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香,是仙族貴胄用的香氣,在仙道界十分珍貴稀少。


    發鳩帝君深深嗅了一口鼻息,一股異常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攪動著他紛亂的思緒,當年華瑤女帝用的玉檀香,正是這種淡雅幽深的氣味。


    “仙族玉檀香——”他嘴裏喃喃說道,雙眼眯成兩道縫隙。


    珠簾後麵,空闊的牆壁猶如結凍的堅冰,越發冰冷刺骨,紫寧凍得兩腳發麻,手中捏著冷汗,忍不住抖了一串哆嗦。


    如果行跡暴露,西岐國會不會以此為把柄,找昆侖宗門的麻煩?畢竟仙族和道族的關係,總不像看上去那樣和諧。


    紫寧咬一咬嘴唇,忍不住抱怨自己,“這都全怪你,怎麽偏偏這時候打噴嚏呢?”


    發鳩帝君的步子緩慢而沉重,靴子踏出一步步的悶響,仿佛踩在紫寧心髒上一般,憋得她幾乎無法喘氣。


    屋內的爐香飄散得四處氤氳,將珠簾內外籠罩成一片仙氣繚繞般的迷霧巒嶂。平嘉太子微訝問道:“帝君,有什麽事嗎?”見發鳩帝君向珠簾越走越近,他頓時生出一股警惕之心。


    那一片空牆壁,那一柄銀色寶劍,這裏所有的秘密,他誓要守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帝君,時候不早了,明日玉尊府素齋宴,平嘉恭候帝君大駕。”平嘉太子微笑著拱手,語氣中隱含著送客之意。


    發鳩帝君微微一怔,雙腳立在原地,小心地放出神識仔細掃視了一番,見珠簾後麵並沒有異樣,心中雖有一絲疑惑,但也不方便尋根問底。


    畢竟這裏是煜陽宮,西岐國太子的寢殿。他是發鳩國的帝君,不能太過張狂。


    他嗬嗬幹笑兩聲,轉身說道:“好,本王不打擾太子爺休息,我們明日素齋宴上見。”說罷揮袖,邁著四方步走出了房門。


    突然屋頂傳來一陣空靈悠揚的笛聲,絲絲竹音脆響陡然飄近,瞬間劃開一片寂靜的夜空。這笛聲吹的輕巧,仿佛浮在半空中一般,忽遠忽近,如訴如泣。


    “東陵公子!”平嘉太子快步衝到屋外,目露驚異之色,“他怎麽來皇宮了?”登時身形飛旋而起,追趕上發鳩帝君,一起前去看個究竟。


    一道道笛音在半空中盤旋不去,聲聲清脆婉轉,情意悠深,一會兒急促流暢,一會兒悠緩靜謐,好似傾訴滿腔心事一般。


    紫寧幽幽歎了一口氣,暗想:“東陵公子一定有很多心事,笛聲吹得如此淒涼。”


    此時月橫塘已收了防禦罩,臉上一片平靜,對笛聲恍若無聞。


    東陵的心結,要他自己解開才行。


    月橫塘定一定睛,在原地一轉身,打量身後的空牆,說道:“這牆上有些古怪。”


    紫寧回過神來,“呼呼”地暖著雙手,連連點頭,“是啊,這麽寒冷,好像冰牆似的!”初春時節早已花開遍野,水暖浮鴨,太子寢宮卻猶如冰窖一般,此事的確蹊蹺。


    月橫塘揮袖輕輕一撫,將絲縷真氣浸透入牆麵,果然有一股刺骨寒氣源源不斷冒出來。“裏麵是一間密室,設了三層隱匿陣法,連神識也掃不進去。”密室裏沒有一絲光線,用神識看過去,隻是黑蒙蒙的一片昏沉,什麽也分辨不清。


    眼見這一麵空牆四四方方,有兩人疊上去那麽高,牆麵上除了斜掛一柄銀色長劍,什麽裝飾也沒有。


    劍柄的一頭朝下,懸掛方式十分不尋常。


    紫寧抬眸看去,指一指銀色長劍說道:“這柄劍好奇怪,先拿下來看看。”說著抬手握住劍柄,“唰”一聲將長劍從鞘中拉出一半。


    “轟嚕嚕”一聲悶響,一大片牆壁緩慢從中間裂開,陡然現出一個黝黑深邃的石洞。一縷一縷的冰冷白霧從洞中飄散而出,漸漸凝結成團,聚成濃鬱的白色籠罩住洞口。


    紫寧被寒氣一衝,冷的渾身打顫,“咯咯”咬著牙齒,又驚奇又害怕,心想:“這洞裏會鬧鬼嗎?我很害怕鬼的。”越這樣想,越覺得洞裏吹出一陣陣刺細的陰風,寒冷的白霧中似乎顯出一個猙獰的怪臉。


