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墨妙目無瀾,“你想我怎麽做?”


    “自己走過來。”降服這頑劣妖魚,茲此啟始。且免了與好友耶落雲的白刃相見,可謂雙得。


    “赫連!”耶落雲大喝一聲,月瞳淬出冷厲。


    赫連銘回之眯眸如刀。


    諶墨微哂,掀足……


    “墨墨!”耶落雲猝握她纖手,“為一個曾出賣過你的奴才,不值得。”


    諶墨螓首緩轉,嫣然向他一笑,“若坐視她被人淩遲,我雖生猶死。”如此偉大,這廝還不感動?


    “不可能!”耶落雲明月樣的美瞳堅若磐石,毫無轉圜。“我但一息尚存,就不可能放你過去!”


    耶姓笨蛋,如果我將來的兒子像你一樣笨,寧願早早賣了他換酒。諶墨眨動秀密長睫:“我走,你不會送我?至少要到半路罷?昭夕縱該死,也該送她一程罷?”


    嘎?耶落雲眸睜成一對滿月。


    “記住,到半路喔。”


    喔。半路……


    諶墨抬步,耶落雲亦隨之抬步……


    “耶落雲站住!”忠親王喝止,“你妄動一步,這奴才立時就死!”


    後者冷笑:“她死關我何事?一個出賣主子的奴才,莫說淩遲,縱是五馬分屍,亦不足惜!”


    昭夕猶在嘶哭:“殺了奴婢……王妃……殺了奴婢,求求您……”


    “你既如此想死,何不咬舌自盡?!”耶落雲張口叱罵。“難道想再連累你主子一回?”


    昭夕顏愕,瞬即目透決毅……


    忠親王怎會任先機喪失?回喝:“防她尋死!”


    看押者忙不迭手掐其顎,製點其穴……


    “半路”到也!“赫連,你我大戰三百回合!”耶落雲嗚哇怪叫,陡然身起,撲取赫連銘。


    後者一直凝神慎防諶墨那些雜七雜八的下三濫手段,好友猝襲雖未在意料,亦應對及當,迎擊之際,暗向屬下打了手式。


    屬下得命,潮圍而上,欲將主子目標生擒拿下。卻教目標身側身後閃出的五六疾影,擋下這來犯之敵。


    無事身輕,諶墨直飛二皇子一眾……虛張聲勢矣,半路改道他途——逃!可惜啊,迷魂粉簡便有用,但此時自己所處的風向不對,隻得采用這笨拙實用的法子——


    走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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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墨!”


    諶墨回眸,“迷魂粉給你家好友用上了?”


    “當然當然!”耶落雲咧嘴大頷其首,“不過,赫連那家夥似是早有防備,中得最少,怕是不多時就能追來了。”


    虧吃多了,自然學得聰明。“所以才換你來試,給他猝不及防,不然……你做什麽?”


    耶落雲抱她掠身起躍,“你如今不宜過多用氣動力。”


    諶墨一怔:“……你怎知道?”


    “我是半個大夫。”


    不得了呢,若傅洌那小氣家夥曉得這樁事竟有別個男人比他一早獲知,會不會將這廝打成豬頭?


    “……豬頭,你似乎對這宮裏的路徑頗熟?”腳下路,是直取慈門的捷徑罷?


    無暇計較落在頭上的新出爐雅號,耶落雲得意撇嘴,“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在天香樓委實吃膩了,就跑來你們皇帝的禦膳房祭牙,足足半月呢,飽後為了消食,就到處溜達,半大皇宮都走遍了喔。”


    “……”不能找個高深莫測些的理由,讓自己不那麽像笨蛋?“昭夕怎樣了?”


    “哼,已點了她穴道,兩個時辰內,如死人一般,‘屍體’我也給拋到了一堆枯木裏!”偏宜了那奴才!


    “慈門有人接應?”


    “是你們王府的顧管家。”


    “顧全?”他也有這本事?先前竟是小看人家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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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見耶姓某人偷食禦膳後的“溜達”,的確下了番功夫,這一路,竟詭異地未遇任何阻截,縱是遠遠瞥見了不知哪一方人馬的影跡,他幾下騰挪,都給避開了去。


    “王妃?”慈門守衛已盡數橫倒在地,顧全胖軀周裹勁裝,領十名侍衛,正翹首以待。“車馬就在外麵,快!”


    諶墨見狀,不由反省:看顧大管家這架式,以往的任欺任淩,委實是自己仗勢欺人了?


    “坐穩。”耶落雲雖疾但輕,將有了小小雪蓮的小雪蓮送進車廂,遂坐車前揮鞭急促車輪滾滾動前。“向哪邊走?”


    “走朝武門,六爺派了人接應。”


    內城之外,激戰方休,沿路隱有屍血氣息襲鼻。諶墨掩胸忍住嘔意,盤坐軟褥上調息氣脈:小東西,一定要頑劣皮實些才好喔。


    一刻鍾後,朝武門的黑鐵大扃已然在望,顧全臉色卻驀地緊起,“門前不似六爺的人?諸人一手兵器一手暗器,保護王妃!”


