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客廳,下午的光從樓梯轉角的大窗照進來,正正落在樓梯上,形成一條光柱,戴家大伯戴盛昌坐的位置,正可以看到,此時,他希望那是一條出路,可以帶自己離開這裏。


    眼看危險越來越近,卻什麽也做不到,連困獸之鬥都是徒勞,他的手忍不住發抖,令他攥成拳,也壓抑不住。


    其他人沒他這麽煎熬,就聽戴世全和程琦寒暄過後,


    程琦對戴世全說,“事情說來話長,讓程思和您說吧……”


    戴世全笑著點頭,神色卻帶著凝重,能夠這樣突如其來上門,是多大的事情,戴世全竟然有些不敢想象。他看向程思。


    程思站在程琦的右邊,說道,“就從去年說起吧,琦爺回國來辦點事,那次是臨時邀約,所以我和程進沒有隨行,而是晚了半日……”


    戴世全含笑聽著,還點頭,心裏卻發涼,說的這麽細,還從去年開始,顯然不是好事。


    就聽程思繼續道,“琦爺剛到國內,因為是臨時安排,所以到達時間是晚上,可是飛機一到,就遇上了一群帶ak47的劫匪。”


    戴家人集體變色。


    綁架,曆來是富豪們最怕的事情,鼎鼎有名的華人首富還被綁過兒子,誰能不怕。


    戴世全的笑容全然消失,如果和他們沒有關係,人家沒必要告訴他們。何況這事情當初瞞的密不透風。


    他看向程琦,生平第一次生出大禍臨頭的預感。


    戴邵東卻想到那時候,怪不得去年整個程家都怪怪的,打電話有段時間連程進程思都找不到。但原來是遇上了綁架,他看著程琦,心裏泛起心疼來。他覺得程琦對他還是不錯的,人雖然冷了些,但是要錢給錢,而且總心有靈犀給自己幫忙。


    顧惜低著頭,抱著自己的茶杯。


    程思似乎沒有看到大家的各式表情,繼續說道,“但這幫不是純粹的綁架,因為他們根本不要贖金,而是把我哥帶到了平城,活埋在了平城地產,也就是戴邵東當初蓋的那片爛尾樓的地方。”


    “什麽?”戴世全驚的心髒都要停了。


    “什麽?”戴邵東也一下站了起來,瞪著眼睛,好像被旱天雷砸了起來。


    戴四夫人捂著嘴,戴大伯母滿臉驚悚,其餘幾個男人互相看看,完全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雖然程琦活生生坐在這裏,顯然獲救了。可是被埋在他們家曾經的地方,縱然那樓盤是戴邵東和湯念聰的生意,可也是他們家的人。


    何況,能找上門來,顯然不能是找戴邵東的麻煩,不然應該去戴邵東家。


    戴大伯的腦子嗡嗡嗡一片空白,好像巨石紛紛落下,全砸在腦袋上,令他無從躲避,隻能一下下挨著,把腦中砸出一片空茫。


    可人人都震驚,也沒人特別關注他。


    甚至程家人,都沒人多看他一眼,好像他的命運已經被既定。這樣的微妙,令戴盛昌更是頹然地隻剩腦中茫然。


    戴世全已經拄著拐杖站了起來,他很慶幸,今天自己拄著拐杖,他平時不用這個,今天因為要立威,準備教訓家裏的孫子,誰知道,他此時此刻卻全憑這支玩意,不然他連站,也站不起來。


    他對程琦說,“這事情,咱們去我的書房慢慢說吧。”


    程琦坐著,右手搭在扶手上,這人不動如山的時候,常常可以給人歲月靜好,世道太平的假象,之所以說假象,是因為戴世全知道,越是這種人,越能翻手成雲覆手為雨。


    程琦也站了起來,說,“去書房說也無妨,就是結局,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戴世全定定地看著他,程琦如此氣定神閑,顯然,一切該掌握的都掌握了,他慢慢地又坐下,喃喃道,“那就,在這兒說吧。”


    程琦等他坐下,才又落座,視線順便往顧惜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的女朋友還是低著頭,手捂著那個杯子,他的視線就又落在那雙手上,那雙手在他的心裏,早已經不屬於顧惜一個人。那種看到就流連難舍的情懷,他覺得縱然是顧惜,也無法體會。


    戴世全已經壓住心神,看向程進,“你說吧。”


    程進看到他,那種準備好要到大黴的神態,竟然令他有點動容,家用不孝子孫,老人一輩子榮耀,到老還得求人不過是這神情,他說,“當然,我哥及時獲救了。但我哥這輩子,沒有吃過一絲苦,沒有受過半點委屈,”他看著戴世全,一字一句地說,“……所以這件事,我們程家不可能不查的徹底。”


    “當然,”戴世全無意識地附和,“所以你們查了一年,現在是,有結果了。”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敘述。


    程進看著程思,程思這兩年都一直改了口,隻叫琦爺,今天激動之下,還是叫了哥,其實在程思的心裏,大概也和自己一樣,更是想理直氣壯地一直叫哥吧。


    戴邵東已經徹底傻了,他渾身冰涼,明明知道自己什麽也沒做,可是這件事細思極恐,琦爺這一年的不動聲色,一直留在帝景城……不會是在查自己吧?


