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摟著自己心愛的人,卻不敢相信,她不敢算日子,不敢想以後,隻恐想了就沒有勇氣麵對現實。


    “我真的都快堅持不住了。”她咬著程琦的衣服,“你說錯了,我們不是三年,是四年沒見了。你再不回來,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我坑蒙拐騙,自私,冷血無情,一天天都變的不像我自己了……”眼淚流出來,落在愛人的衣襟上。


    程琦的臉緊緊貼著她的額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顧西的心揪在一起,為了他,她變得卑鄙無恥,她變得自私自利,卻還不覺得後悔,她咬著牙說,“隻要能再見到你,讓我以後下十八層地獄,我也不後悔。”


    程琦一把推開她,捂著她的嘴說,“怎麽還敢胡說。”


    顧西的淚留在臉上,混著土,全成了滑稽的黑印子。隻有那雙眼睛,明亮若昔。


    他的拇指幫她擦掉,一下一下,又湊過去,吻那雙眼。


    顧西的眼淚湧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我明明知道他對我好,可是我就當看不見,我怕自己看見了,聽見了,就忘了等你回來……”


    她哭著,“內疚沒有用,我不內疚,我也還不了他。我本來就是個壞人,我資質平庸,家境也差,你不想我和他一起,我都明白。我和他也一遍遍說過,可他偏偏要對我好……”她撲進程琦懷裏,又哭起來,“我怎麽這麽差勁。我們搶了他的生活……”


    “沒有。沒有。”程琦推開她一點點,扶著她肩膀,躬身遷就,看著她的眼睛說,“沒有,沒有,原來咱們都想錯了……”


    *******


    雨一直下,小程琦坐在桌前,手攥成拳,忍著想追出去的衝動。


    外麵下著雨,她不知道怎麽樣?


    可要追,又實在心裏過不去。


    一次次說狠話,卻一次次做不到。


    旁邊端坐著那木雕,他坐著的時候,就和他一般高。他和那木頭,荒謬地同一方向看著外麵的雨幕。


    遠處有笑聲傳來,令他分外孤單。


    空氣裏,也好像還有她的氣息。


    曾經她,和別人狹路相逢,她甘願被掐死,把別人的人生還給人家。


    但是為了那個人,她卻把這東西送來,在她心裏,顯然那人比她的命都重要。什麽道德,什麽三觀,那些為了愛人,背叛全世界的勇氣,其實是種瘋魔的病。


    而他,也瘋魔了。


    她那樣傷他,他竟然還隻想著,她到底叫到出租車了沒有……是不是安全。


    自己,真是沒救了。


    她能那麽愛以後的自己。


    如果,自己心裏真的也相信,那就是自己,為什麽不能隨她的心意?


    他笑了,原來在他和她的心裏,從來都還是懷疑的。


    如果他相信以後會成真,為什麽不能配合她。


    他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木雕,上樓去了。


    推開門,這間,是他準備以後結婚時和顧西住的。


    家具沒進。


    開了壁燈。


    他把那木雕端端正正放在地毯上,光線柔柔沉沉的映在四周。他走到衣帽間的位置,朝著裏麵看了一眼,這地方當時他特別設計,給顧西掛衣服的。


    她總是那麽忙,躲著他。他想有一天,她能日夜都在他的視線之內,讓自己可以看到她。


    他轉身,合上門。


    如果愛到極致是成全,那麽她要的,自己為什麽不能給她?


    他推開窗,朝著遠處望了望,覺得自己這人生,真是荒謬,愛她一場,竟然都沒人知道。


    坐下,對上那醜兮兮的木雕。


    腦海裏卻是那日清晨,他倉惶跌下床,拽掉床單,她一個靈敏的翻身起來,機警地對上他,那雙眼,又大又亮,黑漆漆的,真美。她也是怕的吧,一日日和自己一樣擔心,隨時擔心睜開眼,身邊就是一個“陌生人”。


    他笑了,“我也可以那麽愛你。”他說。


    成全你,我也心甘情願。


    他看去那木雕,舍身取義般。卻沒有用。


    再看,卻漸漸覺得周圍景物淡去,像被吸了進去。他的心裏又驚又怕。


    時光的甬道,水波般的展開,波瀾壯闊。


    炫目的顏色,此生見過的,沒見過的,一一出現。


    各種鏡像鋪天蓋地而來:


