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崖底處稍作停頓之後才再次出發。


    此處崖底離上麵其實極深,而且枯枝敗葉常年積累,又是雲遮霧掩的地方,一時半刻崖上的人是沒有可能下來找到他們的。


    而且此地也是不宜久留,因為他們折騰了半天,天色已經開始黑了起來了。


    顧竹寒腿上中了一箭,方才又是全力奔跑去救淩徹,此刻鬆懈下來已經是沒有力氣再站起行走了。而且傷口的地方又的確是痛得很。梵淵替她處理好傷口之後這才背起她,走在前麵帶路。


    顧竹寒其實挺不好意思的,畢竟惠妃還在他們身旁,這麽親密的動作總覺得不妥。


    可是她總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了行程,隻能任由梵淵擺布。


    梵淵將輕如一片鴻羽的她背到背上,顧竹寒不放心地湊到他頰邊問他:“我會不會很重啊?”


    梵淵感受著她幾近要挨近自己臉頰上的紅唇,側了側頭,顧竹寒想不到他突然轉頭,來不及移開,一個吻就印到了他的臉頰上,顧竹寒當即往後挪了挪,見惠妃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的情況,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身上很軟。”梵淵笑意不明的恬淡嗓音突然飄到了她的耳朵裏,顧竹寒這才發現自己與他幾乎緊密貼近,她胸前的兩團柔軟正貼在他寬闊的背上,毫無罅隙。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想要遠離他,然而他卻將自己摟得更緊。


    顧竹寒又急又怒,雖然已然和他有過不止一次的裸裎相待,可是現在有外人在身側,過於親密總是令她不自在。


    梵淵卻不理會她,背好了她就往前走,必須要快點找到能夠落腳的地方,不然今晚他們定然會被山中的野獸給吃了。


    幾人沉默地往前走,幾乎是沒有目的性的,可是梵淵半生在各國的土地上奔波,雖然人生路不熟,但是想要找出一條生路來也是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他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在天剛黑的時候找到了一處洞穴,洞穴頗深,是夠他們幾人借宿一晚的。


    梵淵在洞穴深處生起了火,他生了兩堆火,一堆給惠妃,另一堆則是給他和顧竹寒。


    顧竹寒因為身上多處受傷,在進至洞中的時候微微發起了燒,梵淵思索著是一定要將她身上的傷口給處理幹淨的,不然明天她的情況會更糟糕。


    他將她和惠妃安置好之後,這才走出洞外,憑借方才的記憶走到最近的一處水源旁邊,又在附近找到了一個結實的爛木樁子,盛了一樁子的水再回洞裏去。


    惠妃的情況也非常之不好,她懷裏的嬰兒似乎睡著了,梵淵想了想還是示意惠妃過來清洗一下傷口,帶著三個病患在身旁總不是這麽一回事。


    惠妃卻是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處理傷口了,倒是一心記掛著自己的兒子,沾了點水給他喝。


    梵淵不再管惠妃,而是返回至顧竹寒身旁,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用錦帕沾了點水潤了潤她的唇,顧竹寒在迷迷糊糊之際看見梵淵的容顏,輕聲笑了一下,“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梵淵看她如此辛苦還要逞強不讓他擔心,心中暗歎,“先喝一點水潤潤喉。”


    “好。”顧竹寒這才微微張唇將了一點水進肚子裏。


    “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裏還是十分疼痛?”


    顧竹寒覺得現在是渾身疼痛,哪裏還分得清哪裏十分疼痛?隻得搖了搖頭道:“不痛了。”


    牛頭不對馬嘴的對答,梵淵唇角扯了扯,還是抬手開始解她的衣裳。


    “你要……幹什麽?”她問得有氣無力,一隻手還要強行伸出按在他的手背上。


    “將你脫光享用了。”梵淵眸色一深,低了頭看她。


    “你壞啊……我受了傷了,你怎麽這麽壞……”顧竹寒搖了搖頭,心中升起一絲慌張,想要避開他的觸碰。然而她又怎麽會是梵淵的敵手?


