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試驗品,一定要有一個試驗品的覺悟。


    不要試圖逃跑,因為你跑不掉,你的身體裏植入了追蹤器,不管你逃到哪裏,我們對你的行蹤都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的身體已經植入了最新的變種病毒,你必須定期按時注射抗病毒血清,否則你就會被病毒反噬。


    你應該很慶幸你具有作為試驗品的價值,否則我也不會花費那麽多精力把你救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接受這樣是實驗,到目前為止,你的體質和所有病毒都是排斥的,包括好幾種組合式病毒。在此期間你的細胞一直處於休眠狀態,打個比方,它們就像冷漠的小市民,關門閉戶的冷眼看著病毒從你的體內走過,消失。


    好處是他們拒絕了病毒成為他們的一員,也沒有主動的讓自己變成病毒的一份子,壞處就是你也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長時間依靠培養液維持你的生命特征使你的體質有一些改變,現在,我們需要你的配合才測試這些改變的數據。


    同時你也應該感到很榮幸,我們最新的一種改良型病毒和你的體質比較匹配,我們給它命名為‘先驅者’,你的基因有機會接受‘先驅者’的改組,一旦你通過先驅者方程式的融合,你將進化成為一個先驅者。如果最後的實驗證明‘先驅者’的穩定性,那對於人類曆史來說,將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它將徹底改變人類的生存狀態。因為如果實驗成功的話,最簡單的來說,人類將從此徹底的遠離疾病的困擾,並且,人類的壽命理論上可以延長三倍以上。我們為了改變整個人類的生存命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管你最終能夠成為先驅者,你都要為自己感到驕傲,至少你曾經為人類的未來做出了貢獻。


    注意,你並非不可或缺,所以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我們擁有目前全世界最精確的數據,兩次病變的感染者大約是全球人類總數的60%,還有30%的病毒攜帶者,這些群體都不可能植入‘先驅者’,即使是剩下10%的人類,也並非都適合‘先驅者’,能夠達到條件的,剩下10%中的10%都達不到。即使這樣,符合實驗條件的人也有超過5000萬人,你隻是其中的一員,如果在實驗過程中因為你自己的原因導致失敗,記住,那就不是死亡或者變異那麽簡單,那種慘痛的代價你絕對承受不起。”


    林跡的臉上帶著笑,一種漫不在乎的,但不時又顯得冰冷的笑,他的耳邊回響著趙淑嬉的話,那些話告訴了他現在他所處的狀態。林跡對於自己在那種紅色的冰冷溶液中醒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趙淑嬉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當她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他的時候,林跡回應了她一個很無所謂的笑。


    其實林跡並沒有那麽無所謂,但是他向來輸人不輸氣勢,尤其是在女人麵前。如果趙淑嬉換一種嘴臉,也許林跡會感謝她救了他一命……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因為林跡記得自己被那隻怪物活生生的扯斷了一隻手臂,他的身體也到處被怪物刺傷,他記得自己當時渾身都是血,等待他的不是死亡就是變異。但是趙淑嬉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讓林跡絲毫沒有被救的感激,而且事實上……她救他本來就不是出於什麽好心,而是把他當做了試驗品。


    所以,也沒有任何對她客氣的必要。


    失去的記憶大部分都已經回到林跡的腦子裏,但是,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種紅色的溶液中被泡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麵現在又是什麽樣子。


    他腦子裏殘留的最後片段告訴他,他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病毒災難,死了很多人,而就在人們宣布已經控製了局麵,災難也即將過去的時候,更大的災難發生了,許多之前沒有感染的人們突然發生了病變,它們變得更凶猛,速度更快,而這一次,人類社會也許會徹底的完蛋。


    在最後的記憶裏,他看著他熟悉的那些人在他麵前死去,一個接一個,死去,還有一個生死未卜的李卓然。當他的腦子裏放電影一樣一遍又一遍的重現當時的情景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感覺到悲痛,隻是有些喘不過氣。


    有的痛會讓人鮮血淋漓,有的痛則會讓人窒息,林跡所感受到的,是後一種。


    這種時候他覺得死亡並不是最壞的結局。


    他還活著,但他並不覺得這是多麽幸運的事情,真心的。


    他可以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也可以騙自己說隻要活著就好,他還可以做出一副不管怎麽樣都要活下去的堅強的樣子。


    然而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那麽堅強。


    林跡很想知道外麵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但又很不想知道外麵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


