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就算拚個你死我活,也總不能讓他好過


    “嗬……陳雲姍,也不是我殺的。”


    許歡話音剛落。


    霍霖深突然覺得,她嘴上說著不怪不怨,心裏頭對自己那點感情,怕是早就已經幹幹淨淨了!


    如今抬起頭,卻發現她臉上不僅沒有怨恨,反而在笑,譏諷著他。


    許歡卻知,她是在笑自己的天真。


    當年罪證處處指著自己,甚至連動機都存在。


    她沒有辦法免罪。


    如今事事針對著他,他也最有動機,如何又能讓人相信他的辯解?


    話落,許歡全然不去顧他的反應,立刻斂起心神轉過身去,十分不經意的,撥弄著放在旁邊的花束。


    “已經到這個地步,你最好不要再逃避。”


    男人蹙眉,“淵淵的官司,我確實不想打。但……”


    “嗬……你把許氏連根拔起,現在告訴我,你不想打?霍霖深,你如今是連臉都不要了麽?”


    男人氣急,坐直身體,“我還要再說多少遍?許氏與我無關。”


    “去查封許氏,我還不如找人搞定梁琛來的快!”


    許歡瞪圓眼睛,呼吸忽然粗重起來。


    她揚手指著霍霖深,像舉槍的模樣。她自己絲毫不懷疑,若是手裏有槍,怕會直接崩了他。


    “你自己也動動腦子,我若真是不擇手段要贏。第一個下手的就是你爸爸、梁氏、還有你最信任的梁琛……”


    “霍霖深!”


    許歡全身發抖,腦子裏明晃晃的都是他對付自己家人的畫麵。


    她恨恨咬牙,“你敢動他們試試!”


    許歡的模樣,像是要找他拚命!


    男人張大嘴巴,頭一次覺得女人不可理喻。


    他重重一拳擊打在床上就,借此發泄心底潛藏的憋悶,咬牙切齒,“我並沒有動手!”


    霍霖深冷哼著斂起情緒。


    他知道許歡如今認定了的事,壓根不願相信。


    於是幹脆順著她的想法,“總之等過幾天查清楚了,我自然會給你答案!”


    許歡撇了他一眼,顯然是不信的,“是麽?就怕霍先生神通廣大……”


    “許歡,我答應給你解釋,你還想要怎麽樣。”


    男人氣急敗壞的,因為聲音猛地提高,喉嚨又幹又癢,不停咳嗽起來。


    許歡搖搖頭苦笑,她哪裏知道呢,約莫是心底終究還是怨他,恨不得他更壞更可怕一些……


    許久,她垂了垂眼眸,輕聲道,“但願如你所說。”


    房間的氣氛格外僵硬,許歡也覺得再待不下去,她幹脆離開,以免看見他就糟心。


    “另外我也勸你一句,平時好生休養著,別隨意動怒,傷肝傷肺的,影響陳二小姐的幸福。”


    她走了出去,病房門“砰”的一聲被甩上。


    “許小姐。”


    文鵬還侯在外頭,他不是不想走,而不是敢。生怕自己一離開,許歡真把自家大老板揍一頓。


    “還有事?”


    “沒,沒有。就是近來紅城湧進了些其他的勢力,國外回來的。您四下多小心著點。青石街那種地方,最好別再去了。”


    “好。”


    許歡如今越發愛惜自己,可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無論他如何小心,到除夕那日,卻依舊出了事。


    ——————


    文鵬見許歡走了,才偷偷探出個頭往裏瞧了瞧。


    霍霖深還是那個姿勢坐在床上,隻是床頭的資料和雜誌翻得有些亂了。


    “什麽事?”


    “陳二小姐,老板醒了,您進來吧。”


    陳羽姍這才敢踏進病房,她如今謹小慎微的,生怕被人發覺自己和樊耀雲有關係。


    可事實上,天下哪有不漏風的牆?


    房間內氣氛冰冷而壓抑,她小心坐在床邊,關切而仔細,“霖深,你現在好些了吧?文鵬跟我說了,你是沾了毒,才高燒不退。”


    “嗯,你知道這是誰注射的麽?”


