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麵對這樣的朱經文心中襲來無邊的恐懼,她不知道自己何來的恐懼,這樣的他不再有任何危害力,還怕什麽?怕他死?怎麽會!


    朱心慈盯著伯父依舊微弱地翕動著嘴唇,猜測著,久久現在學話就是這樣,有時口型對了,卻發不對音,“爸爸?伯父好像在說的是爸爸!”


    朱誌玖回頭看向兩個妹妹,立刻明白了父親的用意,“湘湘,他是想你叫一聲爸爸!”


    朱心慈吃驚地看一下楚湘,她對於之前楊新與堂哥低聲說的話一直不解,但也不好去觸黴頭開口問,什麽楚小姐身世、什麽遺囑、什麽親子鑒定……她一概沒搞明白。況且她心神也很亂也想不明白,朱誌玖一句話,她不免要猜。


    叫爸爸,該不是說楚湘是他未過門的兒媳婦,那是指女兒?朱心慈再看向楚湘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麵頰和額頭,難怪她總是跟在哥身邊,她居然是我妹妹!


    想到這朱心慈推推楚湘,“快點叫啊,伯父快不行了,就當哄哄他,叫一聲吧!”


    楚湘不理會朱心慈,大眼睛看向朱誌玖,朱誌玖也朝自己微微點頭,楚湘動動唇瓣,還是叫出來,一直把他視若仇人,怎麽能叫出爸爸!爸爸這個詞都已經與自己絕緣二十多年了。


    朱經文慢慢閉上了渾濁的眼睛,皺紋層疊的眼角滑出一道水痕,落在他花白的鬢角間。朱誌玖看在眼裏,心中極度壓抑,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真是老了許多。印相中的父親還是滿頭黑發。


    “朱總,還有些事要同你商量。”楊新走說著話走進來。


    朱經文又睜開眼睛,看向楊新。楊新快步走到朱誌玖旁邊,伸手拉住朱經文微抬起的顫抖手,“董事長。”


    楊新感到朱經文手上傳來微弱的力,朱經文又看向楚湘,床邊的儀器驟然響起了突兀的警報聲。


    朱誌玖再俯身看向父親,他依舊睜著眼睛,眼底卻沒了絲毫光澤,他的手依然握在楊新手裏。


    “董事長,董事長!”楊新晃了晃老板變沉的手,看向朱誌玖,“他走了!”


    朱誌玖蹲下伸手把父親睜著的眼睛合上,看看他和楊新握在一起的手,爸爸你終究是帶著太多遺憾走了,沒聽到楚湘叫一聲爸爸,您依然對我心存不滿,寧可握著下屬的手離開人世,都不願多給我一個眼神。


    醫生聞聲跑進來,楚湘默默低頭走出去,屋裏隻有朱心慈低低的啜泣聲,這會兒倒是有閨秀的樣子;朱誌玖、楊新立在床一側,安靜地看著醫生們一樣一樣的拆掉器械,撥下針管做著一切完結性的工作。


    朱誌玖沒流淚,反倒時楊新偷試一下眼角,“董事長至離開人世都不能瞑目。”


    朱誌玖輕搖搖頭,“這是上帝給他的安排。楊新謝謝你,董事長助理你是最稱職的,我希望你一直做下去。”


    楊新點點頭,“好。那我現在和你說一下,靈堂布置的事情。遺囑你想什麽時宣布?”


    “靈堂,按你的想法去做吧,你做事他很中意;遺囑不急,先安排後事,讓他入土為安吧。”


    朱誌玖說完走出病房,看著醫生剛剛推出去的病床,和立在病床旁邊輕輕用手掀起白單的楚湘,她匆匆看了一眼,放下白單,朝醫生擺擺手,病床繼續移動,朱誌玖清晰的看到幾滴淚,落在大理石地麵上,一落即碎。


    朱誌玖走到楚湘跟前,“死者為大,血緣上他是我們的父親,你可以不愛他,但請你不要恨他。”


    楚湘伸手環住朱誌玖後頸,把臉埋在他肩頭,“哥,你最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隔著夏裝襯衫,朱誌玖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濕了。過了好一會,朱誌玖伸手拍拍楚湘的背,“去和心慈呆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季予乾一個交待。”


    楚湘點點頭,剛走進病房,朱誌玖又站在門口叫住她,“湘湘,季予乾電話號碼和我說一下。”


    朱心慈在一旁熟練地說出一串數字,之後她有急切地說道:“哥,別讓他知道我在這!”


    朱誌玖電話已經撥了出去,他輕點一下頭,轉身走出病房,“季總你好,我是朱誌玖。”


    “朱總,你好。”


    “從心慈和楚湘的關係,我叫你一聲予乾可以吧。”


    “當然。”


    “我打電話是想簡單和你說一下,公安局那邊的事,看守沐太太那幾個人都抓起來了。據他們直述,他們沒真正強 暴沐太太,沐太太是自己跳下樓的。當然,我走時警方還沒細審,他們算從犯。不可否認,主犯是家父,十分鍾前家父已經走了。希望你聽到這個消息,會有一絲安慰。”


    朱誌玖說最後一句話時,心中極為難過,他以為季予乾會說什麽冷言冷語。


    而電話那頭,隻是低沉地說一句,“請你節哀!”


