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寧一顆心懸在嗓子,憋了半晌呼吸,聽見屋內的人走遠了,才呼出一口長氣,猛烈咳嗽兩聲。抬手摸一摸額頭的冷汗,不由得自語道:“嚇死我了。”聽見華郡王騎馬摔倒了,卻不知傷得如何。這些不是她該操心的事,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裏,被人發現之前,趕緊逃回二門外的大院子去。


    她不敢輕舉妄動,擔心有丫鬟還守在庭院裏。在箱子裏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心想:“王爺受傷了,郡主和紅盈小姐去探望,霜雁那些人跟去了尊樺院,這庭院想必已經沒人了。”四肢緩緩活動了兩下,頓時拉扯到傷口,疼得她咧一咧嘴,登時直冒冷汗。


    紫寧悄悄將箱子蓋掀開一條縫隙,警惕地看一看外麵,見沒有什麽危險,這才從箱子裏爬出來。緩緩伸展一下酸麻疼痛的筋骨,窗外的冷風一吹,她猛地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顫。


    她一大早從屋裏被人劫出來,隻穿了貼身的小衣,而且光了一雙腳,連鞋襪也沒穿。心想不能這樣跑出去,趕緊從衣箱子裏拿了一套襦裙穿上,腰間係上一條宮絛,這才勉強束緊了衣襟。


    那襦裙是淡青色的綢緞繡錦的料子,又輕又軟,雙袖闊長,是閨中小姐常穿的款樣。紫寧的頭發隨意披散著,穿上襦裙顯得不倫不類,她顧不得照鏡子仔細裝扮,轉身去榻邊找了一雙繡花鞋穿上,試一試剛好合腳。又扯起一件披風裹在身上,用披風帽子緊緊蒙起腦袋,嚴嚴實實遮住了半邊臉。


    她身形纖柔嬌弱,跟小郡主的身材差不多,披風穿身上並不紮眼。悄悄出了屋子,庭院裏果然空空蕩蕩,沒看見一個丫鬟婆子。


    彩藍館的庭院布置得極為靜雅,假山流水,樹木蔥鬱,春花綠柳映襯著粉牆青瓦,獨有一番別致的風韻。紫寧粗略瞅了兩眼,見四處無人,趕緊邁開大步往外奔去。


    這裏的風景再美,她也沒有閑情逸致欣賞,在內府多呆一刻多一分危險,隻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巴望著趕快逃回二門外去。


    迎麵吹來冷風和細雨,紫寧雙手拉緊披風帽子,把一張臉遮蓋住,隻露出一雙眼睛,低著頭一陣小跑,盡快離開彩藍館才好。


    出了彩藍館沒走多遠,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放眼看去到處都是花草綠樹,重重疊疊的亭台樓閣,樣子都差不多,分不清東南西北,更不知道該往哪走。紫寧暗想:“糟糕,這樣亂闖不是辦法,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內府裏轉到頭暈也出不去。”


    急得她原地轉圈,卻想不出好辦法,最糟糕的是,她自己不曉得去外府的二門在哪裏,是什麽方向。這麽大一個王府,房屋院門多得不計其數,她總不能挨個屋子都找一遍。


    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走來,一個脆靈靈的聲音叫道:“奴婢給郡主請安。”


    紫寧連忙轉身,見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手裏舉高了傘,向她福身行禮,然後抬頭笑盈盈望著她。


    她心裏一慌,立刻將臉遮擋得更嚴實,擺手道:“免了!”心想這小丫鬟大概看見她穿的衣裳和披風,誤以為是小郡主。紫寧一顆心砰砰亂跳,不知道怎麽辦好,眼下隻能沉住氣,或許小丫鬟認不出來,就糊弄過去了。如果渾身緊張發抖,說話支支吾吾的,反倒讓人生疑。


    這小丫鬟並不是彩藍館伺候的奴婢,紫寧讓她免禮,她也並不懷疑,抬頭說道:“奴婢聽見王爺受傷,嬤嬤們都趕著去尊樺院呢,郡主去看王爺,竟沒有姐姐們跟著撐傘嗎?”說著連忙將油紙傘撐起來,擋在紫寧的頭頂上。


    紫寧“嗯”了一聲,緊緊蒙住臉,眼睛也不看她,小丫鬟不知何意,以為郡主傷心流淚了,連忙勸解道:“郡主莫要難過,王爺必然平安無事。讓奴婢撐傘,送郡主去尊樺院吧。”說著,抬起一隻手攙扶著紫寧的胳膊,緩緩在雨中前行。


    紫寧隻能硬著頭皮,一路跟著她往尊樺院走去,心裏暗暗叫苦,不知道尊樺院離二門外有多遠,這下子迷了方向,更回不去了。尊樺院裏肯定聚滿了人,萬一跟小郡主碰個照麵,她也不必繼續假裝了,直接被亂棍子打死算了。


    心裏越想越急,手上微微顫抖起來,那小丫鬟以為她擔心王爺,忙說:“郡主莫要焦急,這就到尊樺院了。”目光朝前看去,細密的雨簾中見前方出現一片朦朧的宅院,想必那裏就是尊樺院。


    紫寧站住了腳,小丫鬟奇怪問道:“郡主怎麽了?”


