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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嬋娟用帕子拭了拭口:“桑老廷尉是朝中重臣,剛正不阿,久在廷尉署,破案無數,熟諳北夏律法,本妃對桑老廷尉,向來敬重。”


    一個剛直又精法典的人,做出送禮謝打的事,自然是屈於理,絕不是屈於北宮權勢。


    佑國公喬夫人笑道:“丘妃溫如春風,老婦著實喜歡,那位悍女來請丘妃,老婦怎麽著也得陪丘妃走一趟。”


    好像是怕丘嬋娟被人欺了去,卻是想瞧丘嬋娟的熱鬧。誰家妻子能看好夫君從外帶回的野女人呢。本來,太子帶一個女人回龍城,不算什麽事,可是,這個女人,剛進北宮,就打了龍城第一美少年,讓三王子在禦前受斥,讓桑老頑固謝打,可就是大事了。


    桑柔盈盈起身,清雋的臉孔上,是一片莫測喜怒的笑容,道:“婦隨太子妃去看看。”


    貴婦借這話,紛紛欠身,皆道陪丘嬋娟去看看,話裏話外,無不是要給丘嬋娟撐腰。


    檀曼莉恨不得咬碎一口貝齒。她才是請客的東主,這些女人喝的茶都是她的,茶還沒涼,眼裏就沒有她了,合著來喝茶是個幌子,瞧那個野女人才是真。


    丘嬋娟想拒絕,北宮的事,再是笑話,也不能讓外人瞧了去。可一看這貴婦貴女的樣子,便是她拒絕了,她們也會當沒聽見。那些貴女憤憤難耐,是在為桑剛鳴不平嗎?


    桑剛,龍城第一美少年,有謫仙子之稱,先後訂親三次,三位備嫁女,第一位落錦江淹死,第二位一跤跌死,第三位吃元宵噎死,即使桑剛背著克妻的惡名,還是有很多貴女不惜屈尊紆貴,不怕死地要嫁這個桑府的養子,渾不怕變成第四個橫死的準新娘。於是乎,調.笑傳開,便是跪在地上為桑剛擦靴子,也有很多人搶著去。


    丘嬋娟忽然想笑,你們想見,好啊,那個女人,既打得了你們的心尖尖兒,怕也不會被輕易擺弄了去。


    來請丘嬋娟的小宮女快哭了,她真的隻是奉命請丘妃的呀,這麽多人,瞧著都眼暈。差事辦砸了,她還能在合.歡殿呆下去嗎,雖隻有幾天,北宮的誰不知,太子在合.歡殿的時間,比在德陽殿還長。小宮女心裏淚花流,娘親是燕王後的陪嫁嬤嬤,靠著舊情,娘親管著北宮的采買,她說,別人怎麽看不重要,單秦淑女,她瞧太子殿下,可有半點在瞧一個廢人?跟著秦淑女,不定有大造化。小宮女癟著嘴,娘親,大造化什麽的閨女我不敢想了,不被打板子就好。


    穆雪見著浩浩蕩蕩的美人隊伍,幾不可見地蹙蹙眉,這些貴婦貴女,太閑了吧。


    丘嬋娟淡淡笑道:“諸位夫人,淑女,這位是秦淑女,客居北宮。秦淑女,這位是風府的桑妃,這位是保國公府的顧夫人,和國公府兩位翁主,這位是太尉府的鄭夫人、喬淑女……”


    穆雪並不如人們所想的那樣,丘嬋娟介紹一位,就行一次禮。她雙手虛環身前,長袖拂拂,向眾人行了個半躬身禮,淡淡道:“民女見過各位夫人,各位淑女。”隨即轉身,向宮女吩咐,取錦墊來,讓各位貴婦貴女坐。


    苗藿揚眉笑:“這位秦淑女,是個爽直的,各位夫人,還請隨意。”


    丘嬋娟嗆了嗆,這裏,誰是主人啊!


    有幾個貴婦麵色不虞,還想著讓那女人多行大禮,人家可好,一個普通禮全打發了,而且不等這裏品階高的說“免禮”,人家就直起身了。這是不把這些人瞧在眼裏啊!


    如果紫薔在這兒,一定會翻眼睛看頭頂的屋梁,嘁,就你們這些人,給我家娘子擺墊子還是抬舉了。


    丘嬋娟保持著完美的溫和笑容:“秦淑女,在這裏做客,可有不便?”


    穆雪:“丘妃稍候。”轉頭道,“元元,給桑妃的墊子,鋪得厚暖些。”


    苗藿:“秦淑女,這是厚此薄彼嗎?”


    穆雪:“桑家三郎君說,桑妃有喜,民女惶恐,恐桑妃有所不適,多說了一句,還請苗妃見諒。”


    桑柔的臉瞬間變了,赤橙黃綠,變化得十分明顯,十分精彩,而抬手間,腕上的紫玉鳳紋鐲,與插在朝凰髻上的金累絲紫玉鳳簪,相映相輝,奪人雙目。


    貴婦貴女們向桑柔道喜,道喜之餘,又有貴婦語重心長的勸戒,早孕,頭胎,怎麽能外出閑逛呢,下次不可再任性,甚至有悄悄話,想給兄長出氣,可不能賠了自己。


    桑柔盯著穆雪,雙眸一瞬不瞬。對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孔,什麽表情都沒有。桑柔嘴角擰了擰,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去深黑莫辨的眸色。


    穆雪注視著桑柔,卻未從桑柔的臉上看到羞喜,那種初為人母的羞澀和歡喜,不覺眼眸黯了黯,不大對頭。


    “那邊長案上放著琴,想來秦淑女頗懂音律,還請秦淑女不吝,彈一曲讓我們逗個趣兒?”