    他看到自己安排顧西的生活,帶著勢在必得之勢,縱然知道催眠後也許有危險,但她忘不掉過去,他別無選擇,他要她。


    他找來了別的催眠師,顧西忘了從前,回到平城,開始過一種,被他精心設計好的生活。


    對工作爆發出空前的熱情。


    而他,在睡了一覺之後,卻真的徹底忘記了這件事。好像生活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以前的混亂。他畢業,正處在創業的高峰。


    他精準而有條不紊的,把顧西給他的基金交給了程進管理。


    帶著程進程思回到了美國。


    23歲,他成立了另一個基金,把這些年收集的藝術品,以及當代藝術品,開始用金融化手段管理。


    25歲,他再次回國,方畢純博物館蓋好了,蓋在顧西給他的那塊地上,他不記得怎麽得來的地,隻覺得順理成章就是他的,方畢純磨著他寫字,邀他去帝景城,他卻抗拒,他不記得帝景城,不記得平城,隻覺得那地方,想到就心煩。


    26歲,過年家裏,戴邵東的媽媽開口,求他給戴邵東投資,戴邵東要去平城開發地產,搞地產為什麽不去銀行借錢?他心裏鄙視這些人愛占便宜,不過那麽一點點錢,他眉頭都沒皺,就給了。他覺得自己的性格變了,小時候很愛財的,怎麽這次給錢這麽大方。


    也沒多想。


    27歲,他卻回到了平城,在他第一次見顧西之後,9年後,他第二次到她的家鄉。


    她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


    他也不是自願去的,剛回國就被綁架了。對方是盯了他多久?部署了多久?


    被埋在土裏的時候,他呼吸困難,感受到巨大的黃土堆,壓在自己胸腔,那種擠壓感,絕對沒有生還的跡象。


    死亡的過程中,奇跡般,他想起了顧西,想到自己曾經深愛過這樣一個人,和她糾葛數年,卻莫名其妙把她忘了,她就像一個曾經很喜歡的玩具,自己每天抱著,心愛不已,然後突然有一天,自己就忘了。任由她在角落中落灰。


    空茫茫的世界裏,他感覺不到痛苦。


    這是傳說中死後的感覺,平靜,無波。


    自己曾經那麽愛的人,怎麽會一日日,變得滿目全非。有一天,連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經那樣愛過她……


    失去意識不知多久,光散去。


    他看到自己被從土裏挖出來,一個陌生的女孩救了他,那是變成顧惜的顧西,他的愛人。


    他眼看著自己安排人找救自己的人,沉穩地接收消息,帶著期待,帶著竊喜,而後偷偷地觀察,她的行事,帶著令他著魔的力量,好像千千萬萬年,他等的就是這一個。一回頭,竟然是這樣簡單的方式,她就到了自己身邊……


    他看到自己駕輕就熟的追她,好像追這種女孩,和她相處都是本能。自己壓製她,處處可以蛇打七寸……他眼看著自己幸福,然後幸福甜蜜轟然倒塌,變成痛苦的折磨。她最後死亡,自己自殺。痛徹心扉!


    宿命般的輪回。


    小氣是自己人生痛苦的根源。


    顧西愛他,一生中最愛他的人,她明白他的氣量狹小,無法容人。所以她死活不接受自己的愛……成了一個無法勘破的折磨。


    一幕幕,清晰地過去。


    他終於清楚。


    這次要不是自己甘願為她犧牲,還會進入那個荒誕的輪回。


    性格決定命運,原來轉機在自己!


    “最荒誕的是,如果不是這樣,我永遠無法得到全部的真相。無法找到自己完整的人生……”他低頭,看著懷裏的顧西說。


    她的臉上,還是一條條的黑印子。


    這個女孩,跟著自己吃了那麽多苦。


    顧西說,“什麽意思?你不是看到他,然後打了一架嗎?”


    程琦被她呆呆的眼神逗笑,眼中卻湧上淚,他吻著她,“原來年輕時候的我,也曾經這樣愛過你,為了你,也是做什麽都願意的。”


    顧西整個人都懵了。


    程琦緊緊摟著她,靠在她耳邊說,“一個自己曾經那麽愛的人,為什麽一天天過去,有一天就忽然忘記了,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愛她。你說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這樣等我?”


