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裳,是我給寧兒的!”浣靈說完這話,屋內眾人都是一驚。麻臉老嫗冷笑道:“剛抓到一個女賊,又來一個自投羅網的。定是一夥賊人,全都抓回去審問!”


    捉女賊的差事不好辦,好容易抓到有嫌疑的,怎會不急著帶回去問話。彤公主讓女鬼嚇得不輕,說起來也是一件丟臉的事,她自己功力法術不弱,卻偏偏怕鬼,這事若傳出去,恐怕比帝君跌下麒麟還讓人笑話。


    紫寧悲鳴叫道:“不要,浣靈什麽也不知道,她都是亂說的!”她自己一人承擔此事就夠了,浣靈卻意氣用事,想替她扛下來。


    目光瞅向浣靈,見她一雙大眼睛閃爍發亮,十分純真堅定的樣子。紫寧心裏一痛,“浣靈一定不知事情鬧得多大,以為一件衣裳,隨便承認就完了,頂多挨一頓板子麽。浣靈啊浣靈,這是要命的事啊,這下怎麽辦,你也逃不脫幹係。”


    胖老嫗雙眼一斜,根本不信浣靈的話,罵道:“小賤人,男人的裏衣,你從哪得來的,又怎會給她了?原來不隻一個女賊,這裏還有一個。”說著命人將浣靈一起帶走。


    膳房管事心焦得跺腳,浣靈這樣一攪合,更是忙中添亂,一個紫寧已經救不回來,又多搭上一個。她急道:“浣靈,你可看清楚了?你從小沒了爹娘,平時連一件像樣衣裳都沒有,這白綢緞的衣料子華貴,你哪裏得來的?”


    她提醒浣靈,就算幫紫寧開脫罪名,也得好圓謊才行。


    浣靈跪著抽泣兩聲,仰頭看她,“前幾日我去看嬸娘,進了後山修煉的靈洞,碰巧東陵公子命侍女籠火盆,將不穿的衣裳燒掉。我見那一套裏衣還嶄新的,心想燒了可惜,就偷偷藏了一件。寧兒身上有傷,緞子衣裳又軟又滑,我就給寧兒穿,橫豎是在屋裏頭,沒人看見……”


    轉頭瞅了紫寧一眼,嗚咽說道:“寧兒不說衣裳從哪裏來的,是不想拖累我。管事,是我偷了東陵公子的衣裳,要罰也該罰我。”


    浣靈自幼孤苦伶仃,就紫寧一個朋友,因此橫了一條心,絕不能讓她送死去。壯著膽子作證,已是破釜沉舟,若真瞞不住,兩人一起受刑,好歹有個做伴的。她心中這般念著,神色反倒鎮定,眼中一點慌張也沒有。


    老嫗們見浣靈說得句句清楚,目光異常坦然,倒不像是說謊。


    她們麵麵相覷,鬧不準真有此事。蓬萊的東陵公子在靈洞修煉,宮裏人都很清楚,那公子脾氣古怪,又有些潔癖,衣裳穿一兩回,就命侍女們燒掉。沒準真被浣靈趕巧了,偷拿了他的裏衣。


    麻臉老嫗陰聲問膳房管事:“這丫頭真有嬸娘,是在後山修煉靈洞伺候的?”


    膳房管事見有轉機,連忙雙手一拍,陪笑替浣靈解釋:“可不是,這丫頭可憐,沒爹沒娘的,統共就一個嬸娘,去年派到後山,在東陵公子的靈洞打雜。”


    內廷侍長聽了,有些不可置信,但此事牽涉極大,也不敢馬虎處理,將染血的白緞衣裳給手下侍衛,吩咐道:“去見一見東陵公子,問這衣裳是不是公子的!”手下侍衛連忙應聲,拿了衣裳匆匆出去。


    紫寧手心滿是冷汗,萬一查出來不是,浣靈豈不跟著遭殃?


    林娘躺在榻上渾身哆嗦,臉色煞白,氣息微弱,紫寧緊緊握住手,急聲安慰道:“阿娘,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沒事的。”


    浣靈從旁邊挪過來,一手一邊拉住她們兩人,手心冒出一絲絲細汗。


    她從沒見過東陵公子,剛才說的一番話也是編的謊,隻盼侍衛去後山靈洞,這會找不到東陵公子,讓她們好歹躲過半天。她顫巍巍小聲道:“寧兒,你說華瑤女帝會不會來救人?”


