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辰那天的話還猶在耳邊。


    包括他指尖的溫度和溫熱的吐息。


    他是已然察覺到了什麽嗎?


    杜宛若將撫摸耳畔的手放下,不敢深想。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這段時間安分守己,盡量避免再與魏王私會。


    可能是因為即將出閣,國相夫人前段時間一直在張羅陪嫁之物,所以疏於看她,近些日子倒是每天都在她閨閣裏,一待就是大半日,可見出嫁所需的用品已經張羅得差不多了。


    血濃於水的母女兩可謂不話不談。


    國相夫人是位十分注重禮節的女人,在外十分端莊賢惠,所以自小到大,杜宛若都不曾聽她提起過年輕時候的事。


    可是即將出嫁,國相夫人竟破天荒的提起了她與杜國相以前的事。


    順著一個話頭,她一邊說著,一邊神往地望著一個方向,似乎那些遙遠的記憶又再次浮現眼前,以至於越說越多。


    杜宛若沒有打斷她,隻是看著她幸福的表情,就知道那些定是無比美好的回憶吧。


    作為女兒,見到娘親如此,她也是打心底裏為她高興的。


    時間過得很快。


    日子一晃,三天之後便是大婚之期。


    眼看大婚迫近,杜宛若愈發焦躁起來。


    為了不落人把柄,她一直未跟魏王有書信往來,每次有事都是麵談。


    但自從上回李慕辰的話,她生怕中間出現差錯,所以一直婉拒了魏王的邀請,大概有三次之多。


    後麵國相夫人經常過來找她聊天,她就更沒機會赴約了。


    連著七天,魏王那邊都是音訊全無,她不得不認為魏王已經另做打算,把她放棄了也不無可能。


    與其坐以待斃,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咚咚咚~叩門聲。


    這幾天,她都起得特別遲。


    說是新娘子當天不能有倦容,所以家裏讓她能睡則睡,養足精神最重要。


    來人正是國相夫人,她大概每天都是接近午膳時刻才來,今天出奇,天剛大亮,她便來了。


    “娘~”


    杜宛若連忙起身,同時喚來采齡為她更衣。


    “不慌,今日為娘過來是來告訴你,你今個兒要進宮一趟。”


    既是進宮,她便不能隨意裝束,於是讓采齡改換拿來了另一套衣裙。


    因為忙著穿衣,她為看見國相夫人說話時臉上的擔憂之色。


    但采齡又選了那套粉色衣裙時,國相夫人已然來到她身側,一把按下那套衣服,改選了另一套水藍色的衣服親自拿了過去。


    杜宛若眼尖地瞧見衣服顏色不對,便心裏打了個鼓:難道是……


    “今天不是去見太後,而是皇後召見你。”國相夫人一麵為她穿衣,一麵道出了答案。


    見杜宛若若有所思,國相夫人幫她打著衣裙,麵做無恙,嘴裏卻苦口婆心道,“孩子啊,即使將來入宮,皇後身為國母,你還是免不了要跟她照麵,雖不知她今天打的什麽主意,但量她也不敢隨意造次,你隻要謹記,萬事小心,謹記你是咱們杜家的人就行了。”


    國相夫人不僅為她著了裝,更為她梳好了頭,就像一個即將送兒子去戰場的母親,親自為兒裝上盔甲。


    能令國相夫人如此重視,其實想想也不無道理。


    皇後乃是皇上的人,皇上跟太後向來不合。


    太後一直幹政,雖然這些年有放手讓皇上主持朝政,但遇到大事還是會被太後左右大局,所以即使坐上龍椅,得了九五的稱號,皇上依然是個不能隨心所欲的半傀儡。


    太後疼愛太子,有意扶持太子登基,從而取代皇上。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皇上一直不喜太子。


