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誠拍賣行


    於自善站在窗邊抽煙,眼神落在窗外很遠的地方,時不時,手隔著窗伸到外頭,在煙灰缸上磕一下煙灰。


    他轉了下頭,看著空落的沙發,想到上次她坐在這兒,他也是站在這位置吸煙。


    每次她在,他都怕煙嗆了她。可一見麵,說不上幾句話,他就特別想抽煙,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他笑了笑,自嘲的。又不是搞藝術創作,不抽煙還沒靈感。


    他按了煙,門輕響,他一轉頭,看到門推開錢小樂正進來。


    錢小樂苦著臉,穿著一身新西裝。


    “怎麽了?掙錢所以置辦了身新衣服?”於自善揶揄他。


    “以為可以換心情。”錢小樂倒進沙發說,“我想不通,心裏難受。——保真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於自善眉頭微微一皺,低頭,又拿過煙盒,點上,淡淡嗯了一聲,“你繼續說。”


    “還有什麽好說的。”錢小樂抬腳搭在茶幾上,“你怎麽就不難過。你不是也挺喜歡她的。”


    於自善吸了口煙,那煙霧淡淡的飄上去,像把人隔在霧裏,他垂目,淡淡道,“那如果讓你娶保真,你願意嗎?”


    “什麽?”錢小樂愣了。


    於自善側頭對上他,又問,“那給你個機會,可以娶保真,你願意嗎?”


    錢小樂蒙圈了,不知道要怎麽答。


    喜歡,和要娶回去,那可有孫悟空幾十個筋鬥雲的距離呢。他現在說的是喜歡,是愛都不為過,可,怎麽一下就扯到結婚了。


    於自善輕笑出聲,“你心裏想,都不夠了解,隻是喜歡,怎麽就說到結婚了對嗎?”


    錢小樂連忙點頭,“可不就是這意思,我對她也是認真的。她怎麽說結婚就結婚,我就是想不通。”


    於自善轉頭,看去外麵,靜靜地抽煙,


    過了會說,“愛情,不過是你的舍,別人的得。你沒有想好要不要娶的人,也許已經是別人的不可取代。”


    他回頭,看著錢小樂說,“剛剛那個問題,我也問過我自己。”


    “你也問過你自己?”錢小樂追問,“那你當時怎麽想?”


    於自善抬手,煙放進嘴裏,重重吸了口,煙霧散上去,他眼睛不眨半下,迎著他的目光說,“你說呢?”


    錢小樂倒回去,“我懂了!有緣無分,就是這樣吧。”


    “說什麽有緣無分呢?”門猛然被推開,汪睿走進來,後麵還跟著趙宣,鄭開明,簡二萬。


    於自善一個個掃過,心裏莫名其妙想到,“六缺一的陣容,真是有點不整齊。”


    他輕笑出聲,覺得自己魔怔了。


    “鄧逸他們幾個都參加,你們那邊,就你們幾個嗎?”簡二萬問。


    “八百萬先扔進去,他們也同意了?”


    “沒有。”簡二萬說,“獲利達到八百萬之後,才給他們兌現。協議上有這個選項,你們沒看?”


    “還沒顧得上,這段時間還跟夢裏一樣,沒時間看。”汪睿說,“不過這個簡直太慷慨了。”


    簡二萬說,“騙子公司一般都用這手法,先給甜頭。”


    大家哈哈大笑,當然,這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於自善也跟著笑。


    那天她可以隻做股票期貨,但因為無法立刻產生效果。


    所以還特別選了幾支股票。


    升跌是其次。


    知道哪一行業的會升跌才可怕。


    所以她什麽都沒說,眾人就相信了,這世上,原來真有某些深不可測的人,可以預知國際市場。


    於自善沉思,也奇怪,“可縱然做了這樣的事情,也依舊令人覺得她很簡單,是為什麽?”


    他想了一會,想到也許因為由始至終,她一分錢沒賺。


    想到她的樣子,有時候的那個外行勁,他就想笑。她這樣,反而令他更加好奇,她到底是要做什麽?


    手機在桌上響起來,他夾著煙過去接了電話,聽了幾句之後,他捂著電話說,“保真回來了,現在飛機剛降落。”


    錢小樂煙一扔,抓著車鑰匙就往外跑。


    ******


    顧西走的很快,錢小樂幫她拉著行李,一邊走一邊說,“我來的快吧,你出來我正好趕上。”


    顧西說,“你又開快車了?”


