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見陸老,是許如笙未曾料到的。


    這天她一如既往地在畫廊樓上畫畫,一直以為,小周幾乎都不會上來打擾她。


    可這一天……


    小周看見樓下出現好幾位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外麵還停了一輛看著就價值不菲的車的時候,一時間就被嚇到了。


    所以當其中一個保鏢讓她去把amy找出來的時候,她沒辦法,隻好上了樓。


    許如笙見到慌慌張張的小周的時候,手上和衣服上還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怎麽了,有什麽事嗎?攙”


    小周伸手往樓下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來了好幾個人,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指明要找你。”


    “找我?”


    她沒覺得自己得罪了誰啊。


    想了幾秒之後許如笙便開口,“你先下去,我先去換一身衣服。”


    小周點點頭,然後轉身朝樓下走去。


    換衣服不過十分鍾的時候,她下樓的時候果然看在屋子裏站著好幾個穿黑色製服的男人,全都是亞洲麵孔,如小周所說,嗯,是有一點凶神惡煞的。


    看起來就像是她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一樣,竟然用這副麵孔看著她。


    著實讓人心裏有些不爽。


    她一下來就有人迎了上來,黑色墨鏡掛在鼻梁上,讓人看不到對方究竟是什麽神色,也不知道對方是以什麽情緒對她說話。


    隻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機器裏吐出來的,冷漠,生硬。


    “許小姐,請跟我們走一趟。”


    許小姐……


    很久沒有人這樣叫她了。


    看來應該是從前認識的人?


    陣仗還挺大的……


    腦子隨便轉了一轉,許如笙抬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淡淡的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你說讓我跟你們走,我就得跟你們走?可笑。”


    要想在青天白日裏帶走一個人,那也不是這麽容易的。


    保鏢頓了一下,剛想開口,畫廊前的門就被人推開,然後一位穿著深色係衣褲的老人從外麵走進來,保鏢都彎下了腰,所以許如笙一眼就看到了來人是誰。


    陸老。


    她擰眉,臉上的表情不怎麽好看。


    她好像……知道對方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了……


    “陸老。”


    許如笙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秒,雙眼不自覺的眯了一下,然後出於禮貌還是率先開了口。


    不管怎麽樣,她都是晚輩,看到長輩……再怎麽也應該禮貌一點。


    即使,知道來者不善。


    陸老也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許如笙了,記憶裏的許如笙還是十八~九歲很年輕明媚的樣子,而如今,那張臉上已經少了太多的情緒,多了滄桑的感覺。


    原本站在她身前的保鏢見狀已經退到了後麵去,陸老杵著拐杖很快就站到了她麵前,雙手握著拐杖,脊背挺得很直。


    “許丫頭啊,好久不見了。”


    陸老一直都是這樣叫她的,隻是這個稱呼落在她的耳朵裏,卻是一點也不覺得溫暖。


    女人的視線環繞了一下四周,她數了一下,陸老今天到這裏來,一共帶了七個保鏢,不過是來見她而已,需要這麽大陣仗?


    唇畔緩緩勾出一抹冷笑,落在陸老的眼底,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的確,很久不見。”


    她幹巴巴地吐出這個幾個字來。


    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掛不住了。


    她知道他是為什麽來的,無非就是找她,然後談談關於陸深的事情。


    她早就習慣了開門見山,實在是對這種成熟有計謀的老人的拐彎抹角……有些難以招架。


    陸老目光落在她的畫廊四周,老人杵著拐杖四處看了看,她跟在後麵,不知道為什麽,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越發強烈。


    小周看見這個樣子一顆心也慌得不行。


    要不,給陸先生打個電話?