    元元沉下臉。當我家娘子是彈琴取樂的優伶?


    穆雪淡淡道:“民女不過是北宮一客,不敢喧賓奪主。那位淑女想聽曲子,請說與丘妃、檀妃知,她們會安排最好的樂伶,為淑女助興。”


    “好個北宮一客!別人不知,王室中人還能不知,這裏是合.歡殿,是曆代太子的寢殿。我卻是奇怪,有誰家的客,住進男主人的臥房的?”


    穆雪:“這位淑女,這裏原為何用,與民女無關!請你到殿門外看一眼,匾額上寫得清楚,難道這位淑女識不得幾個字?”


    元元咬著嘴唇。話說,這裏既是曆代太子寢殿,那位太子殿下把娘子安置在這裏,豈不是把娘子放火上烤?得虧那天寫字刻字,娘子弄了三塊大匾,合.歡殿,雖有滿殿的合.歡樹,也算名副其實,娘子一句不喜,合.歡殿三個字減成了客院兩個字。話轉回來,太子殿下這麽做,是不是,呃,一定是有特別的意思。


    苗藿喝了口茶:“婦倒是識得幾個字,殿門上寫著‘客院’兩個字。”


    “嗤,丘妃,你入北宮最早,還能不知,這裏本是太子寢殿?”


    丘嬋娟欠一欠身:“好教十三翁主知道,太子殿下自入北宮,一直居住德陽殿。”一個不明來曆的女人,無名無份,初進北宮便住到合.歡殿,夏侯雲可以打她的臉,她還得顧著北宮的臉麵。


    轉一轉身,丘嬋娟對穆雪道,“秦淑女,這位是佑國公府的十三翁主。”


    穆雪:“民女謝丘妃介紹。”


    “哼,是客又如何,我命令你,彈琴給我們姐妹聽!”


    穆雪:“卻不知十三翁主,以何身份,下這命令?”


    十三翁主:“明知我十三翁主的身份,還來問一句,這話倒是可笑。”


    穆雪:“民女知道,你是佑國公府的十三翁主,這裏是北宮,不是佑國公府。十三翁主下命令,僭越了。”


    有竊竊的說話聲,聲音裏透著各種笑。


    十三翁主俏麗的小臉漲得通紅。


    佑國公喬夫人豈能看著女兒丟臉,喝口茶,笑道:“十三口快而已,秦淑女大度,不要與小孩子計較。”


    元元哼了一聲:“瞧著,沒誰的肚子是大的。”


    噗!有人笑出了聲,卻又立即捂住了嘴。


    苗藿連忙道:“十三翁主明年及笄,現在的確還算是小孩子。”


    噗!掩口微笑中,有更多忍不住的低笑。北夏女孩通常十二歲開始議親,十六及笄出嫁,待嫁的得說一句,吾家有女初長成。


    苗藿聳聳肩,十五歲,不是小孩子麽,她說錯了麽,嘁,說錯話又能怎樣,計較商戶女說錯的話,豈不是和商戶一般見識?自降身份的事,這些人會做麽,會麽。苗藿十分坦然地繼續喝茶。


    桑柔不緊不慢:“在爹娘眼裏,孩子再大,也是小孩子。”


    佑國公喬夫人聞言,麵色稍虞,喝口茶,笑道:“誰家孩子,都是爹娘捧在手心裏的寶。秦淑女,你那琴,瞧著不錯,借我家十二先彈一曲,也算拋磚引玉,大家坐得乏了,聽一聽,評一評,倒是趣事。”這琴,讓你彈,你就得彈,一個小娘子,還能翻了天?


    佑國公府侍女便要去取琴。


    元元上前,攔住那侍女。


    佑國公喬夫人麵色一沉:“放肆!”


    穆雪:“喬夫人,民女是北宮的客,暫住在這個院子,便是這個院子的主,這裏任何一物,你可以向民女說一聲借,民女也可以向你說一聲不借,你的侍女,未得民女的允許,眾目之下擅自取物,民女可以斷為,搶。誰放肆呢?”


    靜寂。


    佑國公喬夫人氣得哆嗦。已經記不清上次被頂撞,是什麽時候的事,隻記得頂撞自己的那人,骨頭都沒了。


    十二翁主落淚:“這位淑女,家母不過想聽一曲,淑女何必這般推阻刁難,一張琴而已,不是為了彈的何必擺在那裏,既然擺在那裏,不就是告訴別人,你會彈琴嗎。”


    穆雪:“彈琴,隻為怡心怡性,舒發自己內心的情感,不為人前炫耀,也不為取悅別人,更不為爭強鬥勝。”


    元元好整以暇地望著佑國公府的母女三人,再掃一眼廳裏的姹紫嫣紅,怪道舅母說,有的女人,一個能頂五百隻鴨子,今兒天時不正,來了成千上萬隻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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