    她連忙壓低嗓音,裝作剛抽泣過的樣子,低聲說道:“剛才出來急了,忘記帶慣用的帕子,你去彩藍館找銀蟬,給我取帕子來。”她現學現賣,模仿小郡主的語氣和聲調,雖然不是十分相似,但也有模有樣。隻是心裏緊張得很,說完這幾句渾身都是汗。


    小丫鬟有些發愣,暗忖出了這麽大的事,銀蟬怎麽不貼身跟著郡主,為何留在彩藍館,但她不敢多問,點頭答應道:“奴婢這就去,郡主一個人小心路滑。”說著將油紙傘遞給紫寧,行了一個禮,匆匆忙忙跑進雨中,回彩藍館去拿帕子。


    小丫鬟的身影轉到假山石後麵,很快再也看不見了。紫寧伸長脖子瞅一眼,趕緊舉高了傘,拎起裙子往尊樺院跑去。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此時尊樺院裏一定是人來人往,趁著這些人亂哄哄的,不留心別的事,她先找個屋子躲起來,待到天黑再出去找路。紫寧心裏暗想:“我就不信了,王府的院子再大,花一個晚上的工夫,還摸不到二門的院牆!”


    沒跑多久,麵前出現一道高高的垂花門,連著延綿的院牆,門上“尊樺院”三個大字浮現在雨中。紫寧見門內靜無一人,連忙閃身跑了進去,隻見一條長長的甬道直通正院,兩側是整齊排列的廂房和回廊。廊下掛著一排鳥籠子,各種彩色的雀鳥在籠子裏蹦來跳去,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想必因華郡王受了傷,尊樺院的丫鬟奴婢都趕去跟前伺候了,這時候雨下得又大又急,就算有人在,也都躲回自己屋子去了。


    庭院和回廊裏空無一人,顯得十分冷清闊曠,青石板被雨水洗刷得幹淨異常,透著一道道暗青色的潤澤亮光,兩側的房屋飛簷翹壁,在雨中被朦朧的水霧籠罩,竟有一股神秘和飄渺之感。


    紫寧一路猛跑,鑽進回廊裏避雨,隨即將傘收起來,狠狠地甩一甩傘上的雨珠,在原地跺一跺腳,前後踏了幾步,鞋底的水漬踩幹淨。見青石地上沒留下明顯的腳印,這才放心。


    躲在回廊柱子後麵待了一會,見四處果然沒人,這才膽子大了起來,輕手輕腳順著回廊小心往正院走去,兩側的廂房異常安靜,花棱格子窗戶緊閉,裏麵黑乎乎一團。


    屋簷下“劈劈啪啪”的雨滴驟響,紫寧走了半柱香工夫,從擋雨的回廊鑽進一個小小的圓月門,又繞過一個大長廊中間的雕花刻字石擋屏,來到一個四方庭院。她此刻更分不清東南西北,站在長廊當中,隻見庭院左右載了兩棵海棠樹,粉翠的花葉在雨中異常嬌嫩鮮亮。


    四周仍舊一個人也沒有,她原地轉了半圈,向自己身後看去,一間雕梁畫棟的大屋子出現在跟前,猛地一抬頭,見橫匾上寫著“靜心齋”三字,黑底金色的大字筆力蒼勁,尤顯莊重。


    紫寧心想:“這屋子大概是書齋一類的地方,王爺受了傷,這幾日不會有人來書齋看書,我先進去躲一躲。”將耳朵湊近門扇,仔細聽了一陣,確定屋內無人,這才悄悄地推開門。


    “吱嘎”一聲輕響,兩扇門一推開,一股淡淡的墨香迎麵而來。紫寧小心抬腳邁進去,確定沒留下腳印,才回身關嚴了門。


    仔細打量這靜心齋,見左右兩麵牆排滿一層層的紫檀木書架,放了一卷卷的書冊和竹簡,正中的地席上擺了一張幾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旁邊立著一個熄滅的香爐,沉了厚厚的香灰。


    幾案後麵的空牆上掛了一幅四方水墨畫,墨色淡沉,略略點染,畫的是一幅墨荷。


    紫寧四周看了一遍,這裏果然是一間書齋,順著左側一個個書架走過去,見書架沒有一點灰塵,紫檀木的邊角摩擦得光亮,顯然有人經常拿架上的卷軸書冊。暗歎華郡王果真博學,每天讀這麽多書,日積月累,連書架都摸得光滑了。


    她轉身四望,找不到中意的藏身之處。可惜這屋子裏除了書架和幾案,再沒有別的家具,更沒有櫃子箱子一類,她要往哪兒躲藏起來呢。


    不禁有些焦慮,抬頭往屋頂上看去,見有兩根粗粗的木椽子,那裏倒是一個隱蔽的好地方。她用力伸手向上,踮起腳嚐試著探了一下,可是木椽子實在太高,那柱子又太光滑,她根本爬不上去。失望地看了一會,心想就算爬上去也下不來,想一想隻能搖頭作罷。


    在書齋中轉悠了兩圈,發現唯一能躲的地方就在最後一層書架。紫寧敲一敲腦袋,想出一個妙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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