    剛把手機掏出來,手機就被大步走過來的保鏢搶走了,動靜太大,陸老一下子就看了過來。


    雙眼微微眯起,那種危險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般,“留個人看住她,別讓她亂動,亂說話。”


    “是。”


    保鏢恭恭敬敬的回答,然後把小周的手機捏在手裏,放在後背。


    小周看了許如笙一眼,後者臉色微微發白,然後又把目光落在陸老的身上。


    看起來就不慈祥,也不知道來找amy幹什麽?


    看起來就像是興師問罪什麽的……


    “陸老,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也別在這裏東看西看,不用跟我賣關子,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本來就是躲不掉的,早一點就早一點,她也沒什麽好害怕的。


    陸老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本來還想迂回一點,可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了。


    畫廊周邊有很多家休閑娛樂的場所,許如笙找了一家比較高級的茶餐廳,專門要了個包間,很安靜,關上門之後其他人根本也不會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對於陸老這樣的人來說,隱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選了這裏。


    跟著服務員到了包間,保鏢也跟著進來,卻見陸老擺了擺手,“你們就在外麵守著。”


    “是。”


    其中一個保鏢看了許如笙一眼,然後轉身出去,順便把門關上了。


    而小周此刻在店裏,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還有他手裏把玩著的手機,根本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把手機還給我!”


    小周上前一步,就算對方是個保鏢,可她一點也不怕。


    這光天化日的,何況這還是隨時都可能會有人來的地方,她就不信這個男人還會對她動手?


    保鏢緩緩抬眸,然後看了她一眼,把手機裏麵的卡取了出來,再把手機裝好,朝女人扔去。


    小周咬牙,剛想說什麽就聽見男人淡淡的聲音。


    “別跟我動手,我可不會憐香惜玉。”


    冷冷的一句話,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


    小周轉身,目光緊緊落在門口……


    現在已經快要到中午了,陸先生有時候也會來找amy吃午飯,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來?


    而此刻,陸深正在一台電腦前麵看著什麽東西,小白在書房一角玩著拚圖,抬頭,“叔叔,我們去找媽咪好不好?”


    陸深從藍色的光裏麵抬頭,盯著小白,很快吐出一個字來。


    “好。”


    …………


    許如笙看著麵前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眉目不抬,就這樣靜靜看著水杯裏麵的波紋和茶葉,靜靜等待著對方開口。


    陸老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然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冷靜的凝視著對麵安靜得不像話的女人。


    四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當初再明媚陽光的少女,如今也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她也不再是那個少女,而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


    這樣的女人,怎麽能配得上他的好孫子?


    “丫頭,你這麽聰明,想必是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幹什麽的?”


    陸老眯著眼睛,然後把目光落在女人的發頂上,聲音聽起來很柔和,可他從來就是這樣,看起來慈祥滿目,可是有些時候,總是讓人戰栗不已。


    許如笙抬起頭來,擱在桌子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淺淺的月牙。


    “我和陸深之間,從來就不是我願不願意放過他,而是他願不願意丟棄我。”許如笙低笑,腦海裏閃過那個男人溫暖和煦的臉,還有麵對她的時候唇畔幾乎從未消失過的微笑,“我和他,像是親人一樣,我一直把他當成哥哥……”


    “可他不是。丫頭,你應該知道,陸深他喜歡你,而且是很喜歡,喜歡到非你不可的。這點你也清楚的,不是嗎?”


    所以,她對他,除了對溫暖的貪戀,還有一種叫做利用的東西在裏麵,不是嗎?


    “陸老……”


    許如笙擰眉,心口的情緒一陣一陣的湧起。


    陸老笑了一下,盯著許如笙顯得有些為難的麵孔,“要麽你勸他讓他回到我身邊,乖乖繼承我陸家的事業,要麽你就帶著孩子永遠離開,這輩子都不能出現在陸深的麵前。”


    這也算是最後通牒,他絕不會同意陸深和這個女人在一起。


    當初和陸深的那個約定,也是因為陸深當時執念太深,他如果不答應的話,也許陸深會為了這個女人離開他,甚至是離開陸家。


    如果陸深真的離開了陸家,那麽家業又要由誰來繼承?