    上次及笄宴中毒的事,是華瑤女帝幫了紫寧母女,她心裏期盼著,女帝能及時出現,解了兩人的燃眉之急。


    紫寧蹙起眉頭,暗暗地搖一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女帝會不會插手此事。


    等了半柱香的工夫,麻臉老嫗不耐煩起來,皺眉道:“先把這丫頭抓去審了,她腳底的傷總是賴不掉的。”膳房管事連忙賠笑道:“等都等了,不差這片刻了,華瑤女帝喜歡紫寧這丫頭,若是沒個物證,平白冤枉了她,女帝那邊也不好交代。”


    她刻意說“華瑤女帝”,而沒說娘娘,就是想提醒老宮嫗,女帝在發鳩國的權勢地位,任誰都不可小覷。紫寧不同於普通的宮娥侍女,她們不能隨意定她的罪。


    麻臉老嫗隻好忍住,臉色難看地坐等著。


    紫寧和浣靈相視一望,腦門上冒出冷汗,雖不知結果如何,但此刻已心驚膽戰,想不到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門外一個聲音吆喝道:“讓開,快讓開!”一名侍衛跑進屋中,累得滿頭是汗,氣喘籲籲說道:“稟報大人,屬下拿衣裳去問了東陵公子,公子也仔細看了,說的確是他的裏衣。”


    內廷侍長一愣,見他兩手空空,皺眉問道:“衣裳呢,那是物證,怎麽沒帶回來?”


    侍衛恭敬回答道:“東陵公子點了一把火,將那白緞子衣裳燒了。又說不必懲罰偷他衣裳的侍女,不想鬧得此事眾人皆知。”


    紫寧在浣靈手上緊緊一握,兩人都鬆了一口氣:“這下好了,我們有救了。”


    內廷侍長蹙緊眉頭看她們,紫寧連忙說道:“我腳上的傷是前日鞭子打的,大人想想看,我在外宮門伺候,又身受重傷,怎能混進彤公主的內院去?若連我這樣的小丫頭也能隨便進出,宮門豈不是守的太鬆?還請大人明鑒。”


    胖老嫗當即反應過來,這外宮門是她們幾個老宮嫗守的,如果被查出守不嚴,那是株連家人的死罪,立刻說道:“胡說,外宮門守得牢著呢,沒有令牌,誰也別想混進內宮,連外頭的蒼蠅也飛不進去一隻。”


    一邊說著,一邊給旁邊的宮人打眼色。剛才隻顧著抓賊,卻忽略了這一層,紫寧是一個低等小侍女,怎麽肯能混進內宮去?若她本事這樣大,早就逃走了,怎會還留在外宮門,等著她們來抓?


    麻臉老嫗也深覺不妙,若給紫寧定了罪,恐怕這些守門老嫗都脫不了幹係,小心看向內廷侍長,說道:“聽公主身邊的侍女說,那紅臉女鬼能跑能飛,甚是伶俐,是個懂仙道法術的。大人看這丫頭一身重傷,連修煉根基都沒有,怕真是抓錯人了。”


    內廷侍長沉吟半晌,也覺得此事甚為荒唐,皺眉說道:“既然不是她,就再去找一找。”說著起身,目光環顧屋內一周,見沒什麽值錢東西,有些悻然。


    這時紫寧趁人不留意,小聲問浣靈道:“那東陵公子是什麽人,你可認識他?”


    浣靈悄悄擦一下額上汗珠,瞥一眼侍衛和宮嫗,小心地搖一搖頭。


    紫寧心中一顫,暗想:“浣靈從沒見過東陵公子,竟然幫我攬下這麽大的禍,這可是牽連性命的事!”眼睛看向她,登時蒙出一層水霧。


    這時一名侍衛稟報,“大人,查到兩瓶東西,好像是萬年雪蓮丸!”手上拿了兩個小瓷瓶,細長瓶口用紅緞包裹的蓋子塞住。


    內廷侍長冷眼一瞥,登時目光發亮,射出一抹貪婪之色,說道:“一個下等侍女,竟私藏了萬年雪蓮丸!這些都是偷竊物證,拿走。”手下人會意,立刻將瓶子收走。


    萬年雪蓮是補養聖物,華瑤女帝賞了這兩瓶,給林娘和紫寧的療傷滋補用的。紫寧一見侍衛要搶雪蓮丸,登時一股蠻勁上來,氣憤叫道:“你們不能拿走。”上前幾步,要去搶回雪蓮丸。


    內廷侍長怎會讓她得逞,一腳把她踢倒地上,怒罵道:“臭丫頭,這雪蓮丸來路不明,得帶回去嚴查才行,你還敢毀了物證不成!”


