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陰沉,窗簾半垂,有光從沒有合嚴密的地方透進來,那束光的延伸,終點停在顧惜的皮鞋上。


    黑色,她今天要工作,穿了半高黑色的高跟鞋。不過三百塊錢買的鞋,踩在這樣的地毯上,實在是好命的過了份。


    門上響起敲門聲,顧惜翹起二郎腿,換了個方向,背對門。梳妝鏡上映出她生氣卻挺直的背脊。


    她是實在沒想到,戴邵東當初的投資,是從程琦這裏出的。


    門又響了敲門聲,“當,當當”


    第一下輕,後兩下重。


    這是很有學問的敲門方法,她以前搞培訓,第一課也是教自己的員工敲門,門都不會敲,還怎麽辦事。程琦,是一個細節上令人根本挑不出錯的人。


    顧惜狠狠砸了下桌子。


    但他現在就是犯錯了,誰讓他給錢?如果不是戴邵東去搞開發,自己也不會倒黴。當然……也不對,程琦不給戴邵東錢,戴邵東估計也是會去的。


    銀行又不是不能貸款。


    敲門聲又響,顧惜回頭看了一眼,還是不想動。——這真是,道理都知道,還是很生氣。


    “顧惜——”程琦叫她,隔著門,聲音顯得有點遠。


    “我說要一個人待會。”她對著門說。


    繼續敲門聲。


    顧惜說,“你再敢敲一下,我等會就收拾行李去住酒店。”


    世界,清靜了。


    顧惜站起來,走近門,貼近聽了聽,沒聲,卻莫名又覺得有點空落,她走到床邊,倒下,覺得自己難以理解。鬱悶無處發泄,一翻身,望見床頭櫃上的花,奶白色的玫,一大捧,新鮮嬌豔地開。也不知他今早從什麽地方弄來的,還有客廳那束。


    她呆呆看了一會,挪開臉,有香氣縈繞不去。


    她攥著被子,煩惱異常。


    身後響起聲音,她一個警覺坐起來,看到門正開,程琦站在外麵,手裏拿著鑰匙。


    他站在門口說,“原本我想說,問問你,我有鑰匙可以用嗎?”他走進來,顧惜立刻往床邊挪,準備正襟危坐。


    他一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顧惜再不能動。


    他看著顧惜,“可我覺得這次不是我逗你笑就沒事那麽簡單。不想繞彎子,你怎麽了?”他最近都用撒嬌體說話,這樣沉穩的語氣,顧惜不習慣。


    也沒了發脾氣的意思。


    她隻是有些鬱悶,也說不出,她挪了下腿,坐在床上說,“我就想一個人待會,你去吃飯吧。”


    程琦伸手,在她眼下摸了一下。


    顧惜抬手,他已經收回,低頭搓了搓手指,“沒哭就好。”


    顧惜:“……”


    他走到顧惜身邊,坐下,很懂技巧的距離,不遠不近,放下鑰匙,“怎麽了?你不喜歡我把咱們的錢借給別人嗎?”


    顧惜:“……”


    程琦說,“那一點錢,我也沒放在心上。還是你生氣他變相害了我?”


    顧惜心念微動,是呀,程琦何嚐不是倒黴的那個。而且……如果不是自己,他早沒了。想到這裏,她動了動嘴說,“我就是一時間,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


    程琦側頭看她,目光往下,看向她的手,她攥著,他伸手過去,搭上說,“你當時為什麽去平城?”


    顧惜的心猛烈跳了一下,又歸於平靜,早知道有這天,她說,“你和戴邵東家還有其他關係嗎?能這樣借錢的,關係也應該很不錯。”


    程琦的目光鎖在她臉上,“誰沒個親戚,你沒給親戚借過錢嗎?”


    顧惜說,“我從不喜歡給人借錢。”語氣很吝嗇。


    程琦露出笑意,“他媽媽當時求的我父親,我們家親戚多,這個真的沒什麽特殊。不過……”他微微一停,語氣冷下來,“現在,他們欠我一條命。”他的手,柔柔地輕握著顧惜的,隻有包容和寵愛。


    “顧惜……你那天要是不去那裏,現在就少了一個這麽喜歡你的人。”


    顧惜低頭看著自己麵前一點地毯,心裏柔情萬千,真是天大的火氣,他幾句話,她就如沐春風了,他的意思,他死了就死了,可心疼剩下她一個人。


    她說,“我去平城,是因為我認識那個死的人。我那天是去悼念的。”


    感覺手一緊,被程琦死死地捏住。


    她看向他,“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同意幫戴邵東去做新娘,會幫他做事,我想認識他,查出那件事的真相。”


    程琦望著她,滿眼不可思議,又好像……恍然大悟。


    “原來你剛剛怪我給他借錢,你覺得我不借錢,那工程事故就不會有了對嗎?”


    “你不給他借錢,他也會去找銀行。”


    “那你當初就認識戴邵東?”