    連忙跳到月橫塘身後躲著,雙手揪住他衣袖,探出半個腦袋,瞪著眼珠子往洞裏看去。


    月橫塘轉頭看她哆哆嗦嗦的樣子,笑道:“你是修仙者,膽子這樣小嗎?”


    紫寧臉上一紅,小聲嘀咕道:“就算修成仙人,也可以恐高,也可以怕鬼啊,誰規定仙人不能膽小的?”雖然已經踏入修仙之路,但本領和膽量畢竟不一樣,遇到詭異恐怖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會害怕。


    月橫塘朝陰冷石洞瞥了一眼,匆匆轉身,幾步走到鳥籠前,說道:“我們先救白球。”


    “唰”地一抬指上挑,將黑布掀開,隨即打出一個柔色渾圓的光球,緩緩飄落在鳥籠上。光暈發出一絲絲“吱吱”的輕響,緩慢地吞噬著鳥籠上的困陣禁製。


    蜷縮在籠子中的白球感覺到一陣真氣的波動,小眼珠輕輕睜開半條縫隙,轉動了一下,咕咕叫道:“羲兒,羲兒……”小腦袋一歪,直挺挺暈了過去。


    紫寧一聽它叫“羲兒”,登時忍受不住,雙手捂嘴哭起來,“白球,你不要死啊,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都是我不好……”


    低沉的嗚咽聲一出,忽地一道清風飛蕩,不知從哪裏閃進來一個青衣影子,疾速旋身而動。


    紫寧抹一把眼淚,抬眸愕然看去,麵前陡然出現一個青衣男子,玉麵修眉,秋波如畫,身後拿了一根碧玉笛子,正是多日不見的東陵公子。


    東陵公子波瀾不驚的雙眸一晃,投映進去一道小小的身影,“紫寧,為什麽哭了?”他微微轉眸,麵無波痕地看向月橫塘,冷聲說道:“是你讓她哭的……”


    月橫塘閉口不語,手上捏訣,目不斜視,專心為白球解除困陣。


    空氣中飄浮一陣冰寒相激的冷意,紫寧伸手往籠子裏一指,哽咽道:“是白球,它失蹤了很多天,被人虐待……還流了很多血……嗚嗚!”


    眼見白球僵直地躺在籠子裏,小身子瘦的皮包骨頭,隻剩下一點大小,紫寧的眼淚又忍不住唰唰往下流。


    東陵公子眼中的一縷平淡逐漸轉為冰冷,他與白球相處一天,早已培養出感情。這小貔貅人見人愛,戴上他的青光麵具,扭動著小身子,逗得他連連發笑。


    想起它肩上扛著一根向日葵,憨態可掬的樣子,東陵的嘴角忍不住緊一緊,瞋目裂眥問道,“這是誰幹的?”


    拳頭在袖中暗暗捏緊,見月橫塘打出一個光暈吞噬籠子上的禁製,當即冷聲說道:“你還管什麽禁製,救白球要緊,我來!”


    “嗖”地甩出一根碧綠笛子,朝月橫塘的手上揮擊而去,頃刻間蕩開吞噬禁製的一團光暈。緊接著他手腕一抬,挽出一個蓮花道訣,“砰”地一片白色氣流噴散而出,猶如一道利箭向鳥籠子射過去。


    “轟隆!”鳥籠的頂端被氣流打飛,困陣禁製一擊而碎。


    紫寧驚愕一呆,叫道:“白球——”心中登時亂成一團,暗叫道:“你這一掌不會把它打死了吧!”


    忽聽房頂四周傳來一陣“嗡嗡”的細密響動,聲音越來越近,仿佛無數黃蜂扇動翅膀呼嘯而來。


    “觸動禁製警戒了,快走。”月橫塘抬手“嗖”一下將白球卷住,藏納進衣袖子裏。轉頭一看珠簾牆壁後的漆黑石洞,立刻一咬牙,拉住紫寧的手,閃身跳進石洞中去。


    東陵,你跟我來!


