我腦子裏。”


    耳垂卻在慢慢地變紅,當年,他總是氣得她跳腳,有一次氣不過,擰他腰間的軟肉,聽他吃吃笑個不停,她才知道他怕癢癢。穆雪斜瞟夏侯雲,這人已長得高挺冷峻,還和從前一樣怕癢癢,也太可笑了。


    “哦。”夏侯雲的嘴角微微上翹。


    還記得小丫頭掐了他的腰,他一邊笑,一邊拽她的手,說,你摸我的腰,得負責,小丫頭扭過頭,哼一聲,什麽叫負責?是啊,十來歲的女孩懂什麽叫負責呢。她花了三個金豆把他從奴市帶到她的家,這個重傷流血的身體,便被她三光了,脫光、瞧光、摸光,他想讓她負責,她又在哪兒呢?這麽多年過去,多少次夢中輾轉,聽她一聲聲喊無賴。當年她不過十來歲,而今,她能和他一樣,遙望星空,喃喃說,我很想你嗎?


    兩人都不再說話。


    朔風拂麵,梅香沁腦,山莊裏的早梅恣意怒放,花瓣上點點白雪,在西斜的陽光下,白雪折出淡淡金光,梅花燦若雲蒸霞蔚,人間勝景,莫過如此。


    進得新月院,夏侯雲稍加收拾,去了前院的映梅堂,見不請自來的喬飛。


    穆雪沒奈何來到倚梅樓。


    倚梅樓是一座三層小樓,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元元笑著說和薔薇花分住一樓東西兩側,那一臉的歡歡喜喜理所當然,渾然沒有不妥當的覺悟。


    穆雪歎了口氣,邁步上樓。


    二樓設花廳和書屋,書屋裏的長書案上,整齊擺放筆硯和竹簡。三樓為主臥房,分內外室,以天青色鮫綃帷幔相隔。人過處,鮫綃輕飄,似一汪春風吹皺的池水,家俬皆以紫檀製成,鏤刻各種簡筆花卉,牆角擺放兩個銅製炭火盆,火苗跳躍,驅散了很久沒有人住的陰冷之氣。外室中央的長案上,放著一個羊脂白玉瓶,玉瓶裏插一束紅梅花。內室一張雕花大床,床上鋪著嶄新的錦被繡褥。整個三樓,彌散著低調的奢華。


    天色漸暗,大雙小雙來請穆雪到映梅堂用晚膳。映梅堂燭火通明,溫暖如深春。穆雪把貂裘交給元元,向夏侯雲微微一福,定睛看向久聞大名的喬飛,不覺深感意外。


    夏侯雲已是挺拔高大,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竟更高,也更壯,胸肌臂肌鼓起,像一個個小山丘,他的神態看上去卻憨態可掬,一雙圓圓的眼睛大而明亮,好像清晨時分的湖水,水底能反映出沒有一絲浮雲的天空。


    這就是嬌小玲瓏又心狠手辣的桑柔的竹馬?這就是出自北夏第五世家的男兒?


    穆雪抿抿唇,輕福:“六郎君安好。”


    喬飛還躬身禮:“秦淑女安好。”


    穆雪眸光微閃,在夏侯雲身邊屈膝而坐,喬飛笑了笑,也不客氣,在夏侯雲對麵落坐。


    夏侯雲淡淡笑道:“六郎君,今年梅開,你算是煙霞山莊的第一位賞梅客,本宮雖與你不熟,總得讓你高興而來,高興而歸,特備清茶,與君一飲。”


    喬飛憨然一笑,指著案上的酒壇:“殿下,喝茶太清淡了,喬某特意從隨雲居購來兩壇獨門陳酒,願與殿下痛飲。”


    正在一旁煮茶的小雙,哂笑道:“六郎君好大口氣,這可是殿下存留的七年老茶,產自南秦境內極南的滇地,一兩茶十兩金,比那一兩酒一兩金的隨雲居獨門陳酒,要貴十倍,一般人可喝不到。”說著話。手底謹慎而緩慢地開始衝茶,捧起茶碗遞給夏侯雲和穆雪,“六郎君不喜飲茶,奴婢就省一省了。”