    何況他家陸深這一個孫子,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出現的。


    所以他答應了陸深當時的那個請求,一個約定,不過也是權宜之計罷了。


    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陸深來得太快,陸老站起來的時候陸深已經走到了許如笙身後。


    小白站在陸深一旁,盯著麵前的老爺爺,一時間隻是噘著嘴不說話。


    陸深低笑了一聲,然後看著對麵白發橫生的陸老,好看的臉上浮起一抹陰鬱的顏色,淡淡的,“爺爺,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來了,嗯?”


    拉開椅子,然後抱起小白讓小白坐在自己的身上,三個人坐在對麵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陸老的臉色已經淡淡的變了。


    “阿深!”


    陸深卻好像沒有聽見陸老叫他的名字,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男人側臉,看著對麵從他進來開始就一直盯著她的女人,她的臉色很白,像是生病了那樣的蒼白。


    剛才爺爺的話,是傷到她了嗎?


    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小手,女人的手很軟,溫度恰好,但是在他握上去的時候她有著明顯的閃躲,想要把手抽回去。


    男人的眉眼逐漸染上一層陰霾,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然後看著對麵一直蹙著眉滿臉不悅的人。


    “爺爺,你這次來,故意不告訴我,還把阿笙弄到這兒來和你單獨見麵,你是想幹什麽?想用那些傳統老套的方式,逼她離開我嗎?”


    陸深低沉輕柔的聲音在包間裏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讓對麵的老人心情不悅一分又一分。


    陸老的右手按在拐杖上,然後用力敲著拐杖,每一次發出的聲音都像是一把刀子割在人的心尖上。


    “阿深,你別忘了你跟我說過的話,今天已經是最後期限了,你還想拖到什麽時候去?作為我陸家的人,你說話要算話,別糊弄我!你爺爺我雖然一大把年紀了,但是要想治你,也不過是幾分鍾的事情!”


    陸深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他不在把目光落在對麵的老人身上,而是側過身子,看著從他進來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女人身上,握在她手上的大掌也越發用力了幾分。


    “阿笙,剛才……你們都說什麽了?阿笙,你聽著,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也是,不要聽爺爺的話,嗯?”


    陸老聽見這話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揚起拐杖對著陸深的肩膀就是一下。


    男人隻是把小白護住,然後生生地被打了一下,力道還很重。


    許如笙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小白一臉受驚的被男人抱在懷裏,雙眼瞪得老大,一時間心口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既然你來了,你就和陸老說會兒話吧,我看小白嚇著了,我帶她出去吃點東西。”


    說完就伸手想要把小白抱過來。


    男人就在此刻站了起來,小白被他緊緊抱在懷裏,想掙紮著下去,卻自然是抵不過大人的力氣的。


    “我們一起走。”


    陸深看著她,眼底是一派的堅定。


    許如笙站在那裏,抿著唇,就這樣看著陸深的眼睛。


    陸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她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一道強烈的目光,如果她此刻和陸深一起離開,陸老就會把她給吃掉一樣。


    “陸深……”


    “爺爺,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我要和她在一起,我想和她在一起,就算她不愛我不能給我任何的回應,就算我隻能一直在她身邊守護著,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不用插手。”


    陸老氣急,揚起拐杖就又要朝著陸深打過來,隻是這一次許如笙替她擋了,那重重的一下就落在女人的肩膀上,她疼得臉色都白了氣來。


    這樣一來陸深就更加生氣了,伸手握住許如笙的手,然後拉著就往外麵走。


    陸老擰眉,“你今天要是走了,這輩子都別回我們陸家!”


    “若你一直這樣,那個家,不回就不回!”


    陸深頭也不回地牽著她離開,小白在陸深的肩膀上,她的臉麵朝著後麵,可以看見已經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爺爺。


    出去的時候自然被保鏢給攔住,陸深站定,淡淡一眼撇去。


    有一位保鏢進去請示一下,出來的時候大手一揚,放行。


    走出茶餐廳,陸深鬆開她的手,“去吃飯?”