    怪不得他和顧惜說話和熟人一樣,顧惜和自己關心近,顧惜就算不認識他,他也當然熟悉顧惜。


    他看向顧惜,神色抱歉。


    顧惜和他坐的近,原本一直抱著茶杯,感覺到他好像在看自己,顧惜抬頭,就對上戴邵東異常歉意的目光。


    顧惜莫名其妙。看去戴大伯。


    戴邵東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那個人整個人都麻木了般,臉白如紙,看上去說不出的令人難受。


    但顯然,令他難以接受的還在後頭。


    就聽程進又說,“在這一年中,我們不止查出了琦爺的事情,還順便查出了戴邵東樓盤曾經出事的真相,”他看向戴盛昌的方向說,“下麵的事情,還是請您的大公子自己來說吧。”


    戴家人齊刷刷看向戴盛昌,前所未有的整齊。


    戴邵東盯著戴盛昌,不可思議之後是不敢相信,“大伯,我平城地產出事,和你有關?”


    戴盛昌知道躲不過了,站了起來。他傍邊坐的戴盛鴻,竟然下意識和他拉開了點距離。戴盛昌的緊張,因為親弟弟的動作,反而生出荒謬來,“一家人,利益一致時就是一家人。還沒有大難臨頭,我一個人倒黴,你就迫不及待劃清界限了是不是?”


    “爸——”戴安琪衝了過去,摟上他的手臂,“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爸你趕緊和爺爺解釋。”


    戴大伯母沒想到這事和自己丈夫有關,好一會才回神,也站起來,護著丈夫,對戴世全說,“爸,就算有什麽誤會也該慢慢問,這樣算什麽事?”


    戴世全已經無暇顧及她,強忍著心驚,說道,“既然是這樣的事情,那麽不相關的人,還是先離開的好。”他看向顧惜,“顧小姐。”


    顧惜連忙就站了起來。


    程琦說,“她不是不相關的人,留著吧。”


    眾人:“……”


    戴世全詫異地看著程琦,明明是外人,怎麽就不是不相關了,可也知道不是追問這事的時候,人家現在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看向自己的大兒子,“盛昌,那你說吧。”


    戴盛昌甩開戴安琪,說道,“沒什麽好說的,既然已經找到了家裏,以程琦的手段,那該查的一定已經查的清楚。沒錯,邵東樓盤出事,是我讓人做的。但綁架那件事我沒有參與。”


    “真的?”戴世全的心裏一下生出希望來,如果隻是平城地產的意外,那麽就和程琦無關了,隻要沒有惹到這個難搞的,其他問題顯然都可以慢慢解決。


    程思卻微微一冷笑,說道,“你是說,你隻令人去平城地產害死了人,讓戴邵東的樓盤變成爛尾樓,沒有做其他的事情。”


    戴盛昌說,“如果你們有證據,大可以用證據說話。”


    程進笑道,“原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好,要證據是吧。”他拿出手機來,“把外麵的人帶進來。”因為尊重戴家,他們的人留在外頭。


    不多時,大門一開,一個女人被綁著帶了進來,被堵著嘴,後麵還跟著一個未成年的男孩,也被綁著。


    戴家人全都站了起來,無法置信地看著那兩個人。


    隻有戴盛昌立刻衝了過去,


    “爸——”那男孩委屈地喊他,哭的臉上亂七八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又幹了多少次,滿臉都是淺黑色的印記。


    戴盛昌大怒,看著程琦喊道,“禍不及妻兒,程先生你不懂得這道理嗎?”


    程琦慢聲說,“妻兒?我以為你的妻兒一直在這屋裏。”


    戴大伯母已經慢慢地走過去,仔細地打量那個女人,好像認得,又好像不敢確認,丈夫的一句禍不及妻兒,何止是晴天霹靂,她覺得自己的眼都瞎了,茫茫然說,“明霞,你過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看錯人了?”


    明霞是戴四夫人的閨名,戴四夫人站的遠,可也看的清楚,她說,“沒錯,是她。”


    戴大伯母瞬間紅了眼,狠狠一巴掌甩過去,抽在戴大伯臉上,“你個畜生。”她瘋了般,又一巴掌抽過去,比之前的還快,卻被戴大伯一把抓住,“這時候你瘋什麽瘋。”他甩開她,像甩開一個爛抹布。


    戴大伯母險些被摔在地上,戴安琪連忙扶住媽媽,“爸,你怎麽和我媽動手?”爸爸在外有另外一個家,令她也不堪打擊。


    戴大伯母一下推開女兒,撲上去又打那個被綁的女人。


    負責押人進來的mac連忙給女士騰地方,站遠了些,就見兩個人撲倒在地上,戴大伯上前拉架,戴安琪去救媽媽,又扯她爸爸,旁邊的男孩幹著急沒辦法,一個勁喊,“別打我媽。”


    顧惜錯開目光,不忍直視,真是白馬黑馬都比不上青梅竹馬,這一場冤孽,害了多少人。


    也包括,她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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