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紅玄他們的談話,我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焦急的上竄下跳,忽然間一個墨色的身影浮在腦海深處,我一拍手,對了!蘇玉,蘇玉一定知道是怎麽回事!


    想到這裏,我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再猶豫,捏了術法就從紅玄他們議事的禦書房飛向醫館,我要找到蘇玉問個明白!當初他說那陣發隻會改變了紅玄的記憶,施法後,德川也沒有受到影響。


    入冬以來紅玄就很奇怪,從前些日子對我的態度來看,他顯然早就知道了那件事!怪不得,怪不得他怎麽都不肯見我,不論我怎麽求都不肯來玄武殿。現在的問題是,不止紅玄發現了我竄改的記憶,連玄國的丞相和大臣都紛紛進言,這說明此事出了蹊蹺!我內心急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柳晟的醫館以求得事情的真象!


    奔到醫館的時候,外廳依舊隻有小童一人守護,來不及打擾便匆匆飛進了內院。醫館外廳的小童原本趴在櫃台上,恍惚間一陣風吹過,醒了片刻,隨後又陷入沉睡。


    我飛奔到蘇玉的院子停下,一個墨色的身影在庭院外敲打著墨竹,將上麵的積雪震落,失去了積雪的壓力,墨竹頓時恢複挺拔。


    望著那身影,我斂了氣息,欲開口說話,想了想卻不知從何問起,就算事情同我想的一樣,我又能將蘇玉怎麽樣?他為了我自損十年壽命,我還能怎樣?一股挫敗感頓時襲來,我默默的望著蘇玉的背影,突然間失去了詢問的勇氣。


    罷了罷了,就算我問了蘇玉也無濟於事,我又何必去擾了他的安寧呢,就算蘇玉能助我再次施法,憑我現在這點修為,還沒進去就會立馬被陣法撕裂!最後不過去徒留傷悲罷了。不忍打擾蘇玉的寧靜,我默默地低頭,轉身離去。


    “小狐狸,既然來了,就現身吧……”蘇玉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一臉的溫柔,對著虛空道。我心裏一暖,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出去。蘇玉等了許久沒有見到我出去,嬉笑一聲道:“小狐狸,你是要和我玩捉迷藏嗎?”嘴角微微勾起,燦爛的笑容讓人忽略了他眼裏強的苦澀。


    當蘇玉的正麵轉到我這個方向的時候,我見了他的麵容不由得身體一震,不一會兒眼眶便蓄滿了水氣,豆大的眼淚水簌簌落下。


    我不僅對不起煩煩,我更對不起蘇玉。此時的蘇玉,麵容依舊,隻是兩鬢卻爬上了幾縷銀絲,周圍的白雪將那銀絲襯托的更加刺眼。


    我從虛空現身,撫上蘇玉的白發:“自戀狂,才幾個月不見,你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


    蘇玉身體一僵,隨後將我的手撥開,眼裏夾雜著苦澀:“小狐狸,我不希望你回來……”蘇玉幫我擦了臉上的淚水,繼續道:“你回來了,我便徹底的失去你了……”


    “蘇玉,怎麽會這樣?”離開的時候,蘇玉的身體已經見好,這幾個月內發生了什麽讓他的身體變成這樣?


    “小狐狸,不要看。”蘇玉伸手將我拉入懷抱,用手覆在我的眼上,阻擋了我的視線。他手指冰冷,顯然在雪地裏站了許久。“小狐狸,我現在不希望你來見我,所以從你走後,我便再也沒有在這裏長住了……”末了,蘇玉歎了一口氣:“天意啊……”


    “蘇玉,為什麽?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我哽咽著問道。蘇玉聽了,苦笑一聲:“大概是報應吧……”


    “小狐狸,你今日來比,是為了那事吧?”