    顧西的手搭在他背上,懵頭懵腦地說:“動情容易,長情也容易,專情卻難。這世上誘惑太多了。我是個笨人,資質平凡……我不要那麽多。”


    門動了,dr.fan和助手站在門邊,說,“程先生——”


    顧西躲在程琦懷裏,這一刻,她體會了久違的,四年前的,有人為自己擋風遮雨的感覺。


    怎麽和別人說,怎麽解釋,全都不用她操心了。


    程琦擁著她走過去,和dr.fan說,“那木頭我交代過不要給她的。”


    dr.fan愣愣地,“你不想顧小姐經曆道德考驗。但是她……那天手都快要挖爛了。”


    顧西一聽,連忙伸出手,“沒爛,沒有。”


    “我說‘快要’。”dr.fan看著程琦,竟然見怪不怪的語氣說,“記憶融合了?”


    顧西詫異地看著他,“你知道?”


    dr.fan說,“那邊人告訴過我,你的情況不一樣。他這種多數是記憶會融合。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顧西說,“那你怎麽那天不告訴我。”


    dr.fan說,“你見過哪一個醫生會給病人打保票?就算有百分之一失敗的可能,我們也要做最壞的打算。誰知道那根木雕是不是真的有用。何況你的這事情,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沒。”


    顧西有點幽怨地說,“怪不得我今天又挖,你也不攔我。”她抬手撓撓頭,頭發好癢,裏麵都是土。


    從研究所出來,顧西摟著程琦一秒都不舍得放手,“我心裏還有疑問,為什麽會這樣,你知道嗎?”


    程琦說,“你瘦了。”


    顧西摸了摸臉,然後說,“你不知道,現在都流行要瘦一點。我這四年可時髦了。”


    “你這四年怎麽過的,我很清楚。”程琦捏了捏她的臉。


    顧西放下手,有點尷尬,“你這樣說,顯得我特別傻。我欺負那個小孩的記憶,你也都知道。”


    程琦摟緊她,往車上去,“你要是不堅持,和他好了,我還怎麽可能回來。”


    顧西說,“其實我想過的,也許我和他好了,生了孩子,以後就不一樣了。”


    程琦:“……”


    ******


    婚紗已經泛黃,掛在那邊,像古董片裏用來嚇人的道具。


    手碰上腰上的珠串,好像昨天還這樣摸過,一晃,卻是物是人非。


    顧西關了吹風機,頭發甩到後麵說,“回頭我帶你去見見那個高人,我剛剛想,問他他一定知道。”


    程琦轉身樓上她。


    顧西摟著他的脖子說,“你心裏有沒有覺得特別委屈,被我欺負的感覺有沒有?”


    “沒。”他一把抱起顧西,“那死小子心裏每次見你就想這一件事。”


    顧西被扔在被褥裏,她說,“你四年沒抱我了。力氣大了好多。”


    程琦俯身,撿去她臉上的頭發,“以後咱們每天都在一處,把丟掉的時間都找回來。”


    “上廁所也在一處嗎?”顧西笑著問。


    程琦低頭吻她,“這個也可以考慮。”


    他吻下來。


    顧西躬身迎合。


    他溫柔地吻到她耳側,“這四年,晚上有沒有想我?”


    “想。”顧西閉著眼說,“有時候我見他的時候,真想說,你抱抱我吧。那種感覺很難受,在街上看到一棵樹的時候,有時候都想去抱著哭一場。心裏太寂寞了。”


    感覺有股溫熱順著浴袍流到自己脖子裏。


    她睜開眼,側頭說,“生理上的正常感覺而已,我這個年齡,有這種感覺是正常的。”


    程琦的心,和刀子刮一般。


    “我們認識了八年,時間就這麽沒了。你和我一起,除了吃苦,真是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


    顧西吻他的下巴,“你怎麽知道,我覺得每天都是好日子呢。你說愛我的時候,你愛我的時候,我都能感到永恒的幸福。”


    程琦笑起來,“你這兩年學東西又多又雜,還研究哲學是嗎?”


    顧西把手伸進他的浴袍裏,“漫漫長夜,我總不能一直數豆子呀。”


    程琦說,“我告訴你個秘密……”他靠在顧西耳邊,“新婚夜那個早晨,我被你嚇的從床上掉下去。然後你一個翻身坐起來,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


    顧西推開他,“這個我不聽,不然沒辦法繼續了。”


    他一把抓住顧西的手,硬壓著她說,“這個一定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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