    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飄進東陵公子耳中,他站在原地,青衣飄然挺直,一雙眉目平淡安靜,聽見這道聲音,隻怔怔愣住。


    十年前的結拜之誓,白衣少年笑容清朗,“東陵,以後要是遇上危險,你就跟我走。”


    “如果遇上危險,你先走,不必管我。”青衣少年搖頭道。


    白衣少年目光真誠,“那不行,不管什麽時候,我都不會拋下你一個人。咱們說好了,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青衣少年露出感動的笑容。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宮中侍衛高聲叫喊,此起彼伏:“賊人闖進煜陽宮,見者格殺勿論!”


    “快去,包圍東廂的會客廳堂——”


    “你們幾個保護太子,你們去殿頂布下天網,餘下的人跟我來,守住殿門口!”


    牆麵上的漆黑石洞冒出一團團的寒氣,“東陵,你跟我來!”呼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東陵公子踟躕了片刻,雙腳朝前挪了一步,“月橫塘,這次我暫且聽你的,下不為例!”


    青色衣影一晃動,“嗖”地閃入黑暗的石洞當中,旋身反手向後一揮衣袖,“轟嚕嚕”的悶聲響起,牆壁上的機關緩緩推合,重新關上。


    月橫塘腳步沉穩,慢慢地探向冰冷黑暗的密室深處。一切都是未知,不知前方有什麽古怪等著他們。


    他沒立刻離宮逃走,反倒進了密室暗道,隻因這陰冷的石洞在太子寢宮,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手上拽著不停哆嗦的紫寧,心中暗忖,密室或許與勾結天妖有關。如果這次不探查清楚,一旦打草驚蛇,以後再難有機會深究此事。


    走進石洞裏沒幾步,溫度驟然下降,口中呼出的氣息登時變成一團冰冷白霧。紫寧走得顫顫巍巍,隻覺得腳底下是陡直彎曲的石階,一步步越走越低,三人的呼吸聲在四周回響,發出十分空曠詭異的聲音。


    “月……橫塘……”紫寧又冷又怕,嘴唇打顫,“是……是你嗎?”她拉著月橫塘的手,黑暗中幾次撞到他身上,明知道就在身邊,但仍然放心不下。


    月橫塘忍不住發笑,“不是我,還能是誰?”為了增強存在感,他溫暖的掌中微微加力,緊捏一下她的小手。


    紫寧搖一搖頭,強詞奪理道:“那可不一定哦,這是仙道界,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萬一走著走著,牽我手的人不是你怎麽辦?”身處全然的黑暗當中,這種感覺實在可怕,不禁被自己的恐怖想法驚得毛骨悚然。


    月橫塘說道:“放心吧,我不鬆開你的手。”


    紫寧隻覺得脖子後麵仿佛有一股陰風呼呼吹著,情不自禁地抱緊他一條胳膊,緊張說道:“不行,我就是不放心。”腦袋躲在他肩膀後麵,警惕地瞪大眼睛,左右兩邊瞄著,唯恐跳出來什麽可怕的怪物。


    可惜她什麽也看不見,隻有死一般濃重的黑暗。


    又走了兩步,腳下終於踩到一片堅硬的平地,心裏踏實了一些。這時鼻子裏嗅到一股奇怪的藥味,混著冰冷的陰寒之氣,顯得若有若無,十分詭異。“什麽怪味?月橫塘,你……你換人了嗎?”


    月橫塘暗中覺得好笑,紫寧耍賴的脾性,跟白球不分伯仲,果然什麽樣的仙寵有什麽樣的主人。隻得問道:“那你想怎麽樣?”


    紫寧適應了片刻,已經不太害怕,一雙眼眸轉動兩下,笑嘻嘻湊近他,神秘說道:“咱們對暗號吧,我問‘你是誰’,你就回答‘我是大白菜’,這樣我就知道你是月橫塘了。”


    她一番話說得聲情並茂,古裏古怪,月橫塘忍不住反問道:“為什麽我是大白菜?”