    我一愣,隨後點了點頭。蘇玉將覆蓋在我眼上的手鬆開,周圍的白雪將我眼睛刺得生疼。我忍著痛望向蘇玉,原本不想問他,可他既然提了,那我隻好問個明白,斂了心神,對蘇玉道:“蘇玉,那時候你和我說,我進去隻是改變紅玄的記憶而已,為什麽現在……”


    話未說完便被蘇玉打斷,他眼裏閃過一絲痛楚:“小狐狸,我騙了你……”頓了頓無力的道:“我們改變的不止是紅玄的記憶。”


    我一個勁的搖頭,大聲反駁:“你胡說!德川他明明還記得,他還記得關於紹華的死,還記得當日紅玄昏迷的事情。”


    蘇玉不忍見我這樣,一手將我的頭壓在他的懷中,輕聲道:“小狐狸,那是因為師傅就是德川啊……”


    “不,你師傅他一直都不待見我,他一直都不喜歡我,他怎麽可能是德川!德川隻是尋常的人類,德川怎麽會是柳晟呢?”我咧嗆幾步,緩緩退開蘇玉的懷抱:“如果他是柳晟,當日為何不救紅玄!?為何要跪下求我,讓我來醫館尋柳晟去救紅玄?”說到這裏,我不由得發笑:“蘇玉蘇玉,你看看你,要騙我也不知道換其他人,德川我是在熟悉不過了,他和你師傅完全是兩個極端,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這漏洞百出的謊言怎麽讓人相信。”其實,我心裏已經波濤洶湧了,隻是在蘇玉麵前死撐著。


    “小狐狸,師傅藏匿於皇宮的事你應該知道吧?”蘇玉見我點頭繼續道:“當日師傅不讓你進皇宮,可後來你進去了。以師傅的性子,他不可能讓你好過,可你在皇宮住了那麽久可曾見過師傅一次?”


    我愣愣的發不出聲音,隻能一個勁的搖頭,不久前紅玄昏迷,德川還在我麵前尋死覓活,轉眼間德川成了柳晟,那麽在將軍府的那****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演戲?隻是為了讓我在紅玄麵前吐出所有?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我盯著蘇玉的眸子發呆,腦子裏亂成一團。最終,幾個字蒼白的從嘴中喃喃而出:“你師傅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蘇玉搖頭無力的道:“這都是為了紅玄。師傅是紅玄的心腹,所做的一切也全部都是對紅玄有益而無害的。”


    我身體一僵,不可置信的望向蘇玉,驚呼道:“他不是你師傅嗎?他為了紅玄,讓你自損十年壽命!他怎麽忍心!?”


    蘇玉苦笑:“我隻是他的徒兒,紅玄卻是他的主子,阿凝,你還不明白嗎?”


    “蘇玉……”我欲開口,將剩餘的話從舌尖吞回喉嚨,仔細斟酌蘇玉的話,我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其實蘇玉的師傅沒想過蘇玉會自損十年壽命來救我,因為他原本就沒有打算讓我活著回來,所以那次他才會這麽生氣的要將我置於死地,想到此我臉上失了血色。


    好狠毒的一個人……


    為了紅玄,德川真的是什麽都可以做的出來。一再的逼迫我,不給我留任何後路。那日在將軍府逼我將那些話說出,恐怕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步做打算,原本隻是改變紅玄記憶的事情現在演變成了改變曆史,我在紅玄麵前承認過我做過那些事情,導致我現在在紅玄麵前百口莫辯。


    我吸了幾口氣,最後緩緩吐出幾個字:“人妖殊途……”這四個字在我第一次進城的時候,柳晟救和我說過,隻是我一直都不將它當回事兒,現在看來,柳晟是用殘酷的事實教會我這四個字。柳晟忠於紅玄,怎會讓他的主子和一隻狐妖在一起……


    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直到一聲驚雷將我驚醒。望著天上凝聚的劫雲,從喉嚨處發出癲狂的笑聲:“哈哈哈!柳晟!是你贏了!!!可笑我一直自以為是,傻乎乎的鑽入你的局中,最後被逼得無路可退!即便我現在恨你入骨,也動不了你半分!柳晟,你好,你很好!!!”


