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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雙打個顫,喏一聲,往前殿詹事府急跑而去。


    白初一手按劍,一手托著沙漏。


    冷珀站在院子中央,盡管氣溫低寒,額角上的汗還是不斷沁出,心裏敲起鼓,整個北宮的宮臣都在,太子殿下若是不殺他,那可丟盡麵子了,太子殿下殺他,動真的?


    不一會兒,北宮宮臣陸續趕來,參見夏侯雲後,被勒令站到院子裏觀刑。整個德陽殿,黑壓壓站滿了人。


    冷珀的頭盔已被打掉,由兩名銀甲衛押著,跪在青石地麵上。


    人們看向冷珀的眼光,多為懷疑不解。北宮的人,哪個不知,太子殿下對冷琥冷珀尤為信任倚重,今天卻要斬了冷珀,真的,假的?


    大雙推著輪椅來到廊下。


    穆雪細觀這些北宮宮臣的神態,並無懼意,多是抱著瞧熱鬧的心思來的?


    夏侯雲:“好教你們知道,冷珀身為北宮的銀甲衛,卻視本宮的命令若無,經韓副統領確認,凡違抗軍令者,斬無赦。軍令如山,軍律如山,冷珀犯律,本宮不會姑息。今日斬殺冷珀,便是讓你們記住,軍律麵前,再無人情之說。決曹何在?”


    有人提官袍上前,躬身,語氣平淡:“臣在。”


    夏侯雲:“行刑。”


    決曹紀玦略帶顫音:“臣,遵命。”真殺?不可能吧?轉身,拖長了尖音,“典獄,殿下有令,斬冷珀,行刑。”頜下那七寸長的四縷胡須,隨著他下巴的抖動,搖成風中的狗尾巴草。


    兩名皂衣小吏出列,回話,往德陽殿來得急,沒帶行刑的砍刀,言詞恭敬,神態漫不經心,斬冷珀,有沒有搞錯。夏侯雲心頭發冷,這就是北宮的官吏,忍怒命韓加林解下佩刀。兩名小吏接了韓加林的刀,看向紀砄,紀砄看向韓加林,韓加林抬頭看向夏侯雲。


    夏侯雲一甩袍袖:“白初,交給你了。北宮的這些人,本宮使喚不了了。”


    這話一出,韓加林,以及詹事卿董青、詹事丞梁铖,全都出列,長躬不起,連連告罪。


    夏侯雲緊閉了嘴,麵容僵冷。


    白初大步來到兩名小吏麵前,站定,道:“殿下傳令於紀決曹,紀決曹傳令於你二人,斬冷珀,行刑,你們,聽清了嗎?”


    “聽清了,怎麽……”這人誰啊,在德陽殿蹦躂?


    白初也氣,這都什麽人呐,森森一笑:“聽清了很好,到了幽冥殿,黑白無常問起來,把話回明囉,你二人為什麽死,那是因為,對太子殿下不敬,對頂頭上級抗令不從,論罪,當誅。”


    劍光一閃,兩名小吏哼也沒哼,栽倒地上,頸下一點紅。嗨,咱還有話沒說完,太子殿下怎麽可能斬冷珀!


    院子裏的人皆張大嘴,與其說是嚇,不如說是驚,驚於白初談笑殺人,驚於白初殺人多費一分氣力都不肯。


    白初又站到紀砄麵前,伸手揪了揪紀砄的四縷胡須,滿滿憐憫的笑:“紀決曹,殿下傳令於你,你猶豫不決,雖未抗令,卻也未執行命令,論罪,罪不至死,削發代首,讓你記住,身為北宮的人,殿下的命令,必須無條件執行!”


    劍光一閃,紀砄但覺得頭皮一涼,頜下一涼,伸手摸頭,一根頭發也沒了,伸手摸下巴,一根胡子也沒了,駭叫一聲,雙手抱頭,衣袖擋住了臉,隻露一雙眼,驚恐地瞪白初,說好的削發代首呢,為什麽連胡子也削了?這位快劍手,難道分不清頭發和胡子?


    院子裏的人望著紀砄那顆亮閃閃的光頭,皆變了神情,這回,是嚇的,也是震憾的。


    冷珀臉色慘白,軍令,軍律,太子殿下這是殺一儆百,真想不到他冷珀會死得這麽憋屈,還不如死在回龍城的路上,落一個英勇守衛太子的名聲。


    白初壓上冷珀的肩,道:“阿珀,你我相識不久,也算兄弟一場,到了幽冥殿,別急著轉世投胎,等我。男人,做錯了事,要敢於承擔,別像女人家碎碎念埋怨。阿珀,軍令如山,身為軍人,以服從軍令為天職。”


    青銅劍揚起,院子裏的銀甲衛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聽著劍風,白初沒省一分力,這是要讓他死得痛快些,冷珀看一眼夏侯雲,看到他握緊的雙拳,心中低歎,閉目等死。就在劍鋒割破皮膚的一瞬間,冷珀突然縮身,就地一滾,大喊:“殿下,屬下有罪,罪不至死!”


    白初收劍,退回穆雪身後。


    夏侯雲:“好個罪不至死,本宮依律斬你,還斬錯了?”