    他語氣溫和,實在聽不出有責怪的意思,陳羽姍也不隻能憑感覺去揣摩他知道了多少。


    想想她便放下心,卻還裝作著急的模樣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他會為了我去做那樣的事,你知道的其實我和樊耀雲沒怎麽接觸。當時認識他,還是因為許歡呢。”


    霍霖深輕哼兩聲,鼻音很重,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最終隻是輕輕勾起唇角,緩緩開口,“羽姍,我不會允許任何可能傷害到淵淵的人存在她身邊。”


    “你不是一直想去歐洲旅行麽,年後,我送你去。”


    霍霖深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輕輕淺淺的幾句話,卻已經給了她答案。


    陳羽姍手裏捧著的杯子差點翻到在地,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結果的。


    “你別跟我開玩笑。不是說年後,還要給我們重新舉行婚禮麽?”


    她盡可能地抱著希望,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更柔和。可偏偏,無論如何也撼動不了男人的心。


    男人靠在床頭,揚起的目光深邃幽遠,輕輕掃過她的臉,停留幾秒。


    那樣冷漠的眼神,讓陳羽姍差點崩潰。她突然哆嗦起來,握著被子的手指整個揪緊,“你就是要趕我走嗎?”


    她苦笑,“我知道傷害到了淵淵,你可以不娶我。但你不能趕我走!”


    “羽姍!”


    “霍霖深,我救淵淵的時候,你承諾過會娶我。如今我已經不要求這些,你有什麽權利操控我的選擇?你想撇開我是不是,我偏不讓你如願。”


    她索性鬧騰起來,既然裝模作樣太過淑女的模樣他不愛,她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當即笑著起身,“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讓你勉強接受我……我還以為,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的。”


    霍霖深臉上終於出現一絲不耐之色,濃眉緊緊蹙起成一條深深的溝壑。久久不曾鬆開。


    “你早應該知道,我不可能……”


    “不可能愛上我對麽?那許歡呢?我姐姐還沒離開之前,你口口聲聲說隻愛她,後來她走了,你不也娶了許歡嗎!”


    陳羽姍的笑容越發苦澀,又有些猙獰,“現在讓我走,不正是因為想跟她在一起?”


    話到這,男人的臉色終於整個陰沉下去,他危險地眯起眼,放在雜誌上的手指微微屈起,落在被子上。


    “你是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樊耀雲的那些齷蹉事?!”


    陳羽姍驟然僵在當場,剛剛的梨花帶雨也好、苦澀淒然也好,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哆嗦著退後了兩步……


    “你知道了什麽?”


    霍霖深臉色鐵青,顯然一開始並不想提及這件事,“那日在紅香裏酒店,你和樊耀雲在房間裏做了什麽,嗯?”


    “我那是因為……”陳羽姍想解釋,可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想賴也賴不掉。


    可除此之外,她也會在心底慶幸。


    慶幸這男人隻知道這件事,並未了解到淵淵被綁架一事也與她有關。


    “霖深。”


    思及此,陳羽姍連忙扯開唇,小心翼翼,“我是不得已。”


    “好聲讓你走的時候,就乖乖離開。”


    霍霖深沒給她多說的機會,“你最好聽我的話,否則……”


    男人陰冷的聲音傳到耳裏,讓陳羽姍再也不敢鬧下去。


    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霍霖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陳羽姍是知道後果的。


    她太清楚這個男人狠起來,會做什麽事。


    她隻能小心翼翼扯開嘴角,思索著是要繼續拿恩情要挾還是幹脆跪地求他。


    最後,這兩種可能都被她駁回。


    “如果沒有我,你會重新娶她嗎?”


    站在門邊,陳羽姍終於還是將這話問了出來,帶著心底長久以來的不甘和憤怒,狠狠質問。


    霍霖深沒有回應。


    她麵無表情,指甲扣在門上,似要劃下幾道痕跡。


    “你愛她嗎?”


    “不,你不愛的。除了我姐姐之外,你從來就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吧,不愛我、也不會愛許歡!”


    男人的表情到此時才有些許變化,卻隻是冷冷撇了她一眼,一言不發。


    不愛麽?或許吧。


    “出去。”


    他最終揚起眼眸,冰冷尖銳,隻說出了這兩個字。


    ————


    許歡和霍霖深的官司沒有開始,便也不曾在紅城激起任何火花。


    而總歸會有人在背後默默關注著這一切,手裏拿著許歡怒氣衝衝離開法院的照片,細細揣摩。


    “這就是許歡和許家明一家?”


