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正想回答:“都重要。”


    話未出口就看到唐氏脖子上的血跡,渾身一震,立馬跪倒在地:“母親,您這是幹什麽!您要逼兒子去死嗎?”


    逼死務觀?不,唐氏從未想過要逼死陸遊,可是,唐婉是必須要休的!否則她顏麵何存?陸家怎麽辦,務觀怎麽辦?她不能讓家裏永無寧日!


    “務觀,休了她!否則,你就等著給我收屍吧!”唐氏手上又一動,血流得更快了。


    靳婉看的冷笑,以死相逼嗎?看來她不下堂是不行了,以唐氏的手段和陸遊的愚孝,她今日被休是妥妥的結局。其實哪裏用得著如此?


    果然她耳邊傳來陸遊的聲音:


    “母親,兒子不孝,兒子聽你的!這,就去寫休書。”


    陸遊踉蹌著站起身來,走到桌前,如行屍走肉搬揮筆寫下休書,當最後一筆落下,陸遊身子募地一軟,跌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寫下休書的。直到現在他的耳邊依然回蕩著靳婉的那句:我不愛你了!陸遊失魂落魄,蕙仙說,她不愛我,她要離開我!陸遊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怎麽會?蕙仙怎麽會不愛我了?


    為什麽她們都這樣讓他為難,母親以死相逼,他怎麽可能讓母親去死!可休了蕙仙,陸遊搖搖頭,他的心在刹那間碎了一地,他覺得自己仿佛死了!


    唐氏卻不管那麽多,一把拿起休書塞給靳婉:


    “拿去!唐婉你記著,你被休了!從此跟陸家再無關係!”


    然後目光複雜地看向陸遊。唐氏心裏也不好受,兒子這副模樣,她作為母親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悲傷,但!她寧願他悲傷,也一定要將唐婉掃地出門!


    靳婉接過休書,打開來看。


    “陸遊,越州山陰人,有婦唐婉。因與唐婉性情不合,夫妻感情破裂,情願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立約人:陸遊


    乙醜年正月二十一日”


    原來宋代的休書是這樣的,寫得頗和她的心意。靳婉嘴裏喃喃念叨:“性情不合,情感破裂。”


    很好!不是他的問題,也不是她的問題。他們都沒有錯處,品行無差,即便稍有瑕疵,也無傷大雅。對大家以後都好!


    靳婉看向陸遊,反正你也是要休妻的,遲早都是這樣的結果,我的到來並不會改變什麽。


    你現在看著深情,可是這感情碰上一個極品媽,再好的感情也會在日常的瑣碎中磨完,我能對付唐氏,但我不願過這樣的日子,日日雞飛狗跳,我不想要!最重要是我跟你不熟,不熟啊!怎麽能做夫妻?


    “我走了,你保重!”靳婉對著陸遊說了句話。然後大步邁出屋子,走得無比瀟灑。


    陸遊癡癡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見她頭也不回,滿心歡喜地走了,心中痛不可擋,原來竟是真的,她真的要走!


    “蕙仙!”陸遊大叫一聲。


    靳婉腳步一頓。


    “讓她走!”唐氏厲聲喝道。“務觀,你給我過來!”


    唐氏生怕陸遊不聽她的,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讓他心軟壞事,好不容易將人送走,難道還要留下來?那她這兩刀不是白割了?她絕不同意,一定要把唐婉趕走!


    客觀地說唐婉是個不錯的女人,為人媳為人妻都盡職盡責,但唐氏就是看不慣她!因為唐氏在出嫁之前與唐婉的母親關係極差。


    唐氏的母親死的早,唐氏的大哥唐誠成婚後將唐氏交給妻子崔氏管教,因為唐氏從小嬌生慣養,性子驕縱,崔氏又是個眼中不揉沙子的人,對這個小姑子的行事看不慣,總是教訓她,使得唐氏在吃足了苦頭。


    現如今崔氏的女兒唐婉嫁給唐氏的兒子陸遊,唐氏還不使勁磋磨人,將以前受的氣撒回去,就是傻了!現在更是將唐婉休回去,唐氏得意的笑了:崔氏你教訓我,我教訓你女兒,你親手教的女兒卻被我休棄下堂!這就是一報還一報!是你該受的報應!……


    聽到唐氏的聲音,靳婉毫不遲疑地走出屋子,出來之後她愣了:她該上哪兒去?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巧雲急慌慌地走上前來,抓住靳婉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見她不像有事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夫人沒事就好,我扶夫人回屋休息,夫人今日受累了,三爺說服老夫人了?老夫人真是,總是為難夫人。幸好還有三爺!”


    “我被休了,這是休書。”靳婉將休書遞給巧雲,看向巧月,這兩個丫頭,她還向她們問過話呢,不過那時她是魂魄,她們聽不到,看來是原主的貼身丫鬟。


    巧雲大驚失色,不相信地看向靳婉:“小姐,不要跟奴婢開玩笑了!”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最熟悉的稱呼,不是夫人,而是小姐。


    巧月在一旁點頭,表示讚同。


    靳婉不做聲,示意她看休書。


    待看清休書的內容,巧雲大哭起來:“嗚嗚,小姐,他們太欺負人了!怎麽能休了小姐?這不是把小姐往火坑裏推嗎?”