    “不敢,屬下可以死,但不想死後背一個對殿下抗命不忠的惡名。”冷珀跪倒,“屬下知罪,屬下想說的是,軍令如山,軍營、戰場上的命令,才算軍令。現在是在北宮,殿下下的命令,就是命令,不能算軍令,屬下違抗的是命令,沒有違抗軍令。所以,屬下罪不至死。”


    穆雪嘴角微彎,彎出一抹淺笑。


    夏侯雲眼角的餘光瞥到那抹淺笑,也不由得鬆開雙拳,臉上則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冷珀。


    德陽殿一片肅靜,聽得見風聲。


    大雙轉了轉眼珠,看一眼夏侯雲,又看一眼穆雪,聳聳鼻子,上前跪倒:“殿下,奴婢覺得,冷珀的話,算是狡辯,軍令不可違,殿下在北宮的命令,就可違嗎?要是人人都像冷珀這樣,當殿下的話,想聽便聽,不想聽便不聽,那麽,北宮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冷珀鬆了口氣,這話,聽似落井下石,卻把命令和軍令分得開開的。


    韓加林被大雙一瞪,回過神來,急忙躬身行禮:“殿下,抗軍令者,斬無赦,抗命令,當問決曹。”一腳把抱著光頭嚇得發呆的紀砄,踢到人前來。


    紀砄帶著哭腔:“依,依律法,違抗上級命令,造成嚴重後果的,當斬,一般抗命,視情節嚴重程度,杖責十至八十。”


    韓加林:“殿下,冷珀違抗命令,所造成的傷害,並不大,罪的確不至死,當杖刑。”


    夏侯雲:“韓副統領,說斬是你,說杖是你,合著,律法,人命,在你嘴裏,便如兒戲,想怎樣便怎樣?”


    韓加林慌了:“不敢,不敢,臣,臣就事論事,依法論事。”心下大悔,以為太子殿下舍不得冷珀死,仍然會重拿輕放,才沒問清楚就往重裏說話,若非冷珀自己臨死的急智,他那人頭,可真落地了!太子殿下亦從未對他重言過,今天,天時不正,刮邪風了?


    夏侯雲:“決曹,冷珀在馬廄,對本宮的命令置若罔聞,本宮問韓副統領,當如何處置,韓副統領說,依軍律當斬。現在,冷珀自辯抗命令,而非抗軍令,不當死。決曹,你說,這案子,該怎麽辦?”


    這是連韓加林也不放過?紀砄飛快地瞟一眼白初,習慣地摸胡子,摸個空,劍過下巴的涼意,使紀砄打個寒顫,惴惴道:“冷大人在馬廄違令,不宜采用軍律,當判杖刑,韓大人……韓大人隨意給冷大人定罪,有不敬律法之罪、草菅人命之罪,冷大人沒死,草菅人命之罪暫不成立,饒舌之過卻不能免,當,當判掌嘴。”


    韓加林腳底下打滑,怎麽繞到自己頭上來了?掌嘴?臉被打腫了,以後別見人了!


    冷珀擦擦額角的汗,合著,自己被韓加林糊裏糊塗地坑了?若不是自己靈光一現滾得快,若不是自己一滾白初就收了劍,這會兒就站在幽冥殿了,黑白無常還得嘲笑他,做鬼也是個糊塗的。


    夏侯雲:“本宮今日整頓北宮,不以個人好惡,決一事對錯,一切依照北夏律法。決曹判冷珀當杖刑,判韓副統領掌嘴,那麽,當判多少數?”


    他一個法典小吏,弱不禁風,受不起銀甲衛一拳一腳唉。紀砄的心裏,淚流成了河,更受不起白初再來一劍唉,口中吭哧道:“回殿下的話,臣不知冷大人有多大過錯,不敢量刑,韓大人,韓大人,當判掌嘴二十。”話到最後,細不可聞了。


    夏侯雲:“看來剃了你的頭發,並沒讓你長記性,本宮問你話,你也……”


    “回殿下的話,”紀砄腿一軟,跪下了,大聲道,“當判掌嘴二十!”


    院子裏的人想笑,誰也笑不出,誰也不敢笑。


    韓加林忙道:“殿下,臣願受杖刑二十,殿下寬恕臣則個。”


    冷珀:“殿下,屬下願受杖刑三十,絕不敢再抗命!”


    夏侯雲:“韓副統領,冷珀是你的下屬,三十杖,由你執行。冷珀,韓副統領對你量刑過重,二十杖,由你執行。你們兩個,誰先執杖?”


    韓加林和冷珀麵麵相覷,這是讓他們兩個互毆的節奏?有內侍送了刑杖來。


    冷珀:“韓副統領是上級,屬下先受杖。”就地趴下。


    韓加林執杖在手,滿嘴苦澀,往輕了打想蒙混過關,有太子殿下冷眼瞅著,有院子裏數百雙眼睛賊溜盯著,往重了打,他還怕冷珀打回來呀!說聲“對不住”,一杖打下去,結結實實打在冷珀的屁股上,冷珀痛哼一聲“韓七你真打啊”,第二杖下來了。


    白初接到穆雪的示意,邁兩步向前:“殿下,小人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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