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惜伸出的手心白淨,指尖細細的對著自己,程琦就有些不舍得挪開視線,這雙手,還沒有離他這麽近過。


    這可是救過他命的一雙巧手。


    顧惜卻好像被他眼神灼到了,急速收回了手。


    程琦露出笑意說,“我身上從來不裝錢,真的沒錢可以還給你。”


    顧惜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人這樣……這樣的姿態,這樣的手段,顧惜拿起筷子,又一想不對,“你是故意把我扔在客廳的吧?為什麽午餐時段也沒人來問我?”


    就算讓她等,午餐時段也該有個人來問問她要不要吃飯。


    程琦說,“平時他們習慣了,我不叫,誰也不會問我是不是吃飯。”他看著桌上胖墩墩的小餃子,“可以吃嗎?”


    顧惜推了一盤子給他,熱氣沒有冒的那麽旺,現在吃正好。


    “吃吧吃吧。”她簡直煩躁的不行。


    程琦說:“謝謝。”


    語氣仿佛很感激。


    顧惜當沒聽見,隻悶聲夾了一個餃子。


    程琦吃飯也是沒聲的,那餃子很小,他慢慢夾了一個,一入口幾下就沒了,好像還沒嚐出味道來,就消失不見了,就又忍不住去夾另一個。


    他曾聽自己的廚師說過,廚師和客人之間是要講緣分的,醫生和病人也是。


    一樣的病,有些中醫開的方子,就能治一些人的病,但另一個或許就不行。都是名廚,有些的廚藝名氣大,也許不對自己的胃口。


    程琦的嘴角露出真切的笑意,停住手,看著那碟餃子,笑意凝在嘴角,和風細雨的愜意。


    顧惜看他忽然不吃了,神色狐疑地看著他,“你有忌口的?”


    程琦搖頭,“你呢?”


    顧惜卻覺得這交換信息的場景像相親。


    她以前相親過幾次,都是這樣說話少,那時候她漂亮,相親的都是市場不景氣的,所以一見她都緊張,每次吃飯都氣悶,她被氣半死。


    一個女人漂亮沒家世沒什麽,漂亮沒家世再要還有點本事,那就是原罪,特難找對象。


    她現在死活也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去相親……


    她想到這裏,抬頭看向程琦,“要是救你的人,比你大六歲,你會怎麽做?”


    程琦眨了眨眼睛,好像被問放空了,他問,“你是說你,如果比我大六歲,還是說別人?”


    他問的很認真,他背光坐著,光影散在他身後,那裏是自己剛剛被挖掘出氣質來的客廳,好像被他點化過,因此不凡。


    顧惜心裏莫名一亂。


    如果自己比他大六歲,不過是——不會有交集的陌生人。縱然是曾經的自己,他大概,也看都不會看一眼。


    有什麽從心裏褪去,冷靜終於被釋放出來,蔓延開去。


    她說,“我隨便問問。”低頭繼續吃飯。


    機械的動作,卻不妨礙她腦筋轉的飛速。


    這人每一句話,說的都有水平,卻不能細究,那樣說到人心底的話語,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底氣。


    他當然對自己什麽都可以說,看似坦白信任,其實是自己翻了天去也根本傷害不了他。


    他可以隨時隨地掌握住自己的信息,自己和程進商戰那麽久,他都可以冷眼旁觀,讓自己幫他訓練弟弟,是為了讓他弟弟玩,還是為了看清自己的人品心性……


    不能想!


    顧惜抿著筷子,覺得已經飽了。她端起碗喝湯,溫熱的湯,仿佛期待可以消融胃中間堵著的那一團。


    困獸之爭,一如第一次見麵,他直白地說,“你……以後留在我身邊吧。”


    她輕笑了一聲,終於覺出這事情的荒謬無稽來。


    這人他到底想幹什麽?他其實什麽也沒說,一兩句話,她就能有種,他喜歡自己的感覺,可是他明明什麽也沒說。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就把自己折騰個半死。


    她放下碗,看向程琦,多了從容說:“你想我做什麽,準備讓我和你走嗎?”詞鋒間帶上了挑釁。


    早前的溫馨甜膩一掃而空。


    程琦的眼神沉靜下來,如果是他周圍的人在這裏,任誰都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他看著顧念麵前的多半碟餃子,放下了筷子,很慢。


    他的也剩了半碟。


    卻沒有說話。


    顧惜站起來,大家都是聰明人,她說了那話,不過是挑到了之前的明處,毫不猶豫收拾了桌子,然後把那碗湯卻推到他麵前,“原湯化原食。”


    程琦盯著那碗不動,有個小小的影子閃過心頭,有人也是捧著碗,在花園追著說,“喝一口,就一口,原湯化原食。”


    小孩子急著玩,煩躁地推碗,外麵天大地大。


    那人追著喊,湯灑出一半,“對你好的人才會這樣拿碗追著你。”


    他走出來,那被追的小子立刻停下,乖乖端著碗就一口喝幹淨,然後風一般向他衝來,“哥——”


    從來……沒人會追著讓他喝,強迫他喝他不喜歡的東西。


    他的視線挪到顧惜臉上,“又為什麽忽然不高興了?”他沒有感覺錯,剛剛她的態度有一個明顯的轉折。


    顧惜坐下,輕笑了一聲,自嘲的意味,“戴邵東十二月底結婚,你來帝景城,現在轉眼半年了。”


    這話帶骨頭,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追自己嗎?


