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這癲狂的模樣,倒是把夏侯舒嚇了一跳。自己該不會……把這位老祖宗打擊瘋了吧?


    要知道,根據夏侯世家古冊裏對老祖宗的介紹,這位老祖宗不僅脾氣怪,還孤傲不已,自認為自己的醫學毒道在世間沒有敵手,在那個年代,那可謂是鼻孔朝天一等一傲然的人物,更不能容忍別人汙蔑自己所學半分。


    可是如今自己……


    夏侯舒摸著自己的小心肝,她怕啊,若真的如此,她咋對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那個,前輩,您”


    “誒!話可不能怎麽說!”但夏侯舒剛出口,無憂便止住了大笑,板著臉朝她看來,沉聲鄭重道,“醫道之上,不分年齡,誰的本事大,誰就是前輩!前輩,您的本事大,您如何能叫晚輩前輩呢?”


    不是吧?


    被自己的老祖宗指著叫自己前輩?


    這夏侯舒如何敢當?


    趕緊擺手:“不不不,前輩,您這樣稱呼晚輩,晚輩可使不得!”


    “什麽使不得?!”無憂臉色更沉,“前輩您學識更高一籌,又如何使不得?依照晚輩看,那可是大大地使得!若您非要謙虛,那就是瞧不起晚輩!”


    “……”夏侯舒沮喪著臉,她容易嗎,平生第一次謙虛,卻比吃了翔還難受。


    無憂瞧著夏侯舒沉默的樣子,臉色卻好看了起來:“前輩沉默,那晚輩就當做前輩默許了,哈哈!說實話前輩,今日之事,晚輩甚是抱歉,以前輩的年齡,晚輩如何能信您有如此本事?可這現實卻是讓晚輩大開眼見!這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晚輩說話算話,那寒鐵白針便是前輩的了!”


    說到這裏,又撮了撮手,笑容無端猥瑣了起來:“不過前輩,好歹當初晚輩也算是救了您一命,如今又拿了自己的寶貝孝敬您,您可否答應晚輩一件事?”


    俺的祖宗喲……若是能送走您,別說一件事,就算一百件事情,她都心甘情願啊!


    “您且說。”夏侯舒自是毫不猶豫,“若是晚輩……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相助。”


    無憂嘿嘿一笑:“自是力所能及的,不僅力所能及,還隻是前輩您一句話的事。”一邊兒說著,無憂一邊兒收斂了笑容,然後伸手慢慢將青衫上的褶皺盡數撫平,這才一臉認真且尊敬地看向夏侯舒。


    夏侯舒心頭頓時猛地一跳,她怎麽覺得,有什麽恐怖的大事即將發生了?


    隨即,便瞧見無憂一撩袍子,雙膝朝著地麵一跪,一臉鄭重地看向她,高聲呼喊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罷,‘碰碰碰’三個響頭,毫不猶豫地磕了下去。


    夏侯舒瞬間驚愣在了當場,瞪大著眼睛恐懼地看著無憂,好片刻才猛地跳起,尖叫道:“我我我我我……臥槽!”


    她被自家祖宗叩拜了!這到底算啥事啊?!


    同時,門外的一席人,也像是被一道驚雷豁然劈中,那四名抬著轎子的白衣人更是手一抖,手中的轎子直接重重砸在了地上。


    轎子重重落地,猛地一顫,可轎內的南曌卻渾然不覺,一臉不可置信地瞧著眼前半掩的木門,抬起手臂,聲音飄忽:“本王……本王聽見了什麽?小三兒,你說,本王在做夢嗎?”能讓他如此驚駭,這可是這麽多年的頭一遭!


    樓淼微微張唇,卻發現他自己也因為震驚,喉嚨竟有些幹澀,一時竟有些啞然。


    暗處的夏侯翎同樣瞪大了眼睛,他盯著自己的腳尖,喃喃道:“這啥情況?啥情況?”怎麽才幾天的時間,他就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有些陌生了?


    同樣在隱蔽之處的眸霎更是一臉錯愕,這種錯愕,甚至比起夏侯翎還要驚懼三分,畢竟這麽多年,他可是一直跟在夏侯舒身邊的,雖然他早已知曉,夏侯舒比起從前已經改變了許多,可此刻一見,他才徹底地認識到,她的變化,幾乎是翻天地覆的!心裏頓時又震驚又複雜起來!可片刻之後,淡淡的欣喜便從心底勇氣,然後愈演愈烈,最後變成濤濤江水、滾滾長江,幾乎可以傾覆了天地!


    那老者方才說,他是穀無憂!


    無憂穀主穀無憂,醫毒絕學天地驚!


    這麽多年,他帶著早早晚晚隱在夏侯王府,除了求一安全之地外,還有一個目的,便是暗中找尋在千裏山脈無憂穀中的這位無憂老人,可卻一無所獲,但如今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更讓人驚訝的是,就連這位無憂老人,都對夏侯舒甘拜下風!


