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決明並未對太子的病情發表任何意見,但幾次相處下來,沈半夏直覺他並不是表麵那樣庸碌無為。


    所以,抱著僥幸的心理,她便派竹青去找了白決明來。不管有沒有用,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


    “不可能!”何明正一聽黎景行已經醒過來了,而且看樣子還暫時無恙,十分驚愕。


    為了減輕黎景行所受的痛苦,他特地施針讓他處於昏睡之中。此種針法異常凶險,沒有他別人絕不可能讓黎景行安全蘇醒。


    敢拔他的針,必須是比他高明醫術。他號稱西楚,甚至全天下第一聖手,世上怎麽可能還有比他更高明的醫生?


    不!這絕不可能!


    何明正不願相信,蹣跚著腳步,向黎景行的臥房的走去。


    ……


    “殿下,你醒了?”沈半夏三步作兩,大步走到床前。


    聽見沈半夏的聲音,黎景行強打起精神,唇角微微上揚,輕輕頷首。


    方才他醒來,卻感覺到沈半夏沒有在身邊,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現在聽見她的聲音,頓時便安心許多。


    “醒了?真的醒了!不不不…這不可能…怎麽可能會醒過來?”


    看見本該昏睡不醒的黎景行,虛弱的靠在床頭,何明正心中的最後一根弦徹底崩斷,他扶著門框,一副見鬼般的難以置信,不斷的喃喃自語。


    在沒有其他副作用產生的情況下,黎景行居然能夠安然蘇醒,而且病情也被有效緩解。


    這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有人醫術比他高明!


    白決明看見門口進退兩難的何明正,拿起何明正擱在桌子上的針盒,畢恭畢敬捧到對方麵前。


    “何老,弟子這廂有禮了。”


    何明正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並沒有伸手拿自己針盒,反而死死盯著白居民,十分急切的問道:“是你救了他?”


    “弟子不才,雕蟲小技,讓老師笑話了。”低眉垂首,神情更加謙卑。


    “弟子?老師?你是太醫?”何明正問道。


    “呃,弟子先前曾在太醫院任職。年前由於飲酒誤事,便被院長辭退了。”白決明如實答道。


    “竟然是太醫院的人。看來林覺也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看出你這麽個神醫來。哈哈,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何明正大笑一聲,語氣中的自嘲和悲愴十分明顯,漠然轉身,朝遠門的方向走去。


    “老師,您的針盒?”白決明上前兩步,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對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何明正小聲嘀咕著顫顫巍巍向外走。


    他出了院門,一直向前,又木然地走出太子府大門。不但忘記了報仇,還忘記了愛徒留在太子府的遺體,直到走到大街上,仍然是失魂落魄。


    大街上人群熙攘,所有人都言笑晏晏,但就是這份歡樂,在何明正聽來,分明都是最無情、最犀利的嘲笑。


    怎麽可能有人還比他醫術高明?


    這世上怎麽可能還有比他醫術更好的人?


    噗…


    何明正胸口一陣劇痛,鮮血噴口而出,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白決明


    “來人呀,快來人呀,有人暈倒了。”


    “有人吐血了,快去找個大夫來。”


    “哎呀,吐血了,會不會死呀?”


    ……


    何明正在眾人的聒噪之中,絕望的閉上眼睛。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腦海中始終盤旋著一個念頭——世上竟然有比他醫術高明的人!


    何明正本就年事已高,今日接連曆經穀穗兒盜藥、自殺的巨大變故,現在連他引以為傲的醫術也被人比下去,心情激蕩之下,氣血翻湧,竟然一口氣沒吊上去,當場吐血暈倒。


    說來也是。出生醫藥世家,不到弱冠之年便入了太醫院以後。期間,多次力王狂瀾,妙手回春,救患者於危在旦夕,多年來。一直為同僚敬重,被百姓奉為“西楚第一神醫”,連皇室都對他禮敬有佳。


    以上讚譽,沒有一個不讓他人生得意、可就是這種誌得意滿,漸漸讓他在世人無度的歌功頌德之中,迷失自我,盲目自大,全然忘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事後,坊間傳言,神醫何明正為了醫治太子思慮過度,耗盡心神,以至於身體不堪重負,暈倒在大街上。


    對於何明正的勞苦,太子府卻始終沒有做出絲毫表態,其無動於衷的姿態實在令人心寒。一時之間,京城流言四起,眾人皆道:太子無義,愧為一國儲君,如若強留,百姓之禍也。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黎景行德行有失,應當廢立,退位讓賢。


    這些所謂的百姓心聲,太子府的人胸中了然,無外乎也是陰謀的一部分。沈半夏更加心知肚明,因為她清楚記得中秋宴那次,她鬥膽向黎澤天請旨,懇請不廢太子,黎澤天首肯的前提條件就是“太子德行無失”。


    現在以何明正為借口,誣陷太子德行有失,目的顯而易見。


    雖然輿論鋪天蓋地,勢不可擋,但太子府的人並沒有和對方口水戰的閑情逸致。因為,此時,他們還有更為迫在眉睫的事情要處理——黎景行的眼睛。


    ……


    黎景行的病情暫時得到控製,但是也並不是長久之計,需要立即以火蓮入藥,徹底根治方可,否則,再多耽擱,必定眼睛不保。


    張福來雖然對白決明不太放心,但因為沈半夏作保,而且他展示出來的醫術,的確不凡,所以便同意讓他接手何明正,替太子醫治。


    其實,白決明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他乃藥王白蒿子的關門弟子。


    十八年前師父白蒿子逝世後,白決明就離開藥王穀,獨自在塵世遊蕩,直到後麵進了太醫院。但他一直表現平庸,所以不得重視,甚至最後被林覺免職。


    這也是他為何能一眼就識別出,白艾在沈半夏藥膏下的毒粉。


    因為那味藥是藥王穀的人,常用來製作驅蟲粉末的小毒草藥,他以前接觸頗多。所以,即使過了近二十年,他還是很容易就是聞出來。


    說來,他還是白艾的師叔,因為白艾的師父是白決明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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