    有這麽半年不見麵大跨度的追嗎?


    他有這樣的條件,排場擺出來,再說兩句話,就基本可以清場了,誰與爭鋒。她敢肯定,戴邵東那樣的條件,在他眼裏都排不上對手的號。


    程琦何等聰明,幹的就是九轉十八彎的營生。


    他的眼神沉鬱下來,他明白她的意思,這樣半年不見麵,想表現忐忑興趣都有些太過了。


    或者,興趣是以前有的,還是後來才有的……


    或者是其他的什麽意思?


    他不知道她胡思亂想到了哪一步。


    顧惜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隱隱帶著不自知的嘲諷。


    他看著那孩子氣的行為,有些認命般笑了一聲,搖頭,聲音低下來,“我沒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經驗,等你以後就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顧惜沉默地看著他,用眼神寫著——絕對不相信。


    他這樣的人當然不用費心思和女人打交道,那身份地位,女人早就飛蛾撲火撲過去了。


    巴不得被他燒一下才好。


    程琦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信用跌負極了,他抬頭,長而久地望著她,無聲地僵持起來。她今天穿著件藍色的毛衣,修身,裏麵是件絲質的襯衫,扣子扣到領口位置,乖巧的款式。


    不知怎麽的,心就軟了下來,隻想她笑一下,或者,不笑別生氣也行。


    “我之前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做……”聲音出口,他發現自己從未希冀過,如果自己再會懂一些說話就好了。


    顧惜卻垂著目光,手緊緊攥在一起,心也攥著,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這麽本事,會不會問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在平城的那個工地上。”


    頭發根簡直都能炸起來。


    程琦卻沒想那麽多,他隻是覺得自己徹底跟不上這女孩的思路了。


    “顧惜……”他喚她,“我之前不來找你,是不想又聽你說,你不想惹麻煩。”


    顧惜完全沒了說話的心情,把那湯推到他麵前,“先喝吧,要涼了。”手指挨著碗外側,卻發現已經涼了。


    她端起來,“我給你加點熱的。”她往廚房去,鍋裏的湯還是熱的,她倒掉那涼掉的湯,重新裝了一碗,看著那湯落在碗裏,卻是心底一片茫茫然。


    一轉身,程琦站在她身後。


    她手微微晃了一下,鎮定,把碗遞過去說,“喝吧。”


    程琦盯著那碗不動,也不抬手,半點要抬手的意思也沒,反而微不可見地拉開了點距離,“是不是……如果我喝了,咱們倆就完了。”


    顧惜的碗一晃,那湯灑在了手上,微燙。


    程琦顯然沒想到,連忙找東西給她擦,一眼看到廚房用紙,抽過來也不及扯斷,一手接過碗,就往她手上裹。


    顧惜心疼的不行,那麽浪費,這紙貴貴噠。卻又忍不住視線落在他手上,隻覺得心跳又□□控了。


    她奪過紙,轉身開了水去洗,水嘩嘩落在手上,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很害怕,害怕自己會愛上這個人。


    隻是想一下,就夠心驚肉跳。


    “手怎麽樣?”他關切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這次是實打實的,她聽的分明。她簡直想把手藏起來。


    顧不得心疼她的廚房用紙,又撕了些來擦,“沒事。”


    “我看看。”他還得寸進尺了。


    顧惜把手藏在身後,氣惱地看著他,“你這人怎麽這樣?”她好像走投無路了,語氣帶著無奈的祈求。


    他把她的窘迫看在眼中,好像什麽雲開霧散,錯開目光,他勾了勾嘴角說,“顧惜……其實我能管住自己。”他轉頭,鎖著她的目光說,“可我不想管。”


    簡單的廚房,因為這句話燦燦生輝起來。


    顧惜後退一步,身子靠在料理台上,驚訝地看著他。


    程琦也動了,卻是微微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看著她,突如其來地問,“你以後想開管理谘詢公司?”


    顧惜猜不出弦外之音,點頭。


    程琦不疾不徐地,看著她說,“你要做什麽都可以,你選自己想選的生活,你救了我,我想認識你,也想護著你……你能不能,別再推開我?”


    顧惜的方向,側麵可以看去進門的牆,在他的身後,是自己的那張畫像,圓臉的自己,一臉福氣可人。


    可是她不知怎麽的,隻覺得最好的福氣正立在自己麵前,她整個人都懵了。


    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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