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藍宮裏一片清肅之感,寢殿中花鈴形銅爐裏養神香燒成灰燼,淡淡的餘香飄散潮濕的空氣中,一股煩悶的氣息湧動著,更令彤公主心情壓抑。


    芳雁見彤公主臉色難看,知道不能逼她太甚,連忙給銀蟬使一個眼色,接著嘴角向上一挑,轉開話茬道:“公主手中存的刺繡花樣子,能否借給我使一使。我如今擱著兩匹好料子,顏色鮮嫩,料子也輕軟,仙族的神女們都穿這料子,配上好花色刺繡更好看。”


    彤公主這時有些厭煩芳雁,隻是麵子上敷衍而已,聽她開口借刺繡花樣,便低頭飲了一口茶,淡然說道:“既然芳雁管事喜歡,就拿去用吧,我從來不愛那些東西。”


    將茶盞重重放下,轉頭吩咐陌伊葵,“快去,將繡花樣子拿來給芳雁,早先擱進那樟木箱子裏了。”


    一聽“樟木箱子”四字,紫寧登時嚇了一跳,心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說的樟木箱子,不會是我藏身這一個吧!”連忙雙掌合十,暗叫神靈保佑。


    陌伊葵也愣了一下,躊躇了片刻,隻得硬著頭皮答道:“奴婢這就去找一找……”說著邁開步子,往樟木箱子走去。


    紫寧聽見她輕緩而來的腳步聲,嚇得渾身緊張,額頭冒出一層冷汗,連忙閉上眼睛,心想:“我也太倒黴了,這回非被抓個現行不可!”


    陌伊葵走到箱子前,略一猶豫,隨即抬手一把掀開箱蓋。


    不等箱子發出動靜,她立刻在胸前捏起一個手訣,打出噤聲的封閉禁製,瞬間“唰”一道微閃的白光,罩到紫寧的頭頂上。


    紫寧眼前忽現光亮,猛地哆嗦一下,差一點叫出聲來。


    她不知情況如何,連忙睜眼抬頭,用手緊緊捂住嘴,一雙驚恐的眸子無助地看向箱頂。心裏早已設想了一百種死法,如果想要個痛快的,最好立即衝出去撞牆,倒可免去一些活罪。


    但讓她憂心的是,若一次撞得半死不活,卻沒氣力撞第二次,最終還得落入芳雁手裏。


    心裏正亂成一團,卻見一層透明的禁製光暈籠罩下來,泛出淡淡的柔和微芒。陌伊葵一隻手掀高箱子蓋,睜大一雙眸子,炯炯地發著光亮,正一個勁地朝她使眼色。


    紫寧登時懵了,心想:“這是什麽情況,莫非她不想讓我被發現?”


    樟木箱子極大,她側身橫坐裏麵,腦袋離箱蓋還留有一段空當。陌伊葵假裝沒看見她,慢慢彎下身子,另一隻手在箱子底掏來翻去,好像找東西一樣。


    紫寧十分吃驚,抬手捂著嘴,眼巴巴瞅著陌伊葵的手往箱子裏摸東西,仿佛麵前的大活人是空氣一般,完全視而不見。


    混亂翻尋了半晌,陌伊葵從她屁股底下拽出一卷絹帛圖樣,隨即直起身子,扭頭大聲說道:“找到繡花樣了,這可藏得深。”說著,看也不看紫寧一眼,“砰”一聲又將箱子蓋關上。


    紫寧震得渾身一抖,汗水頃刻濕透了後背,聽見陌伊葵腳步聲離去,一顆心怦怦亂跳。冰冷的雙手扶住箱子內壁,隻覺得有些後怕,心想:“她到底什麽意思,把我綁架過來,卻不揭發我,想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麽?”頓時又驚異又迷惑。


    不過這一劫總算避過去了,她的心情難以形容,仿佛一個等著秋後處斬的死囚,突然遇見天下大赦!


    抬手摸一摸後脖頸的冷汗,不由心驚,暗道:“嚇死我了。”


    陌伊葵關箱子的一刻,隨即將噤聲的禁製法咒收回來。芳雁正在喝茶,忽覺有一股異動,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陣,登時皺起眉頭,暗中奇怪:“彤公主的寢宮裏,竟有人打出仙法禁製?”


    她登時驚疑起來,抬頭掃視屋內的人。


    發鳩國的修煉者根基薄弱,大多停留在道法境界,修煉仙法之術的人並不多見。據芳雁所知,彩藍宮中隻有彤公主修煉仙法,但剛才公主坐著不動,究竟是誰使出了仙法。


    芳雁的道法低微,隻會使一道隔音禁製,也是發鳩帝君親傳給她的,僅僅練成了二階。因而她雖知有異樣,但搞不清出了什麽狀況。


    正驚疑不定中,寢宮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穿粉色衣裙的宮娥進來說道:“啟稟公主,奴婢剛才見了帝後娘娘身邊伺候的人,請公主和芳雁管事速去尊樺宮。”


    彤公主抬頭問道:“是什麽事?”


    那粉衣宮娥搖一搖頭,“那位姐姐沒說什麽事,奴婢也不敢細問。”


    芳雁頓時不悅,抬頭訓斥道:“怎麽不敢細問,你多問一句話,她能生吞你不成?”