    “是的先生,正是小姐指定的人。”


    男人站了起來,眼睛眯了眯往窗外白雪看去。


    深灰色的眼眸不同常人黝黑,卻別有一番深邃之意。


    他負手站立於窗邊,冷冷瞧著遠處,“這裏實在太冷了,我們該給這個城市,加點溫度。”


    ……


    那一年除夕,雪下得格外大。大到許歡到很多年後,都記憶猶深。


    傍晚,她從醫院裏出來,回到許宅。


    梁孟音瞧著她額上還包著紗布,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的樣子,難得的沒有與她為難。


    屋內暖氣很舒服,許歡撣開肩上的雪,脫下外套掛在門後。


    “唐媽,爸爸呢?”


    “先生約了幾位老朋友,一早就出去了。看看時間也快回來了才是。”


    許歡往廚房裏看了看,發現已經蒸好了餃子,又瞧著唐媽有些著急的模樣,主動開了口,“今天除夕,您就先回去吧,不用在這邊照顧。”


    “哎,好!”


    唐媽脫下圍裙便要走,約莫是想急了家裏的小孫子。


    到門邊時,許歡從兜裏掏出個紅包遞過去,“不是給你的,給小寶的。必須收下。”


    唐媽知道許歡的性子,也不推拒便道了謝收了下來。


    她一離開,偌大一個客廳裏,就隻剩下許歡和梁孟音。


    兩人之間著實沒有話題可聊,許歡便一個人回到房間。


    最近疲累,她壓力也大,在房間裏坐著坐著,竟睡著過去。


    迷迷糊糊之中,是被家裏一陣吵嚷聲鬧醒的。


    她房門被人敲得震天響,梁孟音的聲音格外尖銳,“許歡你快出來,你爸爸出事了!”


    “許歡,快點出來啊!”


    許歡沒有猶豫,爬起來拉開門,便看見梁孟音慌張著急的臉。


    “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爸爸今天一早出去,到剛剛才回來。這會天都快黑了,我正著急,結果剛剛醫院打來電話,說什麽他從火場裏……”


    許歡“啪”的將她推開,想也不想地就往外跑。


    掛在門後的外套被暖氣熏得格外暖和,她穿在身上卻沒有半點暖意。


    她迎著風雪走出去,而梁孟音追在後頭,早已六神無主。“你去哪?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你爸爸半個小時前還給我來過電話。”


    許歡本是不想理會她的,可想著大年夜的,總不好再鬧,“梁阿姨,你留在家裏等消息。大哥現在還沒回來,應該是也過去了,消息確定之後我立刻告訴你。”


    “哎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這裏呆著也不安心。”


    她哪裏還坐得住,換了鞋就跟著許歡一塊離開。


    ……


    醫院裏有些雜亂。


    說是大年夜有人亂放鞭炮引起了火災,位置又正好是西郊那片密集的老房子。


    “怎麽會突然發生火災,我爸爸又怎麽會突然到那裏?!”


    許歡心慌意亂,在急診室外等著,慌張到無法言說。


    陪同過來的警察身上也已布滿髒汙,因為傷者較多,他也隻能匆匆解釋,“這是被燒掉房子的位置,恐怕也是您父親過去那邊的原因。最近本不算天幹,起火的具體原因我們還在調查中……”


    許歡接過警察遞過來的圖片一看,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是他們的家啊。


    以往許氏還不是後來的許氏時,他們一家三口就住在西郊的小公寓裏。


    空間自然比不得如今的許宅,但印象裏卻總那樣溫馨。


    後來父母離婚,她雖是跟著母親,卻因為距離公司太遠極少回去了。


    那對於她而言,是記憶裏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雖因害怕觸景生情很少返回,卻總在心裏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被燒光了。


    那她多年的記憶,也都沒了?


    那裏麵裝滿了的母親的遺物和當年的所有溫馨,也一並付諸一炬?


    “西郊著火,你說跟他有什麽關係?大過年的,他跑那邊去做什麽?!”梁孟音急到跺腳,恨不得能立刻衝進去。可急診室哪裏是她能闖的,再著急隻能在外頭來回踱步。


    許歡用力攥緊掌心,名叫憤怒的情緒漸漸從心底湧起,一時間不受控製,就要將她的理智通通燒光。


    “歡歡,你去哪!”