    “嘿嘿,因為你長得很幹淨,脆生生的好像大白菜一樣,哈哈哈……”紫寧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拍著胸口笑起來。


    東陵公子站到一旁,凝視黑暗中手牽著手的兩人,一個麵露窘相,十分尷尬,一個喜笑顏開,樂得前仰後合。


    盡管月橫塘一臉無奈,但也默然接受了“大白菜”的稱呼。


    東陵公子是修仙之人,不用燈火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暗想:“月橫塘果然變了很多,堂堂昆侖絕皇,仙族第一神君,麵對十萬困殺之陣也不皺一下眉頭,紫寧隻用一個笑容就讓他妥協了。”


    喜歡一個人,竟然如此驚心動魄。


    平緩淡然的目光轉向左右,打量眼前這一間寬闊空曠的密室,規模恢弘,仿佛一個封閉的奢華墓室。


    地麵由堅實的青石磚塊鋪成,延綿伸展出去,足有十丈那麽遠。密室頂牆和四壁上繪刻著各種奇特的文字圖案,兩側的寬道中整齊擺放了一排排的靈晶棺材。


    紫寧正拉著月橫塘的手,跟他商量對暗號的事情,忽地眼前亮起一道華光,“嘩,嘩——”兩顆夜明珠如流水一般,從東陵公子的衣袖裏蕩出來,緩緩飄浮上升,灼灼的柔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密室。


    雙眸慢慢適應了光線,紫寧左右轉頭,茫然地看向周圍,登時睜大眼睛,尖聲叫道:“哇哇,死人,有死人!”隻見身側靠牆擺了一整排透明的棺材,似乎每個棺材裏都躺著一具女人屍體。


    年輕貌美,身穿一襲紫色紗衣。


    月橫塘黑亮的眸子一凜,抬頭看向密室頂上,隻見一片白石雕刻著兩行黑色大字,他喃喃念道:“本尊自創月冥仙法,純陰助力,縱橫四野,無敵於天下。惟為紫衣一念,痛悔萬分,凡我傳承弟子,遇仙道不仁者,皆可怒殺!”


    東陵公子目光淡然,微微點頭,“平嘉太子傳承了月冥仙法,這一間密室是他的修煉之地。”


    紫寧瞅一瞅那些靈晶棺材,心有餘悸地問道:“修煉就修煉,為什麽要這樣神秘,弄來那麽多死人。”


    月橫塘微微頷首,放出神識掃向棺材當中,見這些女子都是水靈根的資質,大多數人的腹中已凝成了一顆內丹。


    “水靈根的女子體質偏陰寒之性,他用這些女子當修煉爐鼎,凝結成晉升等級的丹藥。”東陵公子話音悠長,淡漠中帶著一股同情的歎息。


    “爐鼎?”紫寧打了一個哆嗦,她一下子想到發鳩國選媵女當修煉爐鼎,難道都是這樣的下場麽?


    月橫塘的眸子裏透出一道痛恨的冷光,喝道:“如此邪惡殘忍,也敢妄稱是仙法?”他從沒聽說過月冥仙法,不知是什麽樣邪魔外道。


    密室中透著絲絲流轉的陰冷之氣,“月冥仙法?”紫寧腦中忽地一片茫然,轉眸望著整齊擺放的幾十具水晶棺材,腳步慢慢走過去。


    抬手撫摸一具全然透明的空棺材,心中突然有一種難以抑製的悸動之情,“月冥,月冥……為什麽這名字如此耳熟?”


    淩波步,橫塘目,千山萬水,月冥一盼顧;


    紅酥手,紫眸醉,百轉千回,玄女雙淚垂。


    白球念過的一首詩反複在腦海中回蕩,“為什麽是月冥,羲兒和月冥,究竟是什麽關係?”紫寧嘴裏喃喃自語道,仿佛捕捉到一絲信息,隨即又一閃而逝。


    ————


    q版一:


    東陵:月橫塘,你變了。


    月橫塘:兩年不見,我也該變了。


    東陵:可惜,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


    紫寧:咳咳,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喂喂,你們兩個男人,能不能低調一點。


    東陵: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要管。


    紫寧:人生若隻如初見啊——我暈,神仙啊,我不要跟男人爭寵——


    ————


    q版二:


    紫寧:咳咳,剛才上麵那一段是幻想版,重來一遍。


    東陵:月橫塘,紫寧是一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


    月橫塘:我會的。


    東陵:如果你讓她傷心,我就帶走她,兄弟情也擋不住。


    月橫塘:紫寧跟我在一起,誰也不能帶走,你也不行!


    紫寧:哇哇哇,兩兄弟好有愛哦,吼吼,我喜歡——


    月橫塘:……


    東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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