    現在剛好是午飯時間了。


    許如笙抬頭,就看到麵前的男人溫暖和煦的容顏,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一般。


    “陸深,我覺得你應該和你爺爺談一談,然後跟他回去。”


    他畢竟是陸老現在唯一的親人,她好像,也不能一直這麽自私地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她是需要避風港,但是不是讓別人親人分離……


    陸深看了她一眼,菲薄的雙唇緊緊抿著,就這樣看著她。


    許如笙眼眶一熱,盯著那一張菲薄的唇,淡淡的想……


    不是都說,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麽?


    陸深的嘴唇菲薄。


    可是,陸深啊,你為什麽不薄情?


    你為什麽不呢?


    陸深眯起雙眼,然後把小白從身上放下來,女孩兒腳一落地便主動跑到許如笙身邊,然後牽著她的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張得大大的盯著對麵的男人。


    嗚……媽咪和叔叔,這是在幹什麽?


    媽咪想趕叔叔走,叔叔好像不願意呢?


    媽咪為什麽要趕叔叔走呢?因為裏麵那個老爺爺嗎?


    那個老爺爺,是叔叔的爺爺吧?


    看起來,老爺爺好像不想讓叔叔和媽咪在一起……


    “阿笙,我們現在先去吃飯,嗯?我餓了。”


    “陸深……”


    陸深低笑,“就算不顧及我餓不餓,也要想想小白?剛才來的時候小白就已經餓了,現在時間過去這麽長時間,小白肯定更餓了,是不是?”


    最後陸深低下頭,目光落在眼神有些閃躲的女孩兒身邊。


    小白拉了拉許如笙的手,然後點頭,“媽咪,小白真的餓了,那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你和叔叔別吵架,叔叔也餓了,先讓叔叔把飯吃了,好不好?”


    小白連續說了兩個好不好,然後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她,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許如笙抿唇,兩道漂亮的眉毛微微的蹙起,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


    “那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


    “好。”


    陸深點頭,然後去道路一旁把車開了過來。


    此刻陸老在包間裏,直接把擱在桌子上的茶杯給扔到了地上!


    這個陸深!


    話說傅斯年,早在和許如笙說要搬家的第二天,就找了搬家公司來搬家。


    搬走的那天許如笙沒有出來看一眼,他想,也許她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許她早就去了畫廊去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現如今的她,早已經不會關心他的任何事情,所以就連他離開,她也不曾來看他一眼。


    如果她來了,一定會看見他那雙眼睛裏裝了多少不舍……


    可她終究是沒有看見。


    搬回傅家別墅之後,傅斯年就整日待在家裏,偶爾和齊璿聊聊天,談談雲城那邊的情況。


    然後他聽說,簡少寒的爺爺在不久前去世了,已經下葬了。


    然後他還聽說,簡少寒已經離開了雲城。


    至於去哪兒,齊璿不主動開口,他也知道。


    這些天他沒有去找許如笙,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也不知道她和陸深現在怎麽樣,更不會知道簡少寒回來曼徹斯特,有沒有去找過她……


    他前段時間太累了,所以最近,他想好好休息一下。


    早上他正在花園裏看書,累了之後,便躺在長椅之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放在一起,然後把書放在臉上。


    這樣的姿勢自然是睡不好的,他也隻是想稍稍休息一下,然後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傅雪雙手背在身後,然後手裏拿了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摘下來的柳條,在男人的額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


    這樣子會很癢的,但是男人隻是微微地皺了下眉,然後繼續自顧自地休息,並沒有理她。


    傅雪噘嘴,然後一下子就把男人覆在臉上的一本厚厚的書給拿開,英文版的泰戈爾詩集,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看那麽細膩的書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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