    紫寧咬一咬牙,從地上硬撐著爬起來,舊傷疼痛如裂,卻隻能眼看著,明知是強搶豪奪,卻無法跟侍衛爭搶。


    這時躲在披風帽裏的白球探出一個小腦袋,兩個小白爪子趴到帽邊上,左右瞅一瞅。見侍衛手裏拿著兩個瓷瓶,小黑眼珠子一亮,呼地從帽子裏飛出來,直衝到侍衛手上,“嗚哇”地一大口,朝他手背狠狠咬了一下。


    侍衛驚叫一聲,連忙鬆手,卻已經晚了一步,手背咬得鮮血直流,兩道牙印穿肉透骨。


    紫寧立刻衝上前,想搶回瓷瓶,慌亂中撕扯不休,打翻了一個瓷瓶,紅綢布裹的蓋子掉下來,從瓶中滾出兩顆棕黑色的藥丸。


    藥丸散出一股暗暗的幽香氣,有一道瑩潤流動的光澤吸引眾人的眼球,內廷侍長暗道:“這果然是好東西。”剛要上前去拿,白球呼扇一對小翅膀,從他頭頂直衝而下,叫道:“給我吃,給我吃。”兩隻小爪子一撈起藥丸,毫不猶豫放進自己嘴裏。


    吃完之後,十分幸福地閉起眼睛,伸出小舌頭,無比陶醉地舔一舔。


    眾宮嫗乍一見會說話的小東西,都驚得往後退去,內廷侍長畢竟見過世麵,伸手一指白球,結巴說道:“這……這是貔貅仙寵!”目光中的熱切之色更甚,仙寵多半有法力,可遇不可求,若是能抓到一隻養著,當真是奇貨可居。


    頓時大喜,想不到今日要發一筆橫財,激動叫道:“快抓住它,抓住這小東西。”白球“呼”一下飛過去,伸出小毛爪子,將侍衛手裏另一個瓷瓶搶走,呲一下獠牙,叫道:“羲兒,給你吃!”


    白球拔開藥瓶蓋子,兩顆雪蓮丸都倒進紫寧手裏。


    眼見內廷侍長目露凶光撲來,她心裏一慌,連忙把藥丸吃下去,嚼也顧不得嚼,一股腦全吞進肚子裏。


    一道透骨的清涼從喉嚨滑入胃裏,紫寧咽了一下,就見白球舔了舔舌頭,爪子裏的空瓶一扔,咕咕叫道:“吃光了,吃光了!”


    內廷侍長目中噴火,麵色一凜,吼叫道:“將這臭丫頭拖出去,剖開她的肚子,把雪蓮丸拿出來!”這比割他的肉還疼,臉上肌肉直抽搐,雙目透著陰鷙的光,像發怒的野獸一般。


    這外宮門的粗使小侍女,連兩塊靈石都不值,竟然吞了萬年雪蓮。怒氣難解,他在宮中位高權重,殺一個下等侍女,也沒人會留意,“快去,將她活剝了皮!”


    麻臉老嫗連忙應著,一巴掌打到紫寧臉上,狠狠罵道:“作死的小賤人,等下讓你嚐一嚐宮中的刑罰!”扯住她一條胳膊,硬是拖起來,揪住頭發扯到門口。


    林娘見他們要抓紫寧,登時急火攻心,在榻上嗚咽了兩聲,雙眼翻白暈過去。


    膳房管事麵露一抹不忍神色,但欲言又止,內廷侍長看中那些補藥,誰也別想幫紫寧說情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想讓紫寧死,她定活不過一時三刻。


    眾宮嫗抓著紫寧往外拖,白球轉動一雙黑眼珠瞅了半晌,搞不明白緣故,奇怪羲兒怎麽不反抗,一巴掌打出去,這一屋子人都滅成渣渣了。


    “羲兒,羲兒,打她!”白球越看越急,爪子亂揮,尖聲叫道。


    紫寧被麻臉老嫗揪住頭發,疼得尖叫不止,浣靈跪爬到老嫗麵前,哭道:“求婆婆放了寧兒,……快放了寧兒……”


    內廷侍長臉色陰沉,上前狠狠一腳,將一臉淚痕的浣靈踢翻。憎惡地瞥一眼,“把那仙寵也抓住,惹惱了本侍長,連人帶仙寵一起剝皮!”


    浣靈又急又痛,仰臉大哭起來,紫寧再忍受不了,甩頭撞向扭她的麻臉老嫗,狠狠往她手腕咬了一口。


    他們欺人太甚,就算拚上一條命,也絕不會讓這些人得逞。


    白球兩隻小尖耳朵豎一豎,總算弄明白了,原來羲兒不會用仙術打人,她隻會咬人!登時來了精神,小翅膀呼扇飛到麻臉老嫗跟前,學紫寧的樣子,張開嘴“嗚哇”咬下去,幾口把老嫗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哎呀媽呀!”老嫗疼得亂跳,一聲慘叫,隨即抬手一指白球,厲聲吩咐:“這小畜生,把這小東西抓住!”