    朱誌玖聽這話,心中倒是有那麽一點點安慰,“季總,家父做事確實欠妥,但是他的行為與心慈、湘湘沒關係,她們兩個或是生活、或是工作都在你身邊,我希望你對她們可以區分對待,別將矛頭指向我這兩個妹妹。”


    季予乾停下往醫院大樓外走的腳步,“朱總多慮了,我不會那樣做。我之前是氣暈了,見諒。”


    “還有,你的車子,等一下我叫人給你送回去,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朱誌玖說完準備掛電話。


    季予乾朝醫院停車場方向看一眼,才想起自己不是開車來的,“不用,車子你忙事情先用著吧,沒車你們也不方便。我還有車用。”


    “好的,謝謝!再見”


    季予乾走出醫院,又打電話給家裏的司機,等司機來接時,季予乾看看身後的醫院大院,每天要在這裏上演無數生離死別,今天我卻不是觀眾。聽到朱經文的死訊,他心裏並沒覺得痛快,隻有一點點安心。


    季予乾叫司機把車子停到沐家院外時,坐在車裏猶豫一下,現在把積木接回去,還是再等等。打定主意後,他才信步走進樓裏。


    吳媽正在給積木喂飯,寶寶椅裏的積木依然像上次在楚荊家看到一樣,邊吃飯,邊揮動著手裏的小勺、晃著小腿,邊嘴裏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這將來還是個愛說的孩子。


    吳媽有些低迷,抬頭看一眼季予乾,“乾少爺,你來了,是要帶走積木?”


    季予乾聽吳媽的問話,看來又安已經和吳媽交待過了。他反而有點不好開口,再帶走積木,沐家已經全然沒有任何生機了,“我,就是來看看。”


    吳媽邊伸手去擦積木的嘴巴邊說道,“孩子已經會認人了,最近十來天他剛和我熟悉,若是現在接走,隻怕去你那環境和人都是陌生的他會上火,昨晚沒見媽媽,今天就已經上火了,臭臭都拉不出來。你若信我,暫時放在我這幾天,我和田嬸交接一下,讓孩子和她培養培養感情。”


    季予乾點點頭,“好!”


    吳媽站起來把積木從兒童餐椅裏抱出來,“乾少爺你放心,家裏上上下下都把積木當家裏的小少爺供奉著,不會錯待。孩子吃哪個牌子奶粉,幾點醒幾點睡,要幹什麽怎麽表達,隻怕田嬸一概不知他也跟著遭罪。”


    季予乾依舊點點頭,“我知道。”


    吳媽低頭看看積木,“積木,去讓伯伯抱抱?”


    積木伸開小胳膊朝季予乾去了,季予乾把積木再度抱在懷裏心情大為不同,他比久久瘦很多,跟著嘉敏肯定不會像久久那養尊處優。積木在季予乾懷裏咿咿呀呀著,卻沒叫爸爸,最後不停地指著門口,“媽媽,媽媽……”叫個不停。


    吳媽歎口氣,“積木記得嘉敏是從那個門走的,一想媽媽就要出門去找,昨天你來時也看到了。也不知道嘉敏什麽時能回來!”


    季予乾聽吳媽這話,她似乎對嘉敏的現狀並不知情,“又安臨走前都和您說了什麽?”


    “安少爺隻扔一下句,說之後積木可能你會接走,其他什麽都沒說。”


    季予乾有點不忍說出實情,“吳媽,嘉敏跳樓了,在醫院裏,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了。又安,出差估計要走上一段時間,往後家裏要冷清了。我來隻是看看積木,您幫我剪一點積木的頭發,我有用。”


    季予乾拿著積木的頭發走出沐家院子,這個院子往後將是空前的冷清,想想當年沐家的樣子,悲從中來。對於沐又安,他現在同情多於憤恨,想和以前那樣心無嫌隙地做兄弟,他還不能馬上做到。


    季予乾再回自家,看到院子裏正和黑貓玩著的久久,他強打精神叫一聲,“久久!”


    坐在搖椅上的久久看到季予乾,就指著搖椅下趴著的凱特,不十分清晰地說著,“貓---,媽----”


    季予乾邁步走到久久跟前,“田嬸久久說什麽?”


    田嬸細聽一下,“她想說貓貓,但是最近心慈小姐天天讓她叫媽媽,她把兩個詞搞混了。”


    季予乾抱起久久,再看她那雙大眼睛,真是酷似嘉敏,他把臉貼進久久剛要吻,電話響了。


    “您好,是周嘉敏家屬吧?病人心髒驟停,請速來icu探視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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