    那粉衣宮娥連忙擺手,低頭解釋道:“芳管事有所不知,那位姐姐臉色烏青的,開口說話也嗆人,所以……奴婢不敢多問。”


    彤公主有些奇怪,“母後身邊的侍女向來辦事妥當,今個兒是怎麽了……”


    話音甫落,一串“啪啪啪”的腳步聲傳來,隻見一個梳雙髻小宮娥淋著雨闖進來,驚慌失措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帝君騎麒麟仙獸摔著了,剛被抬回宮來,帝後娘娘趕著吩咐人去請太醫。尊樺宮亂成一團,公主快去看看吧。”


    彤公主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連聲叫道:“你說什麽?”


    芳雁也沒聽清楚,猛地一起身,向前邁了幾步,抓住那小宮娥的肩膀,驚聲問道:“你再說一遍,帝君怎麽了?”


    小宮娥咽了一口唾沫,喘著粗氣道:“帝君騎麒麟仙獸摔了跤,被人抬回來……”


    芳雁隻覺得一陣頭暈,她在發鳩王宮的權勢全倚靠帝君,萬一帝君出了什麽事,她也陷入萬劫不複之地。連忙揮手道:“陌伊葵,快……快撐傘來,我這就去尊樺宮見帝君。”她一陣手忙腳亂,“這可怎麽得了,我先過去看看,公主慢點跟來。”


    陌伊葵憂心地瞥了樟木箱子一眼,趕緊轉頭撐了傘,同那粉色宮娥一起,送芳雁慌慌張張直奔尊樺宮。


    彤公主呆愣片刻,連忙問那雙髻小宮娥,“父王傷得重不重,怎麽會騎仙獸摔著呢!”


    麒麟仙獸的脾性向來溫和,隻要馴養認主,就不會有摔跌主人的事發生。發鳩帝君突然被麒麟獸摔了,一定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小宮娥一臉焦急,又咽了一下唾沫,回答道:“奴婢也不知帝君傷得重不重,剛剛隻瞅了一眼,帝君的衣袍上有血跡。出門伺候的宮人說,帝君騎仙獸去大荒山散心,不想雨天雲多,麒麟在祥雲上失了蹄子,這才摔了跤。”


    一聽說發鳩帝君衣袍上有血跡,彤公主頓時嚇得臉白了,急著說道:“這可怎麽辦?怎麽辦?”說著便要跑出去,銀蟬見她衣裳前襟染了一片茶漬,連忙說道:“公主換了衣裳再去!”連忙從紫檀木屏風後麵拿衣裙給彤公主換上。


    紫寧聽到宮娥說帝君騎仙獸受傷,登時覺得事情有轉機。此地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隻要離開公主的房間,即便被人抓到,也無非是個擅闖內宮的罪過,不至於處死。


    發鳩帝君受傷,公主寢宮的人都慌亂了,說不定趁此機會,她就能逃出去。


    她身上隻穿了一件貼身裏衣,心想這樣逃走不行。剛才陌伊葵翻箱子,眼見箱底有披風鞋襪之類,料想是彤公主的衣物。


    紫寧見機不可失,便從箱子爬裏起來,輕聲輕腳地從箱子裏摸東西。半晌找了一件披風,隨便裹在身上。又翻出一雙繡花鞋穿起來,幸而她跟公主身量差不多,一雙鞋也剛合腳。


    忽覺屁股下麵什麽東西硌得慌,抬手摸出一個四方的小盒子。打開盒蓋,湊近鼻子一聞,一股香噴噴的茉莉脂粉氣味,紫寧心想:“我如果這麽闖出去,說不定被人看見臉,不容易逃脫。不如把這盒胭脂粉摸到臉上,讓她們看不清我是誰。”


    想著就立刻動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整盒的胭脂都敷到臉上,登時抹得模糊一片。衣箱子裏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亮,紫寧看不見抹的是白是紅,索性將滿手胭脂搓一搓,連脖頸也抹完了。


    抬手揪一揪頭發,烏黑的長發散開,一片片披下來,垂在臉頰兩側,她暗暗得意:“我扮一個女鬼,讓你們認不出我!”將挑胭脂用的兩根象牙簽子含在嘴裏,一左一右支挺起來,成了兩根尖利的獠牙。


    偌大的寢宮隻剩下銀蟬和梳雙髻的小宮娥,正忙著為彤公主換衣裳,門外襲來一陣冷風,吹得糊門窗的細密麻紗呼呼直響。


    彤公主打一個哆嗦,見外麵雨下得很大,寒氣逼人,忙吩咐道:“銀蟬,去拿我那件大紅的披風來,快一些!”心裏惦記父王的傷勢,一雙眸子望向門外的連綿不斷的大雨,滿眼都是憂色。


    銀蟬答應一聲,邁步朝裝披風的樟木箱子走去。


    紫寧半蹲箱子裏,將身上的披風裹緊,仰頭咧嘴,呲著兩根象牙簽子,蓄勢待發。


    銀蟬急匆匆走過去,腰間戴的環佩發出“叮叮”的脆響。她壓根不知道箱裏躲了一個人,心裏毫無準備,一抬手掀開箱子蓋,忽見一大團紅影子“嗷”地跳出來。


    ————


    紫寧(歡樂):我好聰明,扮鬼逃出來了!


    陌伊葵:你這傻樣,整個內宮裏都布置了仙術陣法,你往哪裏逃啊?


    紫寧:我怎麽知道?你也不早告訴我,欺負我是穿越的嗎?


    陌伊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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