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上,狂風呼嘯,冰雪漫天。一聲聲尖銳的風怒號刺激著舒沁雪的耳膜,讓她感到特別的不適。加快速度,她最終還是來到她想到的地方——渙冰的冰殿。


    這裏還像之前一樣,典雅的擺設,夢幻的燈光。但之前,這裏冷清清的,沒有一絲生氣。現在呢?遠遠就聽見孩童歡樂的笑聲,這笑聲如此的耳熟,正是舒沁雪的女兒,舒瑾卉。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在和小卉玩鬧著,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渙冰。


    隔著珠簾,舒沁雪看著殿內的場景,渙冰正在教小卉幻術,不過,這教學方法則是用渙冰最喜歡做的事——玩,邊玩邊學。


    一個少年依靠在牆角,他雙手環胸,看著正在嬉鬧的兩個人。


    那是舒梓楨,舒沁雪最疼愛的楨兒。好久不見,楨兒成長得很快,原本還是滿臉稚嫩的他如今已有少年人的成熟。眉間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堅毅,雖然雙眼盯著自己的妹妹與師傅,但從眼神可以看出,他的思緒很遠。


    抬眼,望向珠簾外,舒梓楨看見了門外的女子。環在胸前的手緩緩放下,他站直,滿眼寫滿了錯愕。他剛剛還在思念著母親,而現在門口站著的是……


    舒沁雪對上了舒梓楨錯愕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慈愛的笑容,像是在肯定舒梓楨的想法。


    真的是……舒梓楨激動地三步並作兩步,繞過舒瑾卉和渙冰,在舒瑾卉和渙冰疑惑的眼神中直奔到珠簾之後,來到了舒沁雪的麵前。


    “娘親……”舒梓楨的眼眶濕潤,他張開手臂,將舒沁雪攬在懷裏。


    數日不見,楨兒長高的速度飛快,一下子比舒沁雪高了將近一個頭。昨日還是孩童的他,今日已成了一個大男子,隻不過,他在母親麵前還隻是個孩子。


    “楨兒乖,娘親來看你們了。”舒沁雪伸手拍拍楨兒的後背,“這麽久不見,楨兒長高了不少呢!都比娘親高這麽多了!”回憶起之前,楨兒與她初見時,身高不過到她的腰,如今長這麽高了。


    聽見舒沁雪的聲音,原本還疑惑著楨兒哥哥怎麽突然跑出去了,現在,舒瑾卉也激動了起來。是娘親!是娘親來接他們了!


    一把推開渙冰,舒瑾卉也直奔到舒沁雪的身邊。


    “娘親娘親!”舒瑾卉看見與舒梓楨相擁的舒沁雪,高興得手舞足蹈,一邊喊著裏麵的渙冰,“渙冰師傅,渙冰師傅,娘親來咯!娘親來咯!”說罷,咯咯的笑了起來。


    鬆開了楨兒,舒沁雪看著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小卉。


    這孩子長得也挺快的,那時還矮矮小小的,現在都高她的肩膀來了。五官漸漸長開了,舒沁雪看著舒瑾卉,驚訝地張開了嘴,這孩子,跟她長得越來越像了!簡直和她小時候一模一樣,那眼,那眉毛,那鼻子,簡直不能更像了!


    柳眉媚眼,白希的皮膚,柔順的青絲,若不是她將小卉藏在這裏,現在在魚龍混雜的城市中,小卉一定會被許多小男生喜歡的。


    “小卉,你也長高了。”舒沁雪笑了笑,將小卉摟入懷中,撫摸著她柔順的發絲。


    撥開珠簾,渙冰邁著緩慢的步伐,來到三人之中。他扶額,皺著眉頭看著舒沁雪懷中的小卉,長歎一口氣。這孩子,一見到娘親就不要師傅了,剛剛就那樣無情地把他推開!


