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元旦放假,周曉元來到辦公室,推門前沈黛低頭坐在椅子上,頗有閑情逸致地給她的綠蘿擦葉子,咳了咳,“初稿畫好了?”


    這丫頭,任務交給她幾天了,周曉元發現沈黛好像一點都不著急似的,無論是查資料還是畫收稿,都特別地悠閑,不緊不慢。周曉元待過幾個新人,任務發下去他都不管的,隻看最終設計,當時批評提點。沈黛是朋友的女兒,周曉元才多觀察了幾眼,因為對沈黛的設計能力不了解,忍不住有那麽一點懷疑,沈黛別真仗著跟他的關係準備渾水摸魚了吧?


    “周叔早。”聽到前輩的聲音,沈黛連忙放下擦葉專用手帕站了起來,笑著看周曉元,“昨晚剛畫好的,周叔現在就看嗎?”


    周曉元點點頭,“發我郵箱。”


    沈黛彎腰發郵件,發完了走進裏間,朝脫羽絨服的長輩笑了笑,端起茶碗去給周曉元泡茶。


    這是助理的指責,沈黛每天都做,但出於心理作用,周曉元總覺得今天的沈黛特別乖,存心要討好他似的。目送沈黛出了辦公室,周曉元坐到辦公椅上,打開電腦。最近郵件往來較多,排在第一的就是沈黛剛剛發的那封,周曉元點進去。


    沈黛負責的紈絝子弟劇中隻有一個鏡頭,主仆三人每人一套戲服便可,所以周曉元隻給了沈黛一周時間化初稿,認定沈黛完成一套就不錯了,可是,這封郵件裏,三個小配角,每個人都有三套。戲服顏色分明,繡案精致,官帽領扣腰帶靴子,凡是沈黛認為需要解釋思路的地方,她都備注了出來,版麵卻規劃地十分整潔。


    周曉元心中震驚,簡略看過,一張張下拉,九套戲服都看完了,下麵竟然還有一頁,周曉元好奇地往下滾動鼠標。


    最後一張不是服裝,而是一幅古裝圖,圖裏麵正是紈絝子弟欺淩少女貂蟬的鏡頭。紈絝主仆三人的戲服與沈黛的第一套完全一致,人物有了表情,栩栩如生,而少女貂蟬,頭發散亂衣衫襤褸,露出的蒼白臉龐,清水般的眸子,卻讓人我見猶憐,為她的美麗心動。


    周曉元皺皺眉,注意到貂蟬腰間係著一枚木雕,蟬狀。


    沈黛端茶過來,周曉元放大圖片,問她為什麽要加這枚雕工粗糙的木雕。


    沈黛低頭看,有點不好意思,“周叔,我隨便畫著玩的,方便你看效果圖……”說到一半,對上周曉元催促的眼神,沈黛隻好硬著頭皮解釋起來,“漢人認為貂、蟬都是美好的事務,劇本裏王允因此賜名貌美的小乞丐貂蟬。可我想不明白,美好的事物多了,怎麽偏偏就是貂蟬?胡思亂想,就給她加了一個木雕,她是乞丐,路上可能揀到銅錢啊或這種小玩意,她喜歡就戴在了身上,那麽王允收留她,看到木雕,再取名貂蟬就順理成章了。”


    周曉元麵露思索。


    沈黛欲言又止。


    “繼續說,”周曉元讓她坐下,“這裏就咱們倆,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沒人會笑話你。”


    沈黛嗯了聲,將自己畫出這塊兒木雕後萌生的念頭說了出來,“周叔,這部劇裏貂蟬最愛的是收養她的王允,所以甘願為王允去離間董卓、呂布,王允也愛貂蟬,我就像,如果我是王允,知道貂蟬喜歡那樣的木雕,我肯定會送她一塊兒玉雕,一個很日常的細節,卻能表現出王允隱忍的關心……最後貂蟬誰都不愛,我是她,去給王允上墳時,會把那塊兒玉雕放在墓前。”


    沈黛真的是閑著無聊胡思亂想的,她甚至還把貂蟬祭奠王允那一幕畫了出來。當然,她有這個靈感是因為出演王允的是梁影帝,換成以前影視劇裏單純養父的白發老頭形象,沈黛估計不會想那麽多。


    她喜歡貂蟬愛王允的這個構思,如今還沒從這段苦戀中走出來。


    不過這話隻能高速周曉說,劇本已經定了,貂蟬這等主角的戲服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助理幹涉。


    周曉元在她解釋時重新轉向那張圖片,沈黛說完了,他將文件拉到最上麵,沉默了幾秒,道:“構思挺有趣的,不用難為情,咱們都是劇組的一員,有什麽建議大可提出來,我覺得不錯,報上去,被采用了是你的功勞,不被采用,對你也沒損失是不是?”


    沈黛驚訝地“啊”了聲,“您打算將我剛剛說的報上去?”


    周曉元點頭笑,順便給她潑了一盆冷水:“隻是報上去,成不成另說,別抱太大希望,先回去吧,我下午給你修稿意見。”


    沈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飄乎乎地出去了。


    她真的隻是想著玩畫著玩的,竟然得到了周曉元的認可?


