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頓騷亂,楚湘回頭往人堆裏去看,才知道朱經文暈到了。她站在那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沒隨著人群圍過去,不是我氣的吧?


    朱誌玖始料未及,他以為父親頂多大為光火現場罵幾句;或是給自己一耳光;更好一點忍著氣,回家再訓斥。卻不想,一句話不來就倒地上了,即便再不喜歡他,也不想看到他這樣子。


    朱誌玖抱起父親快步向外走,楊新聞訊趕過來,“朱總,你去醫院,我留下善後。”


    朱誌玖點點頭,濃眉緊鎖、滿眼焦慮,把老頭兒放車後座上,他才想起來自己把楚湘丟下了。朱誌玖邊開車,邊打電話給楊新,“安排最妥貼的人送楚湘去酒店。”


    楚湘怔在當場,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甚至嘰裏呱啦的粵語都是陌生的!叢哥哥這就是你口中的“朱總定會護我周全”嗎?楚湘轉個圈,揉揉自己的頭發,苦澀地自嘲,似乎太傻了點,他們又不是你的誰,誰會在意你。


    楚湘轉身往外走,想打的士回酒店,卻意識到自己穿晚禮服出來,手袋都沒拿,沒帶錢。以前出席什麽活動都有小小在,手機、錢包的事自然不用自己操心。現在站在門餐廳門口,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感覺。


    “楚小姐,你在這!”楊新送走主要賓客,其他事情交待給下麵人才找楚湘。


    楚湘回頭看看,在全陌生的環境下,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倒顯得熟識了。


    楊新快步走過來,“朱總走的急,讓我送你回酒店。”


    楚湘點點頭,即便不喜歡朱經文身邊的人,自己也別無選擇。楊新載著楚湘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猶豫一下,“楚小姐這次是為我們董事長生日而來,他生病就在前邊那家醫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楚湘不想去,楊新車子還是停在了醫院外,“楚小姐若是不打算進去,麻煩你等我一下,醫生要董事長前幾次的體檢報告才能確診,這個不能等,我先給朱總送過去,再送你回酒店。”


    楚湘無奈,人地兩生又沒錢,隻能聽從人家的安排。


    楊新走到朱經文的病房,朱經文已經醒了,“董事長您沒事吧?”


    朱經文搖搖頭,“就是一時氣急,血壓超高。”


    朱誌玖轉頭看著楊新,“我爸有腦血栓前兆,你一早都知道,怎麽不和我說。”


    朱經文朝楊新擺擺手,“你去給醫生送體檢報告,我和誌玖聊聊。”


    楊新走了,朱經文看看門口,“你和楚湘發展到什麽承度了?趁早斷了,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嗎!”朱經文話說得有氣無力,濃濃的氣惱和指責卻一點沒打折。


    朱誌玖雖對父親不滿,心中仍舊自責,“沒到你擔心的那種程度。”他淡淡的回一句。


    朱經文長長歎口氣,“這丫頭長的確實不賴,你和她接觸以後應該能覺出來,她有個性、沒受過良好的教育,又在個大染缸裏靠臉蛋混飯吃,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朱誌玖沒聽出來父親說話的中心思想,打斷他問:“您是什麽意思,反對?還是想說別的?”


    “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是隻看外表的人,她沒太多內秀,你還願和她接觸,是有特殊原因的。你們不可以談情說愛,但我也不反對你和她有聯係。”朱經文不打算說出實情。


    朱誌玖聽父親說得模棱兩可,索性開門見山說:“我們談談吧,關於楚湘的話題,我想知道你口中的特殊原因是指什麽?”


    楚湘在車裏等不到楊新,猜測那被氣暈的老頭兒是不是病得很重,所以他們都脫不開身。自己走不了,還是做做樣子去看一下吧。


    楚湘打聽到朱經文病房,走到門口門是虛掩著的,她想敲門,轉念一想,本來給人家氣暈了,再敲門給人吵醒會不會太招人討厭了。她輕輕推開門,翹腳走進去,力求安靜,聲怕高跟鞋弄出半點響動來。


    楚湘走進一半,就聽朱經文說,“那時你母親的病已經沒有治愈的可能了,你剛過了十歲生日……”


    楚湘一聽人家父子在聊家常,轉身保持原來的步子往處走。


    “李南,就是楚湘的媽媽,我是認識她在先……”


    楚湘愣住了,李南?我媽不是叫吳小芳嗎!楚湘的步子停住了。


    病床上的朱經文此時一臉祥和,回憶著過去:


    “李南長的很漂亮,楚湘隻身形有點像她媽媽,五官外貌更像我們朱家人,她和心慈倒有幾分像。那時李南在她爸爸的廠子裏做接待工作,我第一次去廠子裏,就是她接待的。李忠實似乎是看出了我對李南印象不錯,有意事事都安排李南與我接洽。”