    穆雪唇邊笑意飛掠而過。一兩茶葉豈止衝出一斤茶水,燕家的百年老酒,放眼天下南北東西,怕也是獨一無二的。若不是為破夏侯星的布局。一壇也舍不得拿出來,一兩酒一兩金,實在賤賣。


    “這裏輪不到你說話。”夏侯雲冷冷道。“不用你煮茶,出去吧,把北宮的規矩,抄一百遍交給冷總管。”


    小雙低喏一聲。垂頭退出。


    夏侯雲:“隨雲居獨門陳酒,本宮也聽說過。能從隨雲居一下子拿到兩壇酒,想來不止簡單花錢。不過,六郎君似乎忘了,本宮不與人喝酒。”


    喬飛麵皮微紅:“我知道。不管什麽宴,殿下從不飲酒。我是想,北夏男兒沒有不喝酒的。殿下克己自律,為人欽佩。可這會兒什麽宴也不是,喝一……”


    “六郎君有所不知,本宮不是不想喝,而是不能喝,你喝酒會醉,本宮喝酒會病。”夏侯雲似笑非笑。


    喬飛慌忙直身行禮:“我,殿下恕罪!我,我喝茶,以茶代酒。”


    穆雪瞟了瞟夏侯雲。就這一段日子,這人沒少喝酒吧,酒瘮卻沒再起,過敏症竟似好了。就這麽告訴喬飛,試探喬飛會不會說出去,以後會不會有人用酒來對付他?


    夏侯雲睒睒眼,道:“喝茶太難為你了,由秦淑女代本宮與你對飲吧。”很期待看到木頭喝醉的樣子哦。


    穆雪倒了兩碗酒,推一碗給喬飛,道:“小女子喜歡有話直說,六郎君追著殿下來到煙霞山莊,不是真為了賞梅飲酒吧,有事,說事。”


    喬飛麵孔大紅,吭吭哧哧道:“我……阿柔說,我要是躲在煙霞山莊,沒人會想到,也就沒人會找到。”


    夏侯雲嗆了嗆:“躲?你躲什麽?”


    喬飛摸摸碩大的腦袋:“躲……躲唐家的人,我爹說,這樁親事已經拖得太久,再拖下去就掃了大王的臉,可我……不想成親,唐家女,我不能娶。”


    夏侯雲挑挑眉。


    穆雪:“你喜歡桑柔?隻想娶桑柔?”


    喬飛摸頭:“我和阿柔一起長大,她喜歡我,我喜歡她,家裏給我們訂親的時候,我就想,如果長大了一定要成親,那就阿柔好了。三王子喜歡阿柔,娶了阿柔,我也不好說恨什麽的,大王下旨讓我娶唐家女,可唐家兒女那麽多,我分不清誰是誰,誰又是誰的丈夫,誰是唐家的兒子,誰又是唐家的女婿,想想就不想娶了。”


    穆雪失笑。兄弟姐妹多,分不清連襟,分不清子和婿,這是多麽奇葩的拒婚理由,而且聽他的話,也沒非娶桑柔不可,這喬飛,是真憨還是裝憨。


    夏侯雲忍不住摸鼻子:“唐家有女二十四個,有子十九個,年齡相差不到十歲。”


    勤翻地,廣播種,大豐收,真是英雄的父親!


    穆雪慶幸還沒喝酒,不然就噴了。


    喬飛一臉有理:“就是啊,唐典客有兒女四十三個,唐家嫁女出過事的,說嫁十一娘,結果抬出去十四娘。”


    穆雪無語。


    夏侯雲聳聳肩:“六郎君,你躲到煙霞山莊來,喬太尉能不知道?”


    喬飛:“我留了書信,我要像蘇公子那樣外出遊曆,我準備了很多天,他們不會想到我會往殿下這兒來,我和殿下不熟,對吧。”


    “蘇公子,蘇伯顏嗎,”夏侯雲氣樂了,“我和蘇伯顏不熟,和你也不熟,你確信我會收留你,而不是把你押送給喬太尉?”


    喬飛:“阿柔說,我不肯娶唐家女,殿下一定高興,殿下一高興,就會收留我了。”


    “六郎君,”穆雪眸光微閃,“你不想成親,尋求殿下幫你,那位阿柔左說右說,她可曾告訴你,喬唐聯姻,是大王下的旨,你這麽做,會害得殿下和喬太尉不合,會害得殿下在大王那兒落一個不忠不孝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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