    不過劇本是導演與編劇的事,就算這個建議是周曉元提出來的,導演也未必會接受。


    這樣一想,沈黛很快淡定下來。


    十點鍾左右,收到陸遲的微信,讓她中午回小區。


    沈黛對著手機出神。


    那個晚安吻後,沈黛早上出門繼續躲著陸遲走,晚上陸遲下班晚,這幾天包括雙休日兩人都沒有見過麵,周一下午陸遲發了條短信,說他晚上回陸家別墅,算是解釋一下,免得她看不到他的車擔心他出了意外,開玩笑的語氣,沈黛回了句玩笑,兩人就再也沒有聯係了。


    沈黛不想費心分析陸遲是太忙了,還是意識到他某些行為不合適所以主動疏遠了,正好她忙著設計繪圖,也沒有太多閑情琢磨那些。


    今天怎麽突然叫她回去?


    沈黛問了出來。


    陸遲:我下午四點飛洛杉磯,年前才回來,臨走前想吃一頓沈大廚做的飯。


    沈黛看到短信,腦海裏空了幾秒。


    現在剛元旦,年前回來,也就是說,陸遲要出國一個多月。那麽,早上她出門,再也不用等他出發再動身了,晚上下班,也不必觀望車位旁邊是否停著一輛黑色卡宴,卡宴裏麵是否有人,進出公司更不用提防見到他。


    算是好消息?


    可是為什麽,好像高興不起來?


    消息又來了,陸遲說他在商場,還發了幾隻大螃蟹佐證。


    想象他一身西裝在商場裏拍螃蟹,沈黛情不自禁地笑,舒口氣,提醒他買點排骨。


    陸遲發過來一個大大的親親。


    沈黛回他一個打耳光的表情,附加文字:我要工作了,中午見。


    ~


    十一點半下班,十五分鍾後,沈黛站在陸遲門前,猶豫了下,按門鈴。


    陸遲過來開門,穿著白毛衫,身前係黑色圍裙,乍一看像個大廚,對上這樣的陸遲,沈黛緊張感稍散,笑著問他:“你已經忙上了啊?”神色自然地走了進去。


    “怕耽誤你下午上班,隻剩一條魚了,你來掌勺。”陸遲關上門,從她出現的那一秒開始,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身影,多看一眼是一眼,隻有她看過來,他才會禮貌地克製。


    廚房裏飄蕩著誘人的香氣,沈黛脫了外套,係好陸遲遞過來的圍裙,真心誇讚他:“陸總廚藝進步神速,不去當大廚太可惜了。”


    “沒有女朋友,隻能自己動手。”陸遲站在她旁邊,繼續切排骨,一會兒燉湯。


    沈黛瞄他一眼,迅速轉移話題:“行李都收拾好了嗎?去洛杉磯做什麽?”


    “沒什麽需要收拾的,人過去就行,談兩筆投資,還有些應酬。”


    沈黛哦了聲,鍋熱了,倒油放魚,一心做菜。


    陸遲在旁邊燉排骨,霧氣繚繞,他蓋上鍋蓋,站到廚房門口,靠著門板看她:“我記得你說今天交初稿,怎麽樣,周曉元有沒有訓你?”


    “我這麽優秀,周叔誇我都來不及,才不會訓我。”沈黛努力維持輕鬆的相處氛圍,隻是陸遲站在那兒,不知是在看她炒菜還是才看她,沈黛有點壓力,忽然想到了乖寶,扭頭看了陸遲一眼,“鑰匙在我包裏,你把乖寶抱過來吧,它自己在家沒意思。”


    陸遲低聲拒絕,“算了,吃飯的時候它總蹭我,還跟我搶魚吃。”


    沈黛無語,要不要這麽小氣?


    陸遲倒是明白她的心思,去客廳等著了。


    中午陸遲又開了瓶紅酒,要給沈黛倒,沈黛捂著酒杯堅決不要,吃完飯兩人一起收拾廚房,忙完快一點了。沈黛走到衣架前穿外套,見陸遲站在旁邊看她,準備送她走的架勢,沈黛理理衣服,提起包包朝他道別:“那我去上班了,祝你一路順風。”


    陸遲點點頭,走在她前麵。


    沈黛跟著他,看著他高大修長的背影,總覺得今天維持微笑過於困難。


    到了門前,他停下,伸手去握門把。


    沈黛默默垂眸,醞釀情緒,準備一會兒出去了,再次道別時笑得好看點。


    隻是,她醞釀好了,眼前的身影卻一動不動,手明明握著門把,卻不打開。沈黛突然發慌,想要提醒陸遲,不知道該怎麽提醒,心跳加快,他終於懂了,身子傳過來,手卻鬆開了門板。沈黛疑惑或是防備地抬起頭,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


    一個眼神就夠了。


    沈黛低頭,想要在他開口前從他身邊擠出去,奪門而逃。


    陸遲突然伸手撐在她前麵的牆壁上,擋住她去路,沈黛慌得想退回去,一扭頭撞上陸遲另一條手臂。腦海裏浮現出微博上廣泛傳播的一些壁咚場景,沈黛幾乎可以料到陸遲會對她做些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那麽聰明,短暫的慌亂後,沈黛朝牆壁轉了過去,小聲求他:“我要遲到了。”


    陸遲看著她……的後腦勺,呆了幾秒,難道她神機妙算,知道他想親她?