    現在他知道了。


    雨一直在下,很大的雨。


    漫天都是密密麻麻的雨線,白茫茫的看不到頭,就好像天空都已經千瘡百孔一樣。下著這麽大的雨,天色也暗得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不過至少不是夜晚。雨汽氤氳中,氣溫隻有十多度,而這樣的氣溫,也同樣分不清到底是春天還是秋天。在這場雨裏,時間似乎被遺忘了。


    林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這倒不是他失憶了,相反,他很清楚的記得,那些穿著無菌服的科研人員給他打了一針,然後他就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他已經出現在了這裏。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林跡站在雨裏,仰頭看到一片沉默著的高樓大廈。他沒有去數最高的樓有多少層,不過這樣的高樓大廈已經告訴他,這是在一個城市裏。一個陌生的城市,那些高樓大廈在樓前或者牆壁上還掛著字牌,有的鏽跡斑斑,有的殘缺不全,還有的千瘡百孔,像是遭到了腐蝕,那些大廈的名字他都沒有印象,有的看起來也很熟,卻是那種不管在哪個城市都能看到的名字。所以他無從判斷自己究竟是在哪。


    其實說是城市也不完全準確,因為這些樓房雖然還矗立在他麵前,然而不隻是它們的銘牌字跡模糊,而且牆體也灰敗斑駁,甚至大部分窗戶的玻璃都破碎了,有的窗台下麵還長出了荒草。


    對了,荒草。


    在那些高樓大廈的下麵,原本是車水馬龍的街道,現在卻長滿了荒草。那些路燈上纏著枝葉繁茂的藤蔓,那些廣告燈箱差不多都已被灌木遮蔽,而那些停放在路邊的汽車,也已經被荒草淹沒得隻看見車頂。街道上原本的綠化帶比過去更加的欣欣向榮,一人多高的蒿草長成了綠色的隔離牆,其中甚至有從未被園藝工修剪過的樹木自由自在的伸展著自己的枝椏,有的枝椏橫過路麵,搭在路邊的廣告牌上,和上麵纏繞的藤蔓交織在了一起。


    在這場大雨中,街道上的低窪地帶早已經變成了澤國,水勢正在蔓延,一幅巨幅的電影明星海報大半浸在了渾濁的水裏,那張嫵媚的臉上沾著許多黑點,仔細看去,竟然是碩大的田螺爬了上去。


    這是一個讓林跡感到無比陌生的城市,而最讓他感到陌生的不是城市,而是眼前這一片如火如荼而又無邊無際的荒蕪。他不知道一個城市被這樣的荒蕪淹沒需要多少時間,一年?幾年?幾十年?他也因此無法判定自己在家園製藥的紅色溶液裏被泡了多久。


    他站在雨裏,臉上早已布滿了雨珠,但他的身體還是幹燥和溫暖的,這使他發現自己穿著一件防雨效果極佳的雨衣,他站在一個高出來的地方,低下頭仔細一看,其實他是站在一輛公交大巴的車頂上,他的側麵,正好就是一棟大廈的玻璃外牆,牆上的玻璃盡管大塊大塊的碎了,掉了,但他還是在殘缺的茶色玻璃上看到了自己。


    是的,他穿著一件深綠色的軍用雨衣,看起來雨衣還很新。他還背著一個防水的軍用背包,背包上橫著一把刀,那似乎是他的武器,但他不知道背包裏還有些什麽東西。這時他揭開了雨衣的帽子,看到了自己光光的頭皮,他的皮膚看上去異常的蒼白,而他的臉上很幹淨,看得出是被清理過得,沒有胡子,我勒個去,連眉毛也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紅色溶液泡得太久的後果,以至於他險些認不出自己。


    雨水淋在頭上,沿著他的脖子流進衣服裏,帶來了一種透骨的冰涼,這提醒了他,不管他的問題再多,他也不想繼續這樣站在雨裏泡著,他已經受夠了那種被泡在液體裏的感覺。他拉上雨衣的帽子,看了看四周,朝著離他最近的一棟大廈走去。


    看牌子,那是移動大廈。


    好吧,至少他還沒有被送到國外。


    出於本能,在走進大廈之前,林跡把背包上的那把刀拿到了手裏。他現在有很多疑惑,但再多的疑惑,也不會讓他忘記危險的存在,他拿著刀,小心翼翼的走進了移動大廈裏,也沒有敢深入,進門在走廊裏看到一扇開著的門,就先閃了進去。他沒打算關門,因為那道門已經鏽蝕了,他也沒打算久留,隻是避一避雨,同時檢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裝備,整理一下思路,然後再決定自己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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