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如夏侯舒所料,她剛將南曌上半身的穴道行針完畢,整個人便已接近虛脫,無力地癱倒在了床邊。


    無憂雖很關切夏侯舒的身體狀況,可現在的情況卻不容他怠慢,也顧不上其他,將夏侯舒抱起放在床的內側,便拿起寒鐵白針,繼續為南曌施起針來。


    施針雖然不是無憂最強之處,但他對這一套寒鐵白針和人體穴位也是研究了多年,基本手法本就不在話下,隻是一些難點還未突破。但方才瞧了夏侯舒施針,無憂卻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因此此番施針,開始的時候雖有些不暢,可到了後麵,已是行雲流水。


    很快,便是施針完畢。


    不過,無憂的情況雖然比夏侯舒好上太多,但也覺得有些疲憊,連額頭上都冒出了小汗珠,他剛抬手欲擦,就瞧見那床榻之上,原本靜靜躺著的南曌,慢慢睜開了眼來。


    南曌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睫毛和唇上的白霜早已經散去,方才施針完畢,無憂更是探了探他的脈象,逐漸平穩了不說,內裏氣虛之相竟也有所好轉。


    如今瞧著南曌睜開,不由得攤手笑道:“南曌小子,你這次也沒有白白出力,因禍得福不說……”說到這裏,笑意盈盈地瞧了一眼夏侯舒。


    南曌側頭看去,夏侯舒正躺在床邊,那張臉有些蒼白。他方才雖然無力睜眼,可意思卻沒有完全昏迷,知曉是這他出手救了自己。


    心頭有些異樣,可臉卻是一板,冷冷道:“這醜東西怎得又在這裏?方才占本王便宜不說,如今還和本王同榻而眠?”


    南曌口是心非的模樣可惹了無憂不快。


    頓時臉一板,手一搖:“非也非也,南曌小子,話可不能這樣說。你若真對師傅與你同床如此不願,方才又怎會眼巴巴趕來?連命也不要了?況且……說到底,也並非是師傅占你便宜,而是你占了師傅大大的便宜。”


    無憂高傲地一揚眉:“你且說說,師傅才老夫這麽一個嫡傳弟子,如今你做了這等齷齪之事,你讓老夫如何處置你?”


    “……”他占了那醜東西的便宜?


    南曌頓時一愣,可他百般回想也想不出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半晌之後,隻能用懷疑的目光看向無憂,可無憂的麵色仍舊很是鄭重。


    南曌和無憂乃是舊識,他清楚,無憂雖然行為做事常常有些不符常理,可卻從不說謊,頓時心裏一沉。


    無憂繼續道:“南曌,老夫認識你這麽多年,何曾見過你對誰上心過?何曾見你為誰連命都不要過?老夫知曉,以你的性格,心裏必定有千百個理由來說服你自己。可你說服得了你自己,你掏出你的心瞧瞧,說服得了它嗎?”


    “人生一世,何等短暫,生離死別……老夫想,沒人比你更深有體會、更懂其中痛苦滋味。既然如此,你可莫要不懂把握!”


    說到這裏,無憂卻又咧嘴一笑:“嘿嘿,南曌小子,你是聰明人,老夫知曉,老夫也就不用多說了。不過最後,老夫還得提醒你一句,莫要再一口一句‘醜東西’‘醜東西’地叫老夫師傅了,如若不然,以後可有你的苦果吃!”


    這天下女娃,誰不愛美?這南曌小子整天道自己師傅‘醜’,怎能討到老婆?


    話落,驕傲一哼,擺擺手,快速轉了話題:“你且再休息一會兒,容老夫去準備些草藥來。”


    無憂一走,房內頓時安靜下來。


    南曌的目光又落在了夏侯舒臉上。


    無憂的話,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掏出自己的心瞧瞧嗎?


    南曌慢慢閉上了眼睛,陡然間,他的腦海裏湧入無數個夏侯舒。


    最初是那月下泉水旁,那滿口胡言、卻有一手驚人醫術的登徒子,再然後,是於夏侯府邸中瞧見的那個一肚子壞水兒、氣死人不償命的夏侯世子。


    若要讓他來用一百個詞來形容夏侯舒,那這一百個詞裏麵,鐵定有一百個詞都是貶義的,可被無憂這麽一點醒,他卻驚覺!


    就是這麽個在他心裏‘一無是處’之人,竟然不知不覺,侵入了他的心頭!


    他惱他!怒他!恨不得狠狠宰他!


    可憑借他的能力,真想宰他?還真能有那麽多顧忌?他任性宰過的人可不再少數!


    偏偏這個,懲罰他的想法,是推了又推,如今一聽見他快咽氣了,還飛速趕來,連自個兒的身子都拋到了腦後去。


    ……


    南曌睜開眼,看向夏侯舒的眸子變了又變!


    難道真如憂老所說,他已在不知不覺,對這醜東……哦不,對這人,上了心?


    上了心?用了心?便是這樣的感覺嗎?!


    又疼又氣?可一旦這種撓心要距離自己遠去,卻又舍不得?


    如若不然,方才,‘聖光’二字從這人口中說出,他為何未覺得有絲毫不快?反倒覺得這人在占自己便宜?


    要知道,他最討厭別人喚他的字。


    南曌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對他陡然認知的這件事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過來。


    好片刻,他才平靜下來,他那雙深眸中,承載的一汪幽幽湖泊,在此刻,豁然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淺淺漣漪。


    他是誰?他是南曌!


    既然已經知道自己對這人上了心,那他也不介意,奪過來放在自己身邊,繼續狠狠地上心!


    原本,他便覺得,普天之下,男男女女,都是俗人。天下之大,根本無人值得他多看一眼!更無人配站在他的身側!終身孤寂、一人睥睨天下,這便應當是他的未來!


    可如今,既然出現了一人,雖不及自個兒,但好歹比那些不堪入目的俗人好多了,那便將就了吧!


    至於性別?是男是女他根本就不在乎。


    一經想明白,南曌再瞧著夏侯舒看去,頓時覺得這人的眉目順眼了許多,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淺淺的弧度,手慢慢抬起,移動到了夏侯舒的肩旁,順勢一攬。


    嗯,決定了,此人便是他的,誰也不能奪。


    誰也奪不走。


    這般宣誓主權的態度,可把回來的無憂嚇了一跳。


    可這心裏也不禁美美的!


    得,他穀無憂這一生第一次做媒,便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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