    “李忠實不知道你有老婆孩子嗎?”朱誌玖插言問。


    “那個年代,家裏都不重視女兒,李忠實一心把廠子保住,也打聽了我的一些家事。明言結個兒女親家,把李南嫁給我,讓我把廠子留給他。你媽媽那時快不行了,我也想找個人來照顧你,李南方方麵麵我都很滿意,所以點頭同意了。”


    朱誌玖冷哼一聲,“有這樣的父親夠可悲的,為了點產業就把女兒給賣了”


    “湘南佬也不傻,李忠實怕我變卦和我簽了秘密協議。李南很溫順完全聽她父親安排,就無名無份地跟著我,不久她就懷了楚湘。可我那時和別人合夥做生意,我雖是一把手事事也不能我一人說了算,迫於五六個合夥人的壓力,我們最終還是把欣欣香皂廠給吞了。”


    楚湘聽到這隻覺得自己周身僵硬,頭皮發緊,她想走卻邁不動步子。


    “李忠實丟了廠子,悲憤交加自殺了;那時李南懷孕才7個月,聽她爸的死訊,情緒失控動了胎氣,生下寶寶,產後大流血止不住,沒幾個小時人就走了。湘湘,是我們一早就給寶寶起下的名子。李南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叫吳小芳,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把寶寶托付給了吳小芳,說寶寶以後也要就湘湘。”


    裏麵的朱經文話音沒落,楚湘頓感力不可支,靠牆跌坐下來,淚流滿麵,全身發抖,無所適從。


    “我出差回來後,李南走了。寶寶也不知道去向,那時剛好有個世外高人在sz市,我花重金請她幫我把孩子找出來,結果她拿了我的錢,沒替我辦事,反倒是幫著吳小芳和他丈夫,把孩子給我搗鼓沒了。抓了吳小芳丈夫來問,他就說送到孤兒院了,我帶人去孤兒院找,不知道那個高人做人什麽手腳硬是沒找到人……”


    “活該!”朱誌玖聽到這,忍不住冷嘲。


    朱經文一臉無奈,“我是活該!我不是個好父親,你為你媽媽的事怨我,估計楚湘知道她媽媽的事更會恨我,我也沒打算和她相認……”


    “楚小姐,你怎麽在這?”門口傳來楊新一句問話。


    病房裏麵兩父子都傻了,朱誌玖回過神厭惡地看看自己的父親,“作孽!”


    楚湘咬著朱唇,從地上爬起來,踉蹌地跑出去,隻覺得自己跌落雲端,頭重腳輕,身體一沉再沉,大腦缺氧,眼前看不到光亮,像是奔跑在無邊的地獄一樣,任自己怎麽掙紮都得不到解脫。


    朱誌玖追出去,看到那抹在黑夜裏遊蕩的黑影,無比痛心和懊惱,今天這個試探方式是大錯特錯了,不該拉著她來。


    朱誌玖大步趕到楚湘身邊,大手拉住她纖細的胳膊,“湘湘,等一下!”


    楚湘用力甩著自己的胳膊,卻沒能掙開朱誌玖的大手,最後腳下高跟鞋不穩,自己晃了兩晃,摔近了朱誌玖這個陌生男人的懷裏。楚湘用力地捶打著,眼淚決堤肆意奔流,卻隻字片語也說不出來。


    朱誌玖攬著楚湘的胳膊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楚湘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她隻知道自己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身邊全是陌生人,自己無依無靠、無處可逃。


    不知二人僵持了多久,楚湘耳邊傳來男人冷硬的命令語氣,“楚湘,安靜點兒!香港狗仔隊的能力隻比大陸的強,不比大陸的差,若不想被偷拍名聲掃地,你就給我乖乖聽話!”


    朱誌玖語氣雖是強勢,心中卻滿是心疼和自責,看著自己懷裏發瘋的淚人兒,他都不知道現在該恨自己,還是恨自己的父親。


    楚湘終於還是安靜了,把自己麵頰上的淚水、鼻涕悉數抹在朱誌玖價格不菲的西服上。


    朱誌玖感覺到懷裏的人安靜了,放下一隻手,另一隻手仍是用很大的力,拉著楚湘纖細的胳膊,帶著她坐進自己的車裏。


    朱誌玖上車之後,把所有車門落鎖,拿出電話撥個號碼,“楊新那老頭兒麻煩照看好;順便告訴他,我走了;還有,就說我說的,楚湘日後無需他惦記,他沒有資格!”


    楚湘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看看濃眉糾緊,專注開車的朱誌玖,“麻煩朱總送我回去。”


    朱誌玖隨意看一下淚痕未消的楚湘,“你該叫我一聲哥。”


    “朱總說什麽,我聽不懂!請您送我回酒店。”楚湘看著車子外麵語氣清冷。


    “剛剛在病房裏,你聽到多少我們的對話?”朱誌玖語氣平淡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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