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兮容和夔惜月兩兄妹被夏侯舒安排入了最左邊的雅室,而那粉衫男子,則由夏侯舒安排入了最右邊的房間。


    不過自然,無論是夔兮容和夔惜月,夏侯舒都沒有半分為其把脈看診的心思的,待那粉衫男子剛抬腳邁入室內,她便立刻跟入,順帶著,也將房門重重一關。


    簡單又不失雅致的房間內,味道清淡的熏香徐徐飄入鼻中,偶爾有風透過鏤空窗柩飄入,輕輕吹拂起此間房內的隔斷白紗。


    兩人步入其中,竟都沒有說話。


    夏侯舒安靜地靠門站著,目光帶著幾分銳利的鋒芒,死死盯在眼前的粉衫男子身上,而那男子,卻像是入了自家大門似的,輕鬆悠然,隨性地緊。


    入了門,首先,是找一張足夠舒適的靠椅躺著。


    可他的腿……長呀!這靠椅著實短了些,一張靠椅哪能夠呢?


    好嘞!幹脆把靠椅往前挪了挪,那修長的腿喲,直接放到了中央的木桌上!


    可這麽一躺,這靠椅乃是梨花木製作,硬得緊呢!這一靠下去,頭疼、脖子疼!


    目光一轉,悠悠然起了身,繞近那屏風內側,又拿出來一個柔軟的靠枕。


    這下……終於準備就緒。


    男子眯著眼,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口裏還悠然哼起了小曲兒。


    那張充滿著一種悠然慵懶之態的俊美臉龐上,顯然寫著幾個字:“天下之大,唯我一人!”


    “……”好吧,夏侯舒在一旁很是無語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她竟然被人這麽大喇喇無視了。她陡然之間有些想自家皇叔了。


    自家皇叔雖然對自個兒……舉止那啥了些,可他卻從來不會無視自己的好嗎?!那樣一個天姿國色之人,眼裏都滿滿載著自個兒,可這位兄台竟然……把自己當成了空氣!


    不禁就是一怒!乃乃你個熊呀!


    但怒氣還未發出,那粉衫男子終於睜開了眼,朝著夏侯舒瞥來。


    這樣的一瞥落在自己身上……夏侯舒竟覺得有種恩寵降臨的感覺!她……她終於被他想起了!


    然後,隻見粉衫男子慵懶地抬起手臂。


    他的手臂極軟,朝著夏侯舒的方向揮了揮,像是沒有骨頭似的,他的聲音,更如才睡醒了一般,綿綿軟軟的,還帶著一點兒濃重的鼻音:“誒~~~你,去給本公子倒一杯上好的茶來。”


    “……”夏侯舒白眼一翻,接著朝前走幾步,拉出一張凳子,往上一坐,撐著腦袋瞥著粉衫男子,“要喝,自己倒去!”


    粉衫男子顯然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要求竟然被眼前的夏侯舒斷然拒絕了,不禁微微眯眼,凝視著夏侯舒,挑眉一笑:“夏侯大老板,本公子還是第一次瞧得你這樣做生意的人。雖本公子不學無術了些,可也知道,客人便是天的道理,你此刻是在做什麽?翻天嗎?”


    夏侯舒也回以他一笑:“不好意思,本老板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大門開著,願意被我宰銀子的便進來,不願意的便滾出去!若是公子你此刻不高興了,大可以選擇邁出這間門,或者幹脆……”


    夏侯舒的目光往窗戶的方向一瞧,繼續道:“或者是幹脆跳下去,本老板,絕不攔你。”


    “哈!你這生意做得可真厲害!本公子不瞧病了!剛才本公子帶來的銀子珍寶,請全數退還!”


    “抱歉,這位不知名諱的公子,把銀子喂進了我這‘沒錢別來’醫館的大門,就休想讓我吐出來!”夏侯舒坐直身子,視線落在自己潔白修長的手上,一邊說著,一邊擺弄,“如若不然,本老板不介意……讓你殘著躺著出去!”


    “屆時,這盛城之中,這南聖裏頭,或者這天下間,你除了哭哭啼啼地、帶著財寶來求本老板,絕對沒有第二個選擇……”


    粉衫男子依舊躺在軟榻之上,然他的目光,卻已經沒有那麽懶意深深了。


    好半晌,他這期間所有的神色都被豁然斂去,又恢複成了最起先的那個自己,帶著一道懶洋洋的笑意輕笑道:“好一個夏侯舒。或許,這盛城人,這南聖人,這天下人,皆小瞧了你。”


    他的目光從夏侯舒臉上挪開,微微垂下,落在自己的胸前。


    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遮蓋住他眼裏的神色,他繼續道:“我叫左巹塵。”


    “左右的左,合巹的巹,塵土的塵。”


    “或許,堂堂夏侯大老板,夏侯世子爺,初來駕到,還未聽過我這小小人物的名字。不過,我家那老頭子的名字你或許早就聽過了。”


    “哦,我家老頭子和我一樣姓左,全名左長青。萬裏長青的‘長青’。”


    說到這裏,他又徐徐抬起頭來,繼續懶懶地看著夏侯舒:“好了,我說完了,接下來,大老板,快為我把脈吧……我病了,真的病了……”


    “……”夏侯舒不得不承認,這位左巹塵真的很有自知之明。這段時間裏,她的確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不過,卻也顯然知道他老爹是誰。


    左相左長青,當今南聖帝皇身旁最受寵的臣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長盛不衰這麽久,必定不是一個普通的主。


    她沒想到,這位奇葩的粉衫男子,竟然是這位她還未曾接觸過的,堂堂左相左長青的兒子……聽聞他隻有一個獨子來著。沒想到竟然和他老爹的風格,看上去偏離甚遠啊!


    這盛城裏……難道專門盛產奇葩嗎?她才來多久,就接二連三遇到了好幾位……


    瞧著左巹塵話落之後,立刻捂著心口做出的虛弱至極的做作表情,夏侯舒還是伸手在他的脈搏上一按。


    脈搏平穩有力,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你沒病。”夏侯舒收回手。


    “不,我有病。”左巹塵堅持道,他的眼裏是一派認真之色,“我常常在想,人為什麽活著?為什麽活著?為什麽不死了呢?你說……我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夏侯舒再聯想到他之前摔椅子的暴躁反應,不僅恍然大悟,原來是一個心理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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