    朝武門,天子出巡進出必經之地,見證了曆屆天子或文治武功,或豪奢極欲,此時,陳屍一地,血跡昭然。


    “來者何人?!”遙離三四丈許,已有人高聲喝問。


    顧全全副戒備,前行幾步,遞上腰牌,堆笑道:“小的乃廣義王府的車馬。”


    孝親王妃被拘,孝親王府諸眾雖暫未牽連,但已遭皇家監控,府中人一概禁足府內,不得出外一步。時下出外了恁多步,當然能掩則掩。況且,此行用得的確是廣義王府的“車”與“馬”。


    “車上何人?”


    “乃我家王爺的愛姬。”


    不生氣不生氣,小東西,顧大管家腦子不夠好使,也隻編得出這憋腳的話頭,原諒他,原諒他……


    “下車受檢!”


    “這位爺,我家夫人受了驚嚇,病弱不勝,能否通融?”


    “通融?你也不看看這什麽時候,亂匪已將內城攻去一半,你們這時出來,誰知是什麽底細?咱們好不容易將這道大門給奪了回來,你們縱真是廣義王府的人,按項將軍之令,也須嚴加盤查,下車!”


    顧全聲恭氣敬,“軍爺……”


    “少作廢話,車上人再不下地,咱們可要給扯下來了!”


    顧全小眼內色澤已變,正待……


    “出了何事?”


    “項將軍,來者自稱廣義王府的人,屬下正待盤查!”


    項將軍?項漠?諶墨微怔。


    “小人參見將軍。”顧全一揖下去,“在下乃廣義王府的管事,前日我家王爺的愛姬進宮麵見皇後娘娘,今日奴才奉王爺之命接夫人回府。”


    白袍鐵甲,黝膚黝眸,項漠檢視過副將遞來的腰牌,又把車榫、馬臀上的標記驗過之後,對車門抱拳:“夫人,在下職責在身,冒瀆之處,敬請鑒諒。若夫人下車不便,可否車門暫開?”


    要出此關,難了。諶墨心底籲歎,手已排開車扃,“項將軍。”


    項漠黝黑麵膛驀然透白:“……你,為何要出宮?”


    “宮內人捉我殺我,我還沒有活夠,自然就出來了。”


    項漠心下重歎,愧意上眸:“……對不起。”


    “不妨事,項將軍職責所在。”諶墨毫不意外,項漠忠骨義膽,剛正不阿,對欽犯身份的她,自不會有任何通融。


    項漠招手:“來人,將此車趕往刑部!”


    “刑部?”副將不解,“請問將軍,到刑部後怎麽說?”


    項漠下頜崩緊:“天牢重犯,暫時代押。”


    副將大驚,“既是重犯,該上重枷的啊,將軍,屬下去找一副來?”


    “……不必了。”項漠正目視她,“你要記得,雲伯侯爺素來忠君愛國,莫因小失大。”


    諶墨莞爾,“記得。”


    這笑,竟如此疏離?項漠心際泛苦,悵然縈懷,卻無能為力,僅能吩咐手下:“路上小心護送,不得出任何意外!”


    “屬下遵命。”副將行近來,就要接過車頭車夫的馬中長鞭——“啊!”


    隨慘呼聲大作,副將抱臉躓出,被一道鞭影抽中的臉麵,血肆橫流。


    “保護王妃,殺——!”顧全拔出腰間藏刃,已把近處兩兵丁砍翻。


    十侍衛得令,捏在指間的暗器齊發成雨,利雨所下處,數十兵丁命殞當場!


    項漠蹙眉如巒,一麵拔劍撥打,一麵大喝:“雲伯侯舉家尚受軟禁,你怎可如此任意行事?”


    “縱然沒有諶家舉家受禁,你就會放我通行麽?”諶墨黛眉一挑,脆聲高問。


    “你罪名在身,此時離宮,便是畏罪潛逃,就算逃得出去,亦終身掛罪,難得安寧!”


    “在下不是項將軍,不必忠孝仁義,隻要活著,我便高興了。”話不投機,諶墨索性闔了車門。


    項漠焦痛燃眸,“我發誓,必竭盡全能為你洗去罪名!”


    “不必,我的夫君自會救我。”言間平臥車底,以防弓箭來襲。


    項漠忍住胸際一線呼吸便能扯動出的痛意,“職責在身,你莫怪我!”


    “將軍放心,在下從來沒有對你抱過期望。”


    是麽?項漠喉頭泛苦,起臂:“嚴守朝武門!”


    一排弓弩兵士遂即排整待命。


    車頭耶落雲挑鞭閑問:“姓顧的,你能對付得了這塊木頭麽?”


    “馬馬虎虎!”車旁顧全會意,揮刀撲上項漠。刀刀直取要害,對自身要害卻一概不管,端的是拚命的打法,一時之間,竟逼退項漠十幾招式!


    這個須臾,又有幾十兵丁命喪,負傷的副將愴然呼叫:“將軍,請下令用箭啊!”


    王府侍衛個個高手,單丁作戰,在在乃以己之短,觸人所長,慣以群體作戰的兵士怎是對手?愛兵如子的項漠無法漠視,避開顧全拚來刀芒,借錯身之時,長叱:“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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