    於是,朝廷分成了兩派,而他們杜家自然是站在有血親關係的太後這邊,也就是太子陣營的。


    即將大婚,皇後趁這個節骨眼,聲稱身為六宮之主,理應與未來的皇兒媳親近親近。


    你說她早不親近,晚不親近,還剩三天,她才想起見見準太子妃,能不讓人起疑嗎?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不該有的行為,但人家是皇後,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總不能說,他們杜家即將出個太子妃就不把國母放在眼裏了。


    所以哪怕不情願,杜宛若還是坐上了進宮的高車。


    太後所住的恩慈宮與皇後的正宮建安宮隔牆相望。


    這裏所說的牆,遠不止單純意義上磚石壘築薄薄的一堵,而是跨越大片宮群的距離。


    杜宛若對去建安宮的路還是不甚熟悉的,畢竟在宮裏也待過十餘年,能經常光顧的也就那麽些地方。


    世人總說皇宮大,其實說白了,住久了哪裏都一樣。


    跟隨內侍漫步在長廊下,偶遇三兩宮娥,全部以埋首行禮,這是隻有皇族才有的高級禮儀。


    等他們走後,還能聽到由風吹來的宮娥低語。


    “瞧,水藍衣裙的那位就是準太子妃,真真是位漂亮的人呢。”


    “與太子殿下好般配。”


    “誰說不是呢。”


    被內侍引到地,內侍就俯首離了。


    門外宮娥年歲跟她差不多大,衝她行了行禮,然後稱皇後娘娘在內等候多時,請隨她入內。


    杜宛若輕輕頷了下首,便由著她帶路,走進了一間偏殿內。


    五彩的琉璃磚塊勾勒出了一麵高牆,上麵雕刻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是這間偏殿最獨具特色的裝飾。


    杜宛若剛進來就被它吸引了視線,通過甬道,繞過這道華美剔透的琉璃牆麵後,身著雍容的皇後便已從主位上走下來,步態優雅地行至她跟前。


    宮娥退下。


    杜宛若連忙屈膝行禮,低首之態,隻能看見皇後的鞋尖。


    “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禮。”皇後親切地虛扶一把,緊接著便拉她來到裏間,在金絲繡麵的軟氈上,二人對麵而坐。


    奉茶的人自覺上前沏好香茶,便聽皇後笑吟吟地開口道,“上回見麵,哀家一見你便傾心得很,今日你這打扮也深得我心,如此細看下,你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


    一上來就好一頓猛誇,杜宛若哪敢就這麽受著,趕緊下地回禮道,“娘娘謬讚,宛若哪及擁有母儀之輝的您萬分之一,能蒙娘娘抬愛已是受寵若驚。”


    “嗬嗬,小嘴真會說話,杜家真是家教了得,難怪太後這麽喜歡你呢。”皇後的聲音頭頂傳來,許是見她還未起來,又道,“你這孩子,哀家不過實話實說罷了,瞧把你嚇的。”


    遂伸手再一次將杜宛若扶起,見她起身後便老實地站在那裏,皇後又是笑了一笑,“坐下說話吧,不然哀家總這麽仰著頭,後勁可要疼上好幾天呢。”


    杜宛若聞言,隻好忙又坐回到原位,遂端起身前的茶盞喝下一口熱茶壓壓驚。


    說她現在一點都不怕,那是假的。


    印象中,皇後一直是位不苟言笑,動不動就會找她茬的人,嚴厲無比,而今突然變得和藹可親,還對她笑欸,而且笑了不止一次,能不讓人提心吊膽嘛。


    杜宛若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整個人如坐針氈,大概手足無措下,隻好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皇後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喝茶的動作,眼底劃過一絲陰險,見其喝得差不多,遂命一旁的宮娥又為其沏滿。


    不知何故。


    杜宛若覺得這茶越喝越香,而且越喝還越渴。


    途中,皇後娘娘好像又跟她說了些什麽,她已然聽不太清楚。


    神智開始飄忽,隻言碎語飄進耳朵,卻完全聽不懂,腦子也開始無法思考,她甚至無法判斷這茶有問題,還是一個勁地往下灌,直至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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