    “沒。”錢小樂說,“自善他們拍行過來快,半個小時。”


    顧西說,“剛剛話沒說完你就跑了,我讓自善來接我,是有話和他說。”


    話音未落,顧西就停下腳步,正對麵,遠遠的位置,於自善他們幾個正走過來。


    “你們怎麽都來了?”


    於自善看了看錢小樂手裏的箱子,視線挪到顧西身上,看她難得穿了件紫色的裙子,這連衣裙樣子非常傳統,長袖緊口,半長到膝蓋,紫色紗的包扣,小翻領,衣襟前兩根飄帶軟軟地係著,束腰,他從來不知道一條連衣裙可以這麽好看,或者說,一個女孩,可以把連衣裙穿成這種感覺。


    “怎麽不說話?”顧西問,她看去旁邊的趙宣,一笑說,“還是你們都等不及,要我結婚補請客?”


    簡二萬還沒見過她和顏悅色的樣子,磕磕絆絆地說,“這結了婚就是不一樣,挺有新娘子的感覺哈。”他撞了撞趙宣。


    趙宣揉了揉手臂。


    錢小樂說,“走,先去給保真接風。”


    他拉著箱子先走。


    於自善和顧西並排往外走,一瞬間又想到,為什麽她做了那麽令人可怕的事情,他們誰也不覺得她可怕。隻剛剛看錢小樂的表情就知道,站在她旁邊好像就得意的不行。還有簡二萬,對上她好好說話的樣子,簡二萬都不知要怎麽搭話了。


    這女人太柔軟,真是那種,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和別人柔聲細語說話的時候,真是脾氣再差,也對她生不起來氣。


    一如此時,她側頭來問,“你們怎麽也過來這麽快?我可以等一會沒關係的,路上開快車了?”那語氣有一點埋怨,卻帶著對朋友真切的關心。


    於自善不由也就放軟了語調,柔聲說,“你回來的夠快的。”


    “嗯。”顧西說,“廠子裏有事,我就先回來了。”


    “可你不是才結婚嗎?不度蜜月?”


    她抬手,撫了撫鬢角的頭發,柔聲說,“本來就沒有安排度蜜月,這個月我先生還有事情,下個月我們才去。對了,——我急著找你,是想告訴你,十月的拍賣,你能幫我押後嗎?”


    “押後?”於自善顧不得覺得那“先生”兩個字的刺耳,停下來,“都預展過了,現在你想押後?”


    顧西也停下,抱歉地說,“這事情真是對不起,可以臨時用別的專場補上嗎?”


    那抱歉的語調,帶著種令人恐懼,不敢深究的傷感。


    於自善心裏覺得有點怪,他問,“是不是有什麽事?”


    顧西說,“是有些事,那邊可能要做一些變動。我知道你為了這個,也幫我安排了好久……咱們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補救好嗎?”


    她的語氣帶著真摯的歉意,外加上那雙眼,誰能拒絕?他挪開目光,一時間想說,以後不要這樣看著人說話,特別是和男人。可又覺得這句話太過,他說,“改動一下,做些調整都沒什麽。你沒什麽事就行。”


    顧西露出笑意,說,“真的沒有。就是我也是給別人幫忙,也有難處。”


    “公司什麽事?”


    顧西說,“現在還不知道,要等下個月,才知道呢。”


    他看她,這話莫名其妙又答非所問。


    卻見她低著頭,腳上的高跟鞋帶子很細,他一時間,被那腳步吸引了目光。


    ******


    十月的預展取消,


    初冬來到,顧西的冬季也來了。


    她翻過日曆,十月的最後一天,程琦沒有給她打電話。已經一個多月,她有些焦灼,不對,應該是開始每時每刻都焦灼。


    那天醒來,她還以為隻是一次錯誤,這個月醒來,程琦就會跑到抱著她喊吃醋了。


    她沒想到過,如果他就不再打電話來……那怎麽辦?


    “顧總,咱們的新包裝你怎麽看?”


    顧西被拉回思緒,看了一圈周圍的人,才發現自己還在開會。又看了一眼圖片,隻覺焦躁而心不在焉,這些人也出現的令她分外煩躁,她說,“顏色不太對,他們公司該換打印機了。”


    大家都有些愕然,這語氣太差,可不像她。


    蘇小東說,“你們先出去,讓對方重新出幾張圖來。”


    看著門關上,他看向顧西,發現顧西又走神了,“你怎麽了?”他問。


    顧西站起來說,“我有事要月底去一下英國。”


    “你收到電話了?”蘇小東說,“你不是說接到電話才要去嗎?”