    一群宮人手忙腳亂,紛紛拿起枕頭、拂塵,滿屋跑去捕捉白球。


    紫寧衝到浣靈身前,緊抱住她發顫的身子,轉頭大聲叫道:“白球快逃,快到外麵去。”屋裏地方狹窄,白球這樣飛,早晚被宮嫗們抓住。


    浣靈臉色蒼白,緩了一口氣,嗚咽說道:“寧兒,你快走啊……”


    屋中一群老嫗連呼帶叫,白球被追急了,閃電一般飛上屋頂,從嘴裏吐出一柄扇子,兩隻小爪子抱緊了。


    貔貅是上古仙寵,它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擅長儲存東西。


    白球剛才把扇子吞了,但並沒吃下去,完好無損的藏在肚子裏,此時又吐出來,是想用咒語召喚扇子的原主人幫忙。


    咒語也稱拘神咒,隻有大能仙人才會使用,因這咒語對原主人的仙魂有損,故而在仙道界定為禁忌。


    白球活了十幾萬年,拘神咒練得爐火純青,根本不管有什麽禁忌,小眼珠眨一眨,嘴裏唔嚕念起來:“吱唊吧去哈喃喃吔,天咕噸呱兩啍嘀呦嘛哈嘛喇呦——急急如律令敕!”


    紫寧半仰著頭,不可思議看向白球,心想:“這小東西幹什麽呢,它會念咒?天啊,它剛才吃了扇子,現在又吐出來了?”


    “它在念召喚拘神咒,快點抓住它!”內廷侍長氣急敗壞,又吼叫又跺腳,但他功力不高,對身如閃電的小貔貅一點法子沒有。


    念完咒語,白球“嗖”地飛到紫寧跟前,叫道:“羲兒快跑!”小翅膀一扇飛去屋外。


    紫寧拉著浣靈往外逃,隻聽身後內廷侍長暴怒的吼叫聲,“我殺了你們!”一柄閃光的利劍刺向她後肩。


    身子抽搐一下,肩頭傳來劍尖刺破肌膚的痛感。


    滿院的杏花開得一片片耀目,她眼前卻仿佛籠了一層薄霧。紫寧從沒像此刻這樣難受,老嫗們陰沉的冷笑,內廷侍長的心狠手辣,逐一浮現印刻腦中,她心裏溢滿悲戚:“為何這樣對我,我死了,你們真遂了心願麽?”


    疼痛加劇傳來,身子往前一撲,淒涼之情油然而生。月橫塘,恐怕今生無法再看見你,這些零落的粉白杏花,算是祭奠卑微的生命麽?


    飛花四處蕩漾,好似嘲笑她的可憐。


    忽地一白一青兩條人影疾速閃來,眼前的杏花陡然綻放。


    “啊!”內廷侍長劍尖一抖,身子橫飛出去,重重撞向院中的土坯牆,口中噴出一蓬血霧,麵色如白紙。


    一道白衣鑲金的身影佇立院中,成片的杏花從他鬢邊飄落而下。紫寧忽覺身上一暖,月橫塘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眉心輕蹙,幽深黑亮的眸子浮現一抹淡淡的擔憂,“怎麽回事,你又弄得渾身是傷?”


    紫寧抬頭看他,慘淡地笑一笑,這仿佛一場夢境似的,簡直不敢相信。


    突然眼前華光一晃,青衣閃現而動,鬼魅一般的幻影竄過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喝問道:“月橫塘,你施了召喚拘神咒!”簌簌的花瓣從身側滑落,隻見他一身修長的青衣繡袍,臉上戴了金屬質感的青光麵具,在陽光中晃動熠熠的光彩。


    月橫塘目光一凜,手腕收緊,扯住她另一條手臂,聲音低沉有力,“東陵,放開她。”


    兩人對麵而立,目光凜然對峙,各自拽住紫寧的胳膊。


    一股股真氣澎湃升騰而出,發鬢的黑發飄浮舞動,與飛揚的粉白花瓣卷在一起,讓紫寧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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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寧:穿越這麽久了,可以弱弱要一張推薦票票麽?


    絕皇:是不是坑?是坑不給票票。


    紫寧:我為你來挖坑的,好歹把你填坑裏啊,填得滿滿的,一點縫不留,好不好?


    絕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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