    眸霎的心第一次跳動得這般火熱。


    他突然意識到,當初夏侯舒道‘要讓早早晚晚出去見識這個世界’,這裏的‘見識’,不僅是踏出房門這麽簡單而已!而是一場,真正的新生!


    而屋內,無憂的聲音再度響起:“師傅在上!徒兒的拜師禮已經行了,若師傅不收我這個徒兒,不讓我這個徒兒起來,徒兒便長跪不起!跪死在這裏!”


    “……”夏侯舒差一點就淚流滿麵。這絕對不是激動的,而是恐懼的,她知道,自己這位老祖宗,絕對是能夠說到做到的。


    事態怎麽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半晌,她瞧著無憂那決然的麵容,這才顫顫巍巍抬起手來,結巴道:“徒……徒兒,你且起來吧,你這個徒徒徒兒……為師收下了。”隻是不知道,她會不會遭雷劈?


    無憂歡快地起身,深吸一口氣,隻覺得心頭暢快無比。


    一起身就為夏侯舒介紹自己的具體情況:“師傅,徒兒膝下還有一位親傳弟子,名樓雲,小名小六子,嘿嘿,也就是剛才向您所說,中毒頗慘的那位,既然徒兒已拜了您為師,那小六子也就是您的徒孫了,既然是您的徒孫,那且勞煩您親自為他解一下毒,您看如何?”


    如何?


    夏侯舒隻覺得呼吸困難,她伸出手不斷撫摸著胸口喘氣:“我稍後便去……現在先讓我靜靜……”


    她必須得靜靜。


    轉眼之間,老祖宗成了自己的徒兒,二祖宗成了自己的徒孫,她真的接受困難啊!


    無憂自是不明白夏侯舒的苦惱的,一臉憨笑:“師傅先歇息歇息,讓徒兒去把您的徒孫直接帶來,也不用勞煩您親自走動。”說罷,身形一閃,轉眼消失不見。


    眼見無憂暫時離去了,外邊兒的樓焱,這才深吸一口氣,朝著轎內撇去,從他的角度,可隱隱約約瞧見裏邊兒一道修長的人影,一動不動,雖然隔著白紗,可那濃烈的冰寒之氣,卻如何都掩藏不住,徐徐冒出。


    “主上,這……我們該如何是好?”樓淼想著方才自家主上那悠然的話,就心頭一緊。


    主上真可憐,本想做那‘英雄救寵’之人,卻未料到,竟然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這麽多年,自家主上還是第一次有這麽浪漫的想法啊……真正是……全部都被憂老破壞了。


    南曌半晌沒有說話,好片刻,他才冷冷笑道:“這醜東西也不知道使了什麽妖法,竟讓憂老拜他為師,可他別以為,這就讓他這個醜東西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醜東西永遠是醜東西!哼哼哼……”


    可還在冷冷哼著,眼前不遠處,一道人影已轉眼出現。


    無憂的懷裏還抱著昏迷的樓雲,可他看上去仍舊輕鬆異常,無憂老人的名頭可絕非虛名。


    此刻他正用淩厲的目光瞧著南曌的方向,冷喝道:“小子,莫要以為我們有些關係,老夫便能容忍你汙蔑老夫的師傅!老夫告訴你,若你再對老夫的師傅出言不遜,老夫可不會手下留情!”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既然已經拜師,那房內的人便等同於他的親爹!


    既是親爹,他如何能容忍他人對其出言不遜,即便那人是相交多年的南曌也不行!


    哼哼!


    無憂一邊兒冷哼,一邊兒轉身,剛要跨過門檻,卻突然一個踉蹌,差點兒直接摔個狗吃屎!


    等等,之前自家師傅說‘此地是秋水閣,是夏侯世子的地盤,是他的地盤’?


    意思就是自家師傅便是夏侯世子?


    可他好歹將自家師傅當藥人試過藥,可是很明白他的性別的……


    俺的乖乖呀!意思是,他不是認了個爹!而是認了個娘?


    ……


    瞧著無憂顫巍巍走進房內的背影,南曌忍不住把自己的銀牙咬嘚咯咯作響,半晌,他才氣極一笑,從唇縫裏吐出一行字:“好!好!好!好你個夏侯舒!”


    別以為你有人罩著了,本王便拿你沒辦法了!


    屋內,經曆過一場心驚膽戰的夏侯舒難得奸詐一笑,撮了撮手。


    方才外邊兒的對話她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理那叫一個爽啊!


    沒想到那變態也有這樣的一天!哈哈哈,看來她頂著吐血的壓力,認這徒兒,也不是沒有半點好處的嘛。


    這樣一想,心態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瞧著抱著樓雲進來的無憂便是殷切笑道:“嘿嘿,徒兒辛苦了,快來快來,把徒孫擱床上,為師這就速速為他解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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