    靳婉皺著眉,什麽推入火坑,她是跳出火坑好不好?


    “好了,我在陸家呆不住了,你看我們現在能去哪兒?”靳婉打斷她的哭聲,趕緊說正事,這樣哭下去,什麽時候算完?


    “我們回家!”巧雲擦了擦眼睛,對著靳婉哀怨地說了句。


    “回家?”


    “對!回小姐自己的家。”巧雲再次說道,雖然神色黯然,語氣卻比剛才堅定地說。既然小姐被休已成定局,安自然應該回去找夫人給小姐做主。


    “那走吧!”靳婉找到去處,再不遲疑。


    “奴婢先和巧月去收拾一下,叫上巧星他們,但小姐的嫁妝怎麽辦?這一下也運不回去啊!”巧雲憂愁了。


    “拿不走嗎?”靳婉問。


    “嗯,太多了,一下子拿不走多少。”


    “那放在這裏,以後來取。”靳婉拍板。嫁妝什麽的,不是她現在該操心的事。


    巧雲點點頭:“隻能如此了,小姐等奴婢一下,奴婢很快就好。”


    很快巧雲就帶著幾個丫鬟婆子護衛小廝趕了過來,幾個人都背著包袱,一臉如喪考批的模樣。


    “收拾好了?走吧!”靳婉對著幾人道,仿佛沒看見他們垂頭喪氣的模樣。


    馬車搖搖晃晃在官道上走著,巧雲巧月陪著靳婉坐在馬車裏,車簾被風掀起,靳婉心情很好,饒有興致往外觀看。


    巧雲心裏奇怪:小姐為什麽一點也不傷心,看起來還蠻高興的?她糾結地看著靳婉,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


    是要問清楚,巧雲心裏的疑惑使她失了平日的冷靜,暫時忘記主仆的規矩:“小姐怎麽會忽然被休,一點征兆都沒有!”


    靳婉挑眉:“怎麽沒有征兆?她不是一直想休了我嗎?”


    “陸老夫人是這麽想,可沒說出來,有三爺在,她不會那麽容易休了小姐的!三爺一定會護著小姐……您如今被休了,以後可怎麽辦?”巧雲擔憂地看著靳婉,一臉哀怨,仿佛被休棄下堂的棄婦是她一般。


    靳婉心道,唐氏遲早會休了她,她何必自取其辱,如今這樣就挺好!她不想跟一個不熟的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還是以夫妻的身份!靳婉承認她對陸遊很不喜歡,她原本想死了之後去找阿瑉,結果見了唐氏和陸遊,忍不住把氣撒在兩人身上!不管不顧地出了陸家。如今她應該想想自己的處境了,剛才太衝動,太衝動了!不過她不後悔。


    “小姐,咱們回去怎麽跟老夫人交代啊?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可糟了!”


    “老夫人?母親?”靳婉心念電轉,原主的母親?


    “是啊,老夫人怎麽也不會想到小姐今日會回家,怎麽辦?”巧雲是真的愁苦了。被休下堂的女子,娘家人誰會喜歡?


    “實話實說,告訴她!”靳婉毫無壓力,她到現在還沒適應變成唐婉的事實,哪還能顧得了那麽多?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靳婉掀開簾子,望向外麵,這就是唐婉的家?


    夕陽中,“唐府”兩個蒼勁有力的古樸大氣的字掛在門匾上,昭示著園子的主人是誰。


    再往裏看,唐府的占地麵積似乎極大,整體感覺不錯,黑牆白瓦,雕窗畫棟,婉約淡雅、簡潔明快,以黑白色調為主,是經典的江南風格。


    遠遠望去,唐府內還有一個大大的園子,園子裏麵有一個湖泊,岸邊種有許多柳樹,看起來光禿禿的,湖上吹著河風,柳枝隨風擺動。


    冬天看弱柳扶風?


    靳婉被突然浮出的念頭弄笑了,但無人注意她一閃而逝的笑容。


    巧雲猶豫了一陣,上前叫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麵走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人。看到巧雲,老人很是驚奇:“巧雲,你怎麽來了?”


    巧雲苦著臉,向老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王伯,麻煩您跟老夫人稟報一聲,二小姐回來了!”


    “二小姐?”王伯往馬車上看了一眼,“二小姐也回來了?二姑爺陪著來的?你等著,我這就去給老夫人稟報!”


    王伯打開大門,對裏麵的人叫道:“快!迎二小姐和二姑爺進屋!”


    兩個守門的小廝應聲上前。


    “王伯,姑爺沒來,隻有小姐,你去老夫人稟報一聲。”巧雲不知道該怎麽說,唐婉是被休回家的,這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何況這是在大門口呢。


    “哦,那快進來吧!”王伯似乎有些迷茫,二小姐回來不提前打聲招呼,也沒姑爺陪著,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啊!


    靳婉下了馬車,抬步往裏走。


    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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