    顧西整理著桌上的東西,搖頭說,“沒,這次的時間大概會有點久,我還要去趟美國。”


    “那咱們這邊怎麽辦?”蘇小東有點急,“你說要讓批發商以後先交預付款再給提貨,這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現在才約了人家要來談,你又要走,那這邊怎麽辦?”


    顧西說,“我管不了了。”她心急如焚地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明天就11月1號了,整整十月份,就這麽沒有了。”


    “十月份沒有了又怎麽了?”蘇小東不明白,“咱們不是說聖誕之前完成新營銷體係嗎?那和十月份有什麽關係?”


    顧西根本沒一點心思,心裏隻是想著,怎麽可能一個電話都沒。要是以後他都沒有電話了,自己怎麽辦?


    “顧西……”蘇小東叫她。


    顧西拿起東西往外去,“不行,我今天就要走。”


    蘇小東一下堵住門,“公司這麽多事情,你這樣說走就走怎麽行?”


    顧西說,“我本來十月就有假的,我沒有休。”


    “那段沒有排工作,是因為把工作挪到了現在,所以你現在更不能走。假期你沒修已經沒了。”


    顧西推開他,“你別管我。”她何嚐不知道是這樣,可她這會就是不想去想。


    一路從會議室走出去,路上不斷遇上員工對她點頭問好,


    “顧總——”


    “顧總好。”


    迎麵而過的時候,他們側身,會把更大的空間留給顧西。


    走到辦公室的時候,顧西已經冷靜下來,他們願意尊敬她,是因為她能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她經營有方,員工才能受惠,每個月,拿著那點工資回去,養活自己的妻兒。


    家裏有生病的老人……


    正在懷孕的妻子……


    或者正在上高中的孩子……


    他們需要這份工作。


    這也是,為什麽她要承擔這份責任。


    顧西捂上額頭,所有的焦急無奈,都變成一種必須壓抑的深層折磨。如果不是婚前接了這個汽水廠,她原本也是可以和以前一樣,說走就走的。


    這一刻,她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但是,當初沒人逼她,她是自願的。


    她翻了翻記事本,然後拿起電話,響了幾聲,她對對麵的人說,“小東,對不起,剛剛是我沒控製好情緒。我不走了,我看了記事本。等聖誕之後,我再去。”


    ******


    聖誕樹閃亮,街上到處都是過節的氣氛。


    顧西從出租車上下來,拿鑰匙開了門,門廳裏地上有薄薄的灰塵,一眼看到門口的邊桌,她的眼淚就差點落下來,上麵蓋著白色的床單。她不喜歡有人自由出入自己的家,哪怕隻是來打掃衛生的。


    所以他們不在的時候,家裏總是各處都蓋著這樣的床單。


    她走到客廳,靠在門上,看到沙發也被蒙著,還是回倫敦之前,她蓋上去的樣子。她走到臥室,梳妝台前麵,壓著一張紙。


    上麵寫著,“小氣又霸道的某個人,心裏是不是難過死了?是不是氣的想把自己打一頓?”


    她的筆跡。


    眼淚落在那紙上,她揉了,扔進桌下的垃圾桶裏。


    轉身離開了家。


    深冬寂寞淒涼,樹上隻有零零散散的葉子,垂死掙紮著不落。她來到他們結婚租的莊園,這地方太大,維護一定得有人……可是程琦也沒有回來過。


    那個少年的他,也沒回來過。


    顧西死了心,轉頭上了飛機,去美國找程琦去了。


    *******


    小程琦接到顧西的電話,有一點意外,但也有一點期待。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她想見他,他也有事要問她。


    他們約了聖誕假期的第一天見麵。


    見麵的地點,是一個公園。


    小程琦遠遠走來,就準確找到了地方。


    她站在水邊,身上穿著件米色的大衣,正在往水裏扔東西,前麵幾隻胖鴨子,伸長脖子在等。


    他的心,一秒鍾就狂亂地跳起來,他停下來,旁邊有個花叢,他莫名其妙,退開一步,閃到那花叢後,手按著自己心口,竟然覺得有點擔心自己的健康,這是怎麽了,難道自己年紀輕輕要心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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