    “參加靈魔使者大人。”渙冰作揖道,“小人不知大人前來,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


    小人,小人,渙冰開口閉口都是“小人”。以前不記得渙冰是怎麽樣的人,舒沁雪還沒覺得怎麽樣,現在記憶恢複了,一聽渙冰這開口閉口的謙稱,覺得特別的反感。於是她皺眉,不理會渙冰,讓他一個人在那保持鞠躬姿勢。


    舒沁雪抱起了舒瑾卉,往冰殿中走去。舒瑾卉將小手環在舒沁雪的脖子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師傅,露出了笑臉,依偎在舒沁雪的懷中。


    其實,年紀尚小的舒瑾卉不明白為什麽舒沁雪不理會渙冰師傅,但一向了解舒沁雪脾性的舒梓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一臉窘迫的渙冰,冷笑了一聲。其實,他和舒沁雪一樣,很反感渙冰那個所謂的謙稱。


    “娘親,你是來接我們走的嗎?”舒瑾卉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聽這個詢問,舒沁雪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看著舒瑾卉一臉小期待,眼裏燃著希望的火光,一下子很不忍心告訴她,此行不是來帶他們走的。


    而舒瑾卉雖小,但也是個會看人臉色的小人精。一見舒沁雪有些暗淡的臉色與尷尬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低下頭,努力不讓舒沁雪看到自己眼中的失落。青絲垂落,她不知道一個道理,越想掩飾,越讓人看得更清。


    舒瑾卉的小小舉動讓舒沁雪的心疼了一下。她空出一隻手,撫摸著舒瑾卉的臉頰,用一種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小卉,對不起,你和哥哥還要跟著渙冰師傅一段時日。”


    “沒事的,娘親!”舒瑾卉抬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楨兒哥哥說,娘親有大事要做,我要乖乖聽話,這是在幫娘親的忙。”


    接著,她又將頭靠在舒沁雪的肩膀上:“而且,師傅對我們很好,這裏雖然隻有很多雪,但雪有很多種玩法呢!師傅教我堆雪人,扔雪球。要是娘親你現在真的要帶我們走,我還真有點不舍得這裏呢!還有,不舍得師傅!”說著,她衝著渙冰笑了笑。


    跟著走進冰殿的渙冰看到了舒瑾卉的笑容,頓時感到有點兒心疼。這個孩子,一開始來這的時候還沒那麽懂事呢,半夜一直哭著要找娘親……


    “小卉真乖。”舒沁雪見舒瑾卉這麽懂事,眼淚險些控製不住。


    她強忍著淚水,說給孩子們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娘親很快就會把事情辦好的,真的,娘親很快就可以帶你們離開。”


    “靈魔使者大人。”渙冰覺得氣氛有點兒不對勁,連忙說道,“不知大人此次來所為何事?”


    舒沁雪將舒瑾卉放在地方,揉揉她的腦袋,輕聲說道:“小卉,跟楨兒哥哥一起去玩吧,娘親有話跟渙冰說。事情辦得越快,娘親就能快點來接你們走!”


    果然,舒瑾卉很聽話,來到了舒梓楨的身邊。舒梓楨努了努嘴,想說什麽,最終放棄了。


    見孩子們都離開了,舒沁雪才跟渙冰說明自己此來的目的:“我是來拿我那把紫檀木琴的,順便來通知你一件事情。四日後,你必須來黑岩洞。”與其說是通知,倒不如說是命令。


    黑岩洞……渙冰一愣,那不是火蛟所在的地方嗎?還有木樺。


    “遵命。”渙冰頓了頓,想到了一件事,這件事也是他願意收徒的原因,“靈魔使者大人,請問您什麽時候才帶我去見我師父?”


    若不是渙冰提起來,舒沁雪差點就要忘了。


    之前還覺得夜慕軒這狐狸真大膽,竟然敢救活了泠崖,現在想想,千萬話語隻能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她看了一眼渙冰,回答:“到時候,會帶你去看他的。”


    這個世界上之所以不能存在兩條冰龍,是因為冰龍對自己的同族依賴性很強,彼此互相依賴著,久而久之,冰龍族就會漸漸懶惰下來,而冰龍的數量就會減弱。除非冰龍族這一習性改變了,否則,這個世界上隻能有一條冰龍。也不知是誰定的規矩,這麽殘忍。