    “是巧合。”顧惜說,“我這種層次的人,想認識他,別說認識,當時見都見不到。”她望了望天花板,“是不是天有眼,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請人拍婚紗相,那人正好是念念。後來他的未婚妻又正好不回來,他就來找我了。”


    程琦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他的人就算再本事,這隻有顧惜戴邵東知道的細節,外人也無從得知。


    簡直不能更詫異,他說,“那他為什麽不找顧念要找你?”


    顧惜側頭看他,總是思維直接,重點半絲不會錯。但她不想提顧念去飯局的事情,說道,“顧念當時沒在。據戴邵東說,他曾經也見過我,覺得我更沉穩一些。”


    程琦說,“這種事情,當然也怕難脫手,他倒是……”他想起來自己弄走人家老婆的事情,心裏莫名古怪,這是不是也是注定。


    想到這裏,他說,“其實……這件事,還有點別的。”


    “別的?”顧惜挪了下身子,看他。


    程琦揉著她的手,略鬱悶地說,“你也知道我……那時候,我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他還想結婚,當然是不行,對吧。”他看向顧惜問。


    顧惜驀然睜大眼睛,驚訝喊道,“不會你弄的他未婚妻變卦吧?”


    程琦笑,露出一點牙,很白,很好看,“咱們倆果然相配,你看你一猜,就猜到了。”


    顧惜傻了似,不會說,不會動,隻是傻傻看著他。


    程琦抬手一把摟住她,“這樣子太可愛了。”


    顧惜被摟著,整件事慢慢串了起來,“還真是……那結婚那天,你是因為知道間接影響了我,才會出現的嗎?”


    “當然。”


    “你是因為以為自己害了我才來的。”


    “……”


    “我現在才知道,你原來是個這麽可怕的人。”


    程琦推開她。


    顧惜不等他反應,極快地說,“平城那件事你不許追問,也不許找人去查,如果以後我們真的可以撐下去,我自然會告訴你。”


    “什麽叫……”撐下去,這三個字,程琦覺得揪心。


    顧惜跳下床,“去吃飯吧,還沒吃飯。”


    程琦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倆人走了兩步,他說,“那你現在幫戴邵東,還是為了查那件事嗎?”


    顧惜說,“你上次來我家,告訴我之後,我估計他也是什麽都不知道。和你知道的內容都差不多。”


    “我問現在。”程琦拽住她,“現在呢?”


    顧惜看出他眼中的擔憂,說道,“我又不是魯莽的人,從你說過之後,我現在就是純粹為了工作。他家的事情那麽複雜,我告訴你,你查自己死因的時候順便幫我查吧。”說完她轉身走。


    程琦一把把她抱回來,提起來打橫一抱,“想用我?還白用?”


    顧惜身子擔空,笑起來,又怕,“……你別把我掉地上。”


    程琦說,“那邊的東西都涼了,咱們重新叫。然後用這段時間,你正好謝謝我。”


    顧惜抬表看了看,“我餓。”


    程琦把她抱到料理台那裏,順勢讓她坐在上麵,拿了電話來,“那快點叫了吃的,吃完飯你再好好謝我。”


    好像他等這個“謝”等好久了。


    顧惜趴在他肩頭笑起來。


    ******


    大床上,顧惜麵朝裏睡著,程琦靠在另一邊,側身看著她,看她閉眼好像睡著了,他拉了拉薄被。


    顧惜的聲音立時傳出,“我真的困了,你別打擾我。”


    程琦順著躺下,對著顧惜的臉,“你睡。”他手伸進被子,摸到顧惜的手,“我就拉著你的手。”


    “昨晚你也是這麽說……”顧惜含糊不清,“但我……真困了。”


    程琦把手拉到唇邊,那樣貼住,輕吻著,看著顧惜,看不夠的樣子。


    手機在側“滴滴”響了兩聲,他臉上的柔情瞬間消失,轉身拿過手機,看了看,放下,靠近顧惜,湊到她唇間,感覺呼吸暈在自己臉上,他吻了吻說,“我叫了人過來談點事。你睡。”


    顧惜閉著眼,抓住他的衣服,“你……”她睜開眼,“你別胡來。”


    “我知道。”程琦又靠近,“你怎麽還沒睡著,要不我幫幫你。”


    顧惜立刻閉上眼,鬆了手推他。


    程琦低頭,吻了吻她的臉,轉身下了床。


    他拿著電話來到外間,走到門口,門一開,程進和james站在外麵。


    “哥。”程進神情陰冷,少有的樣子。


    “過去說。”程琦走出去,合上門。三人來到對麵,程進按指紋開了門。


    同樣的裝修風格,卻麵積更大。


    程進合上門,對麵房子隻有一間臥室,是他哥偶爾來的時候自己住的地方。他們住這邊。他跟上去,迫不及待地說,“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程琦看向james,“我覺得以前的方向也許錯了,你們查的時候,都覺得戴邵東的大伯沒有動機,因為他隻有一個女兒。你去查查他。”


    s應了。


    程進問,“哥,怎麽忽然覺得他可疑了,是不是有什麽事?”


    程琦說,“先查查再說吧,戴家自己弄不了那麽大的事情,有時候覺得最沒前途地位的那個,才最好控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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