    錯過了最佳偷親機會,現在硬將她轉過來有點煞風景,陸遲歎口氣,雙臂收攏,從後麵抱住了她。沈黛渾身僵硬,剛要推開,陸遲整個人靠了過來,將她抵在了牆上,右側忽然一黑,是陸遲腦袋在逼近,沈黛急忙朝另一側扭頭,“陸遲,你別這樣……”


    “我也不想,可我忍不住。”看不見她的臉,陸遲看她泛紅的耳垂,額頭蹭蹭她腦頂,陸遲對著那可愛的耳垂,喝醉了般喃喃問她:“呆寶,六年了,我快忘了,當初你為什麽喜歡我來著?那時咱們很少說話,你喜歡我什麽?”


    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耳朵上,沈黛控製不住地顫抖,她難受地縮脖子,試探掙脫,下一刻被他沉沉抵在牆上,分毫動彈不得,而他的呼吸還在繼續,像乖寶的尾巴尖兒從她臉上掃過,帶來的癢甚至更強烈。


    沈黛難受極了,仿佛被人點了穴道,軟綿綿地要倒下去。她受不了,還是求他,“陸遲……”


    “我問你,你回答我,說完了我就放你走。”察覺她似乎要站不住了,陸遲抱著她腰的手臂勒緊了些,怕她真的倒下去,目光在落到她紅紅的耳朵上,陸遲隱約有個猜測,故意又對著她耳朵重重呼吸。


    沈黛立即縮脖子,像隻小烏龜,可惜她沒有殼兒。


    陸遲偷笑,他今天才知道,他的呆寶如此敏.感。


    “回答我,不然我親你了。”陸遲低頭,嘴唇輕輕碰了一下她耳朵。


    沈黛險些叫出來,不想說,哀求不成,她裝哭,小聲地抽搭。


    陸遲一驚,扭頭看她臉,沈黛眼淚還沒醞釀出來,連忙轉過去,陸遲追了兩次,忽然撓她癢癢,沈黛就如裝死的魚被貓撥弄了一下,猛烈地掙紮起來。陸遲順勢攥住她手將人轉過來,呼吸急促,低頭就要親。


    沈黛猛地蹲下去,讓他撲了空,試圖從底下突圍。


    陸遲幾番偷襲都失敗,耐性耗盡,大手一拎拽著她胳膊將人提了起來,打橫抱起朝臥室走。


    沈黛驚慌失措,對上他陰沉的臉,不敢再刺激他,連忙認輸,“我說我說,你快放我下來!”


    陸遲不停,繼續向前走。


    “陸遲……”沈黛抓他衣服,眼淚還沒下來,話裏已經帶了哭腔。


    陸遲腳步頓住,低頭看看,轉身將她放在臥室外牆前,“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沈黛耷拉著腦袋,回想初戀,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你,你長得好看,那時候什麽都不懂,誰好看就喜歡誰,後來再一起了,發現談戀愛沒有想象地那麽好玩,就分了。陸遲,我真的要遲到了,你講點道理行不行?不是說好做朋友了嗎?”


    “我現在不如六年前好看?”陸遲沒理會她的問題,抬起她下巴,逼她看自己。


    沈黛在他碰到自己下巴時就閉上了眼睛,紅唇緊抿。


    陸遲又問了一遍,“你出差去橫店,我幾次過去都是為了看你,你從杭州回來,我早早去機場接你,陪你吃飯陪你看電影,把我以前想做卻怕耽誤你學習才忍著沒做的事情都做了。呆寶,我對你好了你反而不喜歡我,那隻能說明我變醜了,你看不上是不是?”


    沈黛苦笑,陸遲哪裏有變醜,分明更帥了。


    “不是你的關係,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可我想跟你談。”陸遲捧住她臉,盯著她緊緊閉著的眼睛,“上次分手是誤會,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做你男朋友,等我犯錯了,你再理由充分地甩我,行不行?呆寶,我真做錯事,你分手我也認了,但我真的冤枉,我明明……”


    他忽然不說了。


    沈黛等了很久,都沒聽到聲音,她心中一緊,回想陸遲越來越低的聲音,難道他哭了?


    沈黛急切地睜開眼睛。


    陸遲笑了,額頭貼上她腦頂,“想聽我說?”


    沈黛臉熱,才要扭頭,陸遲手上用力,抱著她靠到牆上,“呆寶,我喜歡你,咱們重新開始?”


    他黑眸近在眼前,裏麵盛滿了溫柔,沈黛看著他,舍不得拒絕,答應又猶豫,怎麽都開不了口。


    可陸遲知道,她還喜歡他。


    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力,沈黛被迫踮腳,陸遲就在此時低頭,吻住她因為受驚微微張開的唇。


    食髓知味,朝思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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