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一聽是他母妃要推他,馬上乖乖地坐到秋千上,等著杜宛若。


    杜宛若已經站到他的身後。


    “知道嗎?不知從何時起,人們把蕩秋千美譽為‘半仙戲’,”她一麵抬手起推,一麵潺潺地解釋著,“聽說盛極一時的朝代還有以這個為競賽項目而開展的秋千盛會,所有參賽者紛紛著上飄逸的衣飾,在擺蕩間淩空飛舞,恍若仙人,因此得名。”


    李璟專注於玩樂,年紀尚幼根本聽不懂杜宛若說的這些,而立於一旁的采齡和奶娘卻紛紛對博學多聞的杜宛若起了仰慕之心。


    “還是咱家娘娘厲害,什麽都知道。”作為杜宛若的貼身宮婢,采齡自是驕傲的。


    奶娘一字一頓地念著剛剛聽來的‘半仙戲’三個字,細品之下,不由一歎,“這名字真美啊。”


    當二人還沉浸在杜宛若說的秋千盛會,想象過去的古人們,穿上飄逸的紗衣,手挽綾帛,在秋千上施展的曼妙身姿、飄飄欲仙,無一不在為那些美麗的畫麵而神往,全然沒留意到杜宛若眼底漸漸褪去的光輝,那是人性即將泯滅的濃墨陰霾。


    李璟在擺蕩間笑得咯咯的,風揚起他柔順的黑發,圓嘟嘟的小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神情。


    杜宛若微不可擦地用力起來。


    腦海中迸出了一個可怕的念想。


    一個聲音不斷地對她說:


    製造一場意外吧~


    趁現在,很容易,沒有人會懷疑到你。


    親手結束這個汙點吧~


    他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來吧~


    隻要再大力點,隻需一點點,他就會永遠消失。


    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抓住你的把柄,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你。


    來吧~


    用力地一推,你做得到的,很容易,隻要一下就行。


    杜宛若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她當真用了一個大力狠狠地推了一把。


    可當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她卻後悔了。


    她的未來,她的安危,不應該是建立在一個孩子的身上!


    孩子,是無罪的!


    她奮力地伸出雙手,可一切已經來不及。


    李璟小小的身體已經飛了出去,對麵就有一塊矮石,眼看他的小腦袋就要砸上去。


    四下所有的人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全部驚悚地瞪大了雙眼,沒有一個人不在焦急地喊著‘不要’,每一個人都想上前救他。


    可惜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很多人已經預料到一會兒血濺頑石的慘景,不忍目睹,紛紛閉上了雙眼。


    但是杜宛若沒有。


    她的心瞬間寒了下去,她知道一會兒即將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孩子,還有自己的靈魂。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快速地掠過,及時救下了李璟。


    大夥兒定睛一看才知,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李慕辰。


    任誰也沒想到,他竟會在關鍵一刻出現,還剛剛好救下了長孫殿下。


    李璟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他的懷裏,許是已被嚇得不輕,沒一會兒便嚎啕大哭起來。


    奶娘第一時間衝了過去,跪在了李慕辰的麵前,稱是自己疏忽沒有照看好長孫殿下,求他責罰自己。


    奶娘的舉動終是喚醒了周圍還處在驚嚇之中,一動不動的宮人們,他們相繼跪到了地上。


    隻有杜宛若還是站在原地。


    奶娘還在哭滴滴地認錯。


    李慕辰抱起仍舊大哭的李璟,沒有理奶娘,也沒有看其他人一眼,而是朝杜宛若直直地看去。


    人雖沒有說什麽,但他眼裏的怒意讓人看得分明。


    可能是李璟哭鬧得不行,李慕辰看回懷中的小人,心裏一軟,眼中隻剩疼惜,轉身便一言不發地抱著孩子走了。


    奶娘悶聲地跟了上去,也沒有再看杜宛若這邊一眼。


    當人都走後,杜宛若像是失去了周身的氣力,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屋內慘慘的點了一盞燈,勉強可以看見一些物事。


    床邊趴著已經守到睡著的采齡。


    這麽多年,一直是這丫頭在身邊盡心竭力地照顧,杜宛若早就沒有拿她當下人,見她也不拿件衣服蓋蓋,隻好扯了床內的一張毯子為她披了披,省得她著涼。


    再抬頭看了看周圍,漆黑一片,即是入夜,也沒有地方可去,她便又躺了下來。


    可能白天有些過累,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睡夢中,好像身邊擠進來一個人。


    微涼的指尖撫弄著她的臉頰。


    那人好像說了些什麽,她聽見了。


    可次日一早醒來,又什麽都想不起來,隻好認為是自己在做夢。


    昨夜是三年多來,李慕辰第一次沒有去她宮裏。


    四下的宮人都是知情人,斷不會在她眼皮子底下亂嚼舌根,但她心裏清楚,昨天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錯事。


    李慕辰許是不會再踏足這裏了。


    采齡從外麵采了些花進來,說是插在花瓶裏,給她看看,換換心情。


    當她插好後,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杜宛若狀似隨意地問了句,“發生了何事?”抬手隨意撥弄了幾下花瓶中的花。


    采齡低頭想了想,想說又不知該怎麽開口,幾經掙紮,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娘娘,奴婢剛剛從外頭回來,聽見太子殿下勒令宮中以後不得安設秋千。”


    杜宛若撥弄花的手頓了頓,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采齡匯報過後,不再多說什麽,噙著一臉擔憂,起身退立一旁,她知道杜宛若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一個人靜靜。


    杜宛若確實如她所想,現在的她,儼然已經生而無望,她對自己的未來根本看不到光。


    低落的情緒使她一整天都沒進食,她就這麽坐在窗前,對著花,一坐就是一天。


    然而令她、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天之將暗,晚膳時分,李慕辰竟然來了。


    一眾宮人驚得紛紛忙碌起來,因為杜宛若說她什麽也不想吃,所以晚膳她們特意告訴禦膳房不用備膳了。


    可是李慕辰一來,怎可讓太子殿下也餓肚子?


    於是宮人們擺桌的擺桌,拿酒的拿酒,派人去禦膳房的去禦膳房,好一頓忙活。


    李慕辰無視這些人走進來,目光始終落在窗前的娉婷背影上,驀地一聲‘退下’,讓殿內所有又在頃刻間恢複了平靜。


    宮人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他朝杜宛若走了過去。


    此刻的杜宛若自是知道來者何人,但她不敢動,也不敢回頭,她自覺已無麵目麵對他,現在她的心很亂很亂,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很快。


    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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