    體內靈力一陣狂暴,不聽控製的到處亂竄,經脈被衝撞得生疼,不一會兒額頭上便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汗珠。


    蘇玉見我情況不對,連忙上來欲將我製住,我紅著眼睛大吼一聲:“別過來!”如果蘇玉現在過來,不言而喻。那日在將軍府煩煩靈力暴動,我才靠近便瞬間將我震飛,蘇玉一介凡胎,此刻上來隻有一死。不忍傷害蘇玉,我道了聲“後會有期”便狼狽逃走。


    皇宮我是不能去了,現在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隻有城外的渡口了。


    一路飛奔到萬年桃下,迅速的鑽進洞中,雙腿盤起,手搭在腿上,合上眼,深呼吸,緩緩壓抑心中的躁動,控製著靈力運行,直到運行了九九八十一周天後,暴動的靈力才緩緩沉靜下來。


    睜開眼時,夜幕已經降臨。我彎著身子從洞穴中邁出,卻迎上了一張笑臉。


    “阿凝,我回來了……”煩煩一身青色的長袍,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撓著頭發,臉上爬了一抹紅暈。


    我眼睛一紅,將煩煩拉進懷中,開口便是“對不起”。


    “阿凝,我也有錯……”煩煩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幾個月不見,煩煩長大了不少,站起來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來。


    我撫了撫他的發尾,輕聲問道:“你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煩煩連連點頭:“煩煩過得很好,隻是,隻是有些想念阿凝……”說了將頭埋在我的頸間,用力的吸了幾下:“阿凝,往後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


    我忍不住眼淚滑了下來,沒想到在所剩不多的日子裏,自己竟然還能見煩煩一麵,這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轟隆隆!”天上雷聲驟響,我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鬆開煩煩,將他帶到洞中。


    煩煩一進來就變得沉默,洞中的氣氛變得壓抑,我正想打破沉默,然而被煩煩強些道:“阿凝,你是不是快要渡劫了?”此刻的煩煩臉上全是嚴肅,一雙眸子如同獵鷹一般犀利,也不知道這幾個月他吃了多少苦身上才會湧出這麽可怕的氣息。我被煩煩盯得渾身不自在,不得不乖乖點頭。


    煩煩聽了後意外的變得沉默異常。


    ……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送望亭處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兒。石桌上放有精致的點心,那人一身紅袍,外麵裹著一件貂毛做的披風,他獨自一人倚在送望亭中,雙眼凝望北方。


    那一刻,我以為我回到了兩年前,紅玄每天來送望亭為我帶上點心,成了我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如今,送點心的和吃點心的人沒變,萬年桃旁的送望亭也沒變,變得是人心。我和紅玄,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那十五萬的玄國軍隊,那白衣的紹華將軍橫在我和紅玄的中間,成了一道跨越不了的鴻溝。


    我繞著小道,轉了個彎行到送望亭中,拿起桌上的點心塞進嘴裏,又是一種不同的味道……


    “阿凝,隨我回去吧……”沉默了許久,直到我快要將石桌上的點心吃完時,紅玄一動不動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我又拿起一塊點心塞到嘴裏,有點意外的道:“紅玄,你不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突然從皇宮消失,今天又出現在這裏,紅玄為什麽表現得這麽從容?


    “阿凝,隻要你回去,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次,紅玄的言語中出現了乞求之意。


    我搖搖頭:“紅玄,我出來了便不會回去了。”停了停繼續道:“紅玄,你要怎麽對付我?我殺了你們玄國十五萬人馬,就連你最信任的紹華也因我而死,紅玄你要怎麽做呢?”


    紅玄身體僵硬了一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關節處已經泛白。紅玄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的將身體移動,每朝我靠近一步,他便要掙紮一番,直到走到我麵前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了。


    “阿凝,我想好了,不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的。”我抬頭,正對上紅玄清澈的目光,眼睛一閃,竟不敢與紅玄對視。


    “紅玄,你這是何必呢……?”我輕歎一口氣,不知是為紅玄還是為了自己……


    紅玄從身後輕輕摟住我的腰身,在我臉頰上印下一吻。“阿凝,隨我回宮好不好?”


    “不好!”紅玄的話剛剛落下,煩煩便一口拒絕。他現在萬年桃下,雙手環在胸前,一臉敵意的盯著紅玄,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閃出一道劈裏啪啦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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