    她和渙冰也沒什麽好說的,趁著孩子們在外玩耍還沒回來,舒沁雪獨自一人來到之前奪古籍時進入的那間冰室中。


    各種各樣的樂器還是像之前一樣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她輕輕地敲打著大大小小的編鍾,聆聽著編鍾那一聲聲清脆,有的動聽,有的有著一股曆史的陳舊感。鍾鳴,讓舒沁雪想起前世的種種。編鍾奏響首首樂章,歌女們鶯歌燕舞,紅袖舞動。


    舒沁雪看向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一架古箏。


    紫檀那定人心神的香氣刺激著舒沁雪的鼻腔,她伸手,撫摸著白色的琴弦。玉指在琴碼上旋轉了一圈後,手又收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這架琴,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


    昔日,香爐白煙嫋嫋,屋外下著細細小雨。她坐在屋中撫琴,琴聲悠揚,並且有著她太多的感情。夜慕軒那時化成一隻小小的雲狸,趴在她身邊,豎著耳朵聽琴聲,有神的大眼看著屋外的朦朧細雨。


    芷柃曲……舒沁雪扭頭,看了一眼那個擺著琴譜的冰桌。


    她走進,看著那本布滿灰塵的琴譜。她伸出手撫摸著琴譜,不仔細看還以為她麵無表情,可細看,才發現她眉間的那絲愁緒。


    這本琴譜和她的古箏一樣,承載著太多太多的往事。


    舒沁雪還記得當初她未恢複記憶時,看到琴譜其他內容時的感受。那時的她隻覺得寫書之人定是個有情傷的人,但現在再憶,情感似乎變得格外的複雜……


    “觥籌交錯,美人歌舞,佳音繞梁。”


    “君之殘暴,百姓之艱,吾已有睹。”


    ……


    當時的她,僅憑這兩句就以為淩芷燁是因為愛上了一個殘暴的聖朝君王才抒發了此番感慨,其實並不是這樣啊!


    表現得這麽明顯,實際上是她的障眼法。


    細細讀著芷柃曲,舒沁雪想起作此曲時的場景。


    那日烏雲滿天,天地一片蒼茫。淩芷燁坐在高閣上,和狐狸身的夜慕軒看著樓閣之下的場景。那時的她已為人婦,但這不是她情願的,兩國之間的外交容不得她有一絲反抗。


    大婚之日,她與那個君王並沒有行夫妻之實,那日沒有,其餘的日子更是沒有。為了讓夜慕軒誤以為她愛上了那個君王,以斷夜慕軒心中的情絲,所以淩芷燁整日裝出一副自己愛的男人不愛自己的愁婦態。


    烏雲滿天之日,舒沁雪和夜慕軒大吵了一架,兩人互相不理會,隻是一同坐在高閣上。


    她坐在高閣上看見君王那荒淫無道的模樣,借機即興作曲,一邊哀唱,一邊彈琴,雖然裝作在夜慕軒麵前責罵著那個荒淫無道之人,但實際上她是在宣泄她對夜慕軒的感情。孤酒一壺,香薰繞閣,亦悲亦樂。


    “君之愛,吾不起。”


    夜慕軒,你對我的愛,我真的要不起!上輩子,我要不起,這輩子,我舒沁雪更要不起。


    上輩子,為了幻靈國的事業,我舒沁雪不敢接受你的愛,我怕你受到傷害;這一世,我終於能夠卸下重擔,接受你的愛,但世事難料,她的三兒死於她心愛人之手,她的三兒死在自己父親的手中……舒沁雪閉上了雙眼,淚水劃落。


    夜慕軒,我們注定是不能長廂廝守。


    坐下撫琴,舒沁雪自己所有的感情宣泄出來。白色的琴弦顫抖著,像是在助舒沁雪宣泄著,叫囂著這世界對一個女子的不公。


    萬千大任集於一身,卻不問她是否願意。


    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她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她想有一段普普通通的愛情,有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女,這樣就夠了。


    利用冥暗贈予她的攬格,將古箏收歸盒中。告別兩個哭成淚人的孩子,舒沁雪再三囑咐了渙冰一些事情之後,便離開前往下一個地方。


    舒沁雪來到水煙、雲妙這兩個神獸的所在之地,將四日後聚集黑岩洞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並且告訴他們若是夜慕軒來此,千萬不能跟他說此事。雖然水煙和雲妙心有疑惑,但最終還是乖乖聽話。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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