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如高山之巔的千年冰雪,比以往還要寒風凜冽,徹骨冰涼。


    無憂頓時一愣,轉過頭去。


    隻是眨眼的功夫,他的眸光已然凝重起來,腳步輕抬,長袖一揮,瞬間化作一道灰影,破仙百居的木門而入。


    因為此時此刻夏侯舒在練氣的緣故,所以房間內,隻有她一人。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擅長藏在影子裏的眸霎。


    而方才那聲音,正是眸霎的!


    雖同眸霎平日裏並無什麽交集,可這幾日,無憂已經清楚感受到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說他無情冰冷卻又不盡然,用‘心如清雪’四字來形容反倒更恰當。眸霎這個人不是無情,而是他有情之處太少,但,若能讓他留下半分情誼,那便是那人此生幸運!


    這人的心足夠沉靜,所以他能夠成為殺手。但因他的心太過清冽純粹,他又不完全是一位合格的殺手。


    如若不然,此刻便不會失了態,突然出口喚他!


    而讓眸霎都如此著急的原因?


    無憂隻覺得心頭一跳,該不是自家師傅出了事吧?


    果然,剛入仙百居,一股極淡極淡的血腥味便迎麵而來。他再不敢耽擱,加快了速度,來到了夏侯舒所在的主臥。


    可一踏進去,無憂便是大驚失色!


    擺設樸實簡單,卻又透出一股沉澱大氣的房間內,那鋪著柔軟布衾的大床之上,夏侯舒仍舊保持著練氣的姿態,盤膝而坐,背脊筆直。


    但她的臉,已經被一股駭人的火紅所占據,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烤熟一般,在她的嘴角,是鮮豔的血跡,順著她修長的脖頸緩緩而下,染紅了她的白色布袍。


    而她眉頭緊鎖,嘴唇微顫,顯然在承受極為駭人的痛楚!


    在床邊,眸霎的臉上似罩著一層寒霜,瞧著無憂到來,低低道:“方才,我感受到她氣息不穩,正欲前來查探,她便吐了血,她的體溫升高,我不敢貿然行動,還請憂老探知詳情!”


    無憂的臉上,已是滿滿的鄭重之色,他朝著夏侯舒的方向慢慢抬手,可還未觸及她的臉,便覺得手指指尖滾燙發熱。


    這種溫度……


    “老夫活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遭瞧見練氣練得把自個兒燒起來的。”無憂一邊沉聲道,一邊兒翻身上去,將手心緩緩地貼在了夏侯舒的背上。


    高手內勁,沉澱而醇厚,是壓製躁動之氣最好的選擇。


    但,無憂的內勁剛一輸入,夏侯舒卻陡地全身一顫,‘噗’地一聲,一口鮮血猛地從口中吐出!


    鮮紅的血液落在她的白袍上,落在她身下的棉被上,竟冒起了一層炙熱的白煙!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火山之口,煙霧騰騰!


    無憂豁然收手!


    跟進來的樓淼不由得驚呼出聲:“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天,這不過才眨眼的時間,這夏侯世子就吐了這麽多血,這臉色也甚是可怕!要知道,自家主上這麽多年來,可還從未在誰身上落下過這麽多心思,若夏侯世子真的出了什麽事兒,主上可怎麽辦?


    跟進來的早早晚晚也很是著急,但早早說不出話,晚晚卻又瞧不見,隻能擔心地拉著樓雲的手,小手顫抖。


    無憂沉凝半晌,終將目光看向樓淼樓焱兩人,靜靜道:“師傅她體內氣息紊亂,必須有人以內勁壓製,可她體內那股無名之火卻又太過詭異,若我們貿然行動,隻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如今之計,恐怕隻有讓南曌小子出手一試了!”


    這天下,恐怕沒有幾人的內勁如南曌這般,寒可及冰天雪地、隨手可凝結成冰。更何況,他的巔峰時期,便是自己,也不一定能與之匹敵。


    屬性相持,又是一等一的高手,這夏侯王府內,沒人比南曌更適合一試!


    “小三小六,你們快速速前去將南曌小子帶來!”可這話剛出口,無憂又是眉頭一頓,南曌的脾氣他很清楚,若是小三小六前去不能搞定他,那豈不是耽擱時間,立刻改口,“也罷,老夫親自去一趟!若這小子不願前來,老夫便……哼哼哼!”


    老夫說什麽也不會認他這個師公!


    ……


    無憂的速度很快,幾個呼吸間,已來到了秋水閣。


    水光粼粼的湖泊旁,那白紗籠罩的轎子正載著南曌停歇於此處,享受著撲麵而來的清涼水風。


    瞧得匆匆停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無憂,南曌嗤笑了一聲,低低悠然道:“喲憂老,這輕風吹拂,竟也將你吹來了?”


    聽聽聽聽!


    這本就因中毒而變得難聽的聲音!


    這充滿著不滿情緒的語氣!


    簡直就是陰陽怪氣的!


    無憂冷冷一哼。甚是不滿:“南曌小子,話不多說,你此番立刻同老夫前往仙百居!”


    前往仙百居?這憂老來找他,便為這事兒?


    小三小四都是去幹什麽吃的?都統統滾出去罷了!


    “……”南曌閉上了眼睛,嘴角冷冷勾起,“憂老,那仙百居可不是本王的地,如今主人家都沒跪在本王麵前,掏心掏肺、熱忱地求本王呢,本王憑啥”


    可南曌的話到此處,卻戛然而止。


    因為無憂重重的聲音將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南曌!你若再不去,我師父她或許將命不久矣!如今,隻有你能一試!”


    南曌整個人呆愣當場,可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吃驚地瞥向無憂:“這……不可能。”


    但是夏侯翎對那醜東西設立的保護層就不少,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無憂、小六,又怎得會有性命之憂?


    可這瞥去,無憂的表情嚴肅而凝重,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將他身側的湖光都似乎襯成了黑色。


    南曌懷疑的話再無法說出,他的心跳竟莫名地加快,一種奇特的緊張感蔓延全身,讓他的手指尖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下一刻,他豁然抬手,寬大的袖口之間帶起一道冷風,將眼前的白紗吹得淩亂異常,朝著兩側飛起,然這白紗還未落下,轎子之中,便已不見他的身影!


    耳旁是風聲呼嘯,胸口是悶悶的疼痛,可南曌顧不得其他,奮不顧身化作一陣白煙,頃刻之間便飄入了仙百居。


    帶著從未有過的滿腔心顫。


    帶著從未有過的膽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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