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南悻的酒杯,對準了夏侯翎的方向。


    下一刻,他又沉沉道:“這三杯酒,自當敬朕的義弟!”


    南悻的眸子裏,生出一抹緬懷的光輝:“義弟,你我認識已有二十多載,在這二十多年裏,朕應感激你之事,實在是數不勝數!若非有你支持,若非有你替朕守衛南聖邊境,恐我南聖天下,也不會出現如此盛世,也不會平安這麽多年!”


    此時此刻,南悻對夏侯翎的感激,著實是實實在在的。


    他說的乃是實話,當初,若沒有夏侯翎的支持,他想要登上這帝位,恐怕也不會那麽容易,到了之後,夏侯翎一直守在邊境,這麽多年,他的名聲和戰績早已在三國之中立於不敗之地,皓月和星耀兩大帝國,即便是看在他的薄麵上,也是斷然不敢隨意來犯的。


    夏侯翎抬頭看著南悻。


    他的眼,黑而清亮。


    當初他們手足情深又如何?


    當初他擁戴了他又如何?


    當初他甚至能為這位義兄,奮不顧身哪怕丟棄性命又如何?


    這位義兄,是如何待他……與他的家人的呢?


    夏侯翎心頭喟然長歎一聲!


    感慨道:“是啊,轉眼之間,你我便已認識二十多年,閉上眼,當初之時,還不過是在昨日,清晰至極。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讓義弟對你這位義兄之恩、之情,記得如此清晰!”是啊,如此清晰。清晰地瞧著這些‘恩情’,他甚至恨不得回到過去,狠狠給曾經的自己,一巴掌!


    夏侯翎繼續笑道:“不過,義兄如此說,也著實嚴重了,我乃是南聖子民,守衛邊境,本就是理所應當!”


    這話說得似乎很自然,可聽在南悻的耳裏,卻讓他的瞳孔一縮。


    方才,南悻心頭生出的對過往的追憶之情,已經在這一刻,全數蕩然無存!


    他眸光深深,盯著夏侯翎。


    他這話的意思是——他守衛邊境,不是為了他這個帝皇,而不過是因為他是南聖的一份子,所以自然應當起一分微薄之力嗎?


    看來,這位‘義弟’已經死了心要同自己撇清了。


    想到這裏,南悻的心,突然覺得有些抽疼,但與此同時,一股更強大的殺意,也湧現而出。


    既然你夏侯翎如此絕情,那就別怪朕無情了!


    當然,南悻在心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然是從來沒有思考過,‘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對夏侯翎,留情’的這個問題!


    “幹!”


    “幹了!”


    南悻和夏侯翎手中的酒杯,同時舉出,雖然隔得老遠,但卻似乎在空中碰撞出了清脆的聲音。


    下一刻,兩人同時仰頭,將杯中香醇的酒一飲而盡。


    隻不過兩人給大家的感覺,倒不像是在敬酒,而像是在喝一杯離別酒。


    這杯幹了,大夥兒原以為,南悻的敬酒對象,要換一個人了。


    可沒想到,長理給南悻滿上酒之後,南悻的目光,竟還是落在夏侯王府這一片的位置之上。


    首先,是看著夏侯翎,然後,是帶著慈祥的目光,看向了夏侯舒,再接著,是夏侯淩雲。


    儼然一副長輩看晚輩的目光。


    被南悻這樣的目光瞧著,夏侯舒便知,這次南悻的敬酒,恐怕是不會那麽簡單了。


    果然,南悻朗聲一笑:“這次,這還是朕第一次瞧見舒兒和雲兒這兩位侄兒吧!哈哈哈哈,你們當時未出世,便跟隨著自己的母親去了陵城,所以這麽多年來,皇伯伯從未瞧過你們。不過,雖我們從未見麵,但第一眼瞧著,皇伯伯對你們便甚是喜歡!”


    夏侯舒嘴角微勾,露出一個頗為溫潤的笑意來,看上去如同謙謙君子,知禮懂禮。


    而夏侯淩雲則麵上浮現出一抹巨大的欣喜之色,他……竟然得了帝皇萬歲的讚揚!


    夏侯淩雲身側的白玉菁,她的臉蛋之上有兩抹潮紅之色,也不知是太過高興所致,還是方才帝皇敬眾人酒時,她也跟著喝了一杯的緣故。


    南悻接著道:“尤其是舒兒啊,你就快滿十六了,再過不久,便可以正式經過承襲儀式,成為夏侯王府正兒八經的小王爺!倒是可喜可賀!”


    南悻舉起了酒杯:“舒兒,還有雲兒,皇伯伯這裏,也敬你們兩人一杯。”


    夏侯淩雲在聽到南曌話時,麵上已經出現了一抹不快之色。


    雖然他知道,此刻南悻的話,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可是他終究是個少年,在大庭廣眾之下,聽得夏侯舒被帝皇如此認同,他還是很不高興的。


    隻是這抹不快,很快就消散了。


    畢竟,夏侯舒都是快死的人了,在他死之前,讓他得意得意,又有何妨呢?


    夏侯淩雲也舉起了酒杯。


    夏侯舒麵帶淺笑,也同樣如此。隻不過,她剛拿著酒杯,準備一飲而盡之時,南悻又突然出聲了。


    “兩位侄兒,且慢!”


    夏侯舒的唇,在就被邊緣生生頓住,她微斂的眸中,劃過一抹淡淡的冷意。


    隨即,便以一種天真好奇的目光看向南悻。


    南悻自然地笑道:“兩位侄兒說到底,都未滿十六。而此次宴會上的美酒,都是在宮廷酒窖之中,至少放了五十年以上的陳酒佳釀,醉人得緊……你們二人小小年紀,便喝這酒,著實有些不合適。”


    這理由如此理所當然,又是出自帝皇之口,誰能拒絕?


    南悻眼底殺機一閃,擺擺手:“長理,去,取一瓶桑落酒來!”


    南悻身旁的長理聽罷,很快退下。


    夏侯翎瞧著長理的背影,心中已是一片翻騰!


    他麵上雖然無恙,可那陡然迸發而出的陰鬱騰騰,夏侯舒卻體會得很是清楚。


    頓時偷偷伸出手去,握住了自家老爹的大掌。


    夏侯翎這才平複了心情,偏頭看了夏侯舒一眼。


    也是,自家舒兒可不是那乖乖等著被人宰割的小白兔了。她如今,可是一頭連墨家都能坑的大灰狼。


    很快,長理便端著一個精致的白玉托盤往夏侯舒等人的方向走來了。


    白玉托盤上,放著一個酒壺,兩個酒杯。


    他的臉上一直帶著一抹笑意,這使得他有些褶皺的一張臉看上去有些奸詐圓滑。


    長理首先在夏侯淩雲麵前站定,恭敬行了一禮之後,這才一邊為他倒酒一邊道:“奴才見過夏侯二公子,這一杯桑落酒,請二公子慢慢品嚐。”


    將酒杯遞給夏侯淩雲之後,他又朝著夏侯舒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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