    梁琛拽住了她,神色很不好看。


    許歡用力甩了下也掙脫不開,發泄似的掙紮起來。


    “歡歡!”


    “爸爸還在手術室裏,你還在外頭鬧?”


    許歡被他訓斥了句,終於安靜了些許,可全身還依舊發抖著,眼神冷厲到像是恨不得宰了誰。


    “你到底怎麽回事?”


    “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今年除夕,紅城特意下發了警告,大街小巷貼滿了安全燃放焰火的通知。這樣大冷的天,這麽厚的雪,焰火能不能放都是問題,他現在告訴我,因為焰火把房子點了?!”


    許歡嗤笑,拽緊了手裏的圖紙,“真巧啊,著火的房子有一間就是我們的老家。正好,我爸爸也在那!”


    她冷笑著,恨不得現在就能衝到紅城醫院裏,將那個男人抓起來一槍給崩了!


    梁琛隻能按著她,讓她坐在椅子上。


    許歡聲音降得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語,“前兩天,公司突然被查封,連提請上訴的機會都沒有。”


    “到今天,房子被燒了,嗬嗬……難道你讓我相信這是巧合?”


    梁琛輕“嗯”一聲,沉吟半晌,“你還是懷疑是他?”


    “除了他,還能有誰!”


    “我才出來多久,除了陳家,沒犯著幾個人。陳英的德行你清楚,他就算有想法,也是針對梁氏,許氏對他沒用。”


    梁琛眯了眯眼,鏡片後的眼睛閃了幾下,讓人看不清晰他的表情。


    確定許歡總算恢複了些理智,梁琛也輕歎著問,“假如是他,你打算怎麽辦?”


    許歡握緊拳頭,剛想說什麽,忽然手術室的燈滅掉了,許家明被推了出來。


    他是醒著的。


    瞧見家裏的人都在,一時還有些尷尬。


    “怎麽都在?”


    梁孟音一聽就炸了!


    “怎麽不能在?大過年的晚上你以為我想在醫院裏呆著麽?你好端端出個門,怎麽往火場裏跑?大清早出門,就為了去你和她以前的房子裏敘舊麽?!


    許家明有些尷尬,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訓斥,是在不是什麽光榮的事。


    他四下看了看,見梁琛在詢問醫生,便小心翼翼朝許歡揮揮手。


    許歡努力深吸一口氣,讓心情平複一些,“爸。”


    許家明嘿嘿一笑,背過身偷偷把一樣東西塞到她懷裏,“這個,你媽留給你的。”


    “差點就被一起燒了,你好好收著。”


    他說完便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讓梁孟音扶著自己起來。


    “輕度燒傷,燒傷部位在右手臂,可以離開醫院,但每兩天需要過來換藥。”


    許歡沒說話,跟在梁孟音身後。


    他們總是比較傳統的人,除夕夜,無論如何是要回家的。


    “恢複時會又癢又疼,很多患者容易自己抓裂傷口,家屬要多注意。”


    她聽見了醫生的叮囑,緩緩停下腳步。


    而目光所及處,許家明被梁孟音小心攙扶著,卻在努力逗她……


    她鼻尖忽然有些發酸,連心裏也變得酸酸澀澀的。


    於是低頭看了看許家明塞到自己懷裏的東西。


    眼眶陡然通紅。


    那是一本相冊,不算厚,上頭的照片全是她的。


    偶爾幾張當年的全家福,也總少不了她自己。


    許多年前她那溫柔恬靜的母親就說過,等自己的孩子出生,要送自己一份東西。


    她問為什麽要等到自己有孩子?


    因為啊,女人隻有做了母親,才能明白一些事啊。


    “歡歡,我想不管你要怎麽做,爸爸都會全力支持你。”


    她點頭。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你瞧,為了淵淵我沒去報複他,他倒先針對起我來。


    “哥,我近來是不是看起來太好欺負了呀。”


    許歡拽緊拳頭仰起頭,眼裏有晶瑩,更多的卻是堅定。


    “我在他麵前,低聲下氣慣了。可他總不能變本加厲,欺負到爸爸身上。”


    她如何能坐以待斃,就算拚個你死我活,也總不能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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