    梵淵將她的手給反手握住,帶著一點哄騙性質的話語響起在她耳邊:“竹子乖,我是要察看你身上的傷口,以免傷口得不到及時處理,感染了。”


    “原來是這樣,那就麻煩你了……”顧竹寒這才點了點頭,可是仍舊半睜著眼睛看他,仿佛是害怕他做出一些什麽。


    梵淵見她如此戒備地看著自己,心中反省,他是不是對她不夠溫柔呢?怎麽都這種時刻了,她仍舊這麽抗拒他?


    可是反省歸反省,他手上的動作還是不變,將她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解開,幸虧火堆旺盛,而且又是在洞口深處,寒風吹不進來,一時半刻也會將她冷倒。


    顧竹寒的衣服一件件被剝落,她一直強逼自己保持著清醒,其實以她這般害羞的心態睡過去任由梵淵折騰是最合適的,可她偏偏又不想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接受他的體貼與耐心,她要將他對自己所有的好都看在眼中,記在心裏。這些都是難能可貴的回憶,她不能錯過了。


    最後一件裏衣在他手上掉落,凝脂玉膚再次呈現眼前,梵淵眸光閃爍,可是並無一絲旖旎遐想,隻因他看到了這副年輕玲瓏軀體之上新增了許多不應該屬於她的傷痕,其中一處在背上接近腋下的地方,傷得特別深。許是她穿的衣服比較厚,當時對敵又可能太急,她隻來得及折斷箭尾,而箭頭還留在她背上,整個傷口猙獰得很,也讓人看見了疼痛得很。


    梵淵抬手按上了她的傷口,僅僅是這麽輕輕一按,顧竹寒便被他弄得渾身一顫,梵淵立即放開了她,隻得從懷裏拿出貼身的匕首對她說道:“箭頭刺得太深了,必須要微微割開周圍的血肉才能取出來,你……忍一忍。”


    “嗯。”顧竹寒皺緊了眉頭,緊咬牙關,一臉忍耐之色。


    梵淵不忍心再看她,舉起那柄匕首在火上燒了燒當做消毒,而後在她的背上傷口處輕輕一割,割開了一點血肉。而顧竹寒感受著背上好像撕裂一般的疼痛,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又一層的虛汗,她痛得都快要昏死過去。


    “竹子,若然痛的話,不要強撐著,睡一覺就會過去的……”梵淵在割下第二刀的時候始終還是忍不住看她繼續辛苦,不等她回答,便拂了她的睡穴強行讓她睡了過去。


    顧竹寒來不及看他一眼,便被他弄得睡了過去。


    夢中,她忘記了疼痛,然而又夢到了連日來一直發著的那個夢。


    她在夢中回到了現代。在現代她唯一記掛的人就隻有和自己自幼一起長大的弟弟,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她一直跟著爺爺生活,而爺爺最喜歡他們姐弟倆,常常在書房裏帶著他們讀書習字,也會和他們聊天,教導他們人生的道理。


    弟弟紀行也並非一出生就瘸了,小時候他還能走幾步,就隻是動作不太利索,可是到了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要坐在輪椅裏,永遠行不得半步。


    這實在是令她覺得很痛心,可是又無可奈何。


    弟弟的身體一直都很不好,不僅腿腳有事,心髒也有事,在她出車禍的那一天正是他做完手術的那天,她本是驅車前往醫院探望他,然而就被家族裏的人覷準了機會使了出連環車禍的老土計謀將她撞死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那一年也是她爺爺病逝的一年,巨大的悲痛使得她一時半刻緩不過神來。當她得知爺爺病逝的時候,她正在昆明的機場上冒著漫天大雪蹲下身來痛苦流淚。爺爺逝世她無法陪在他身旁成為她前世最大的遺憾。


    自此以後,紀行成為她在前世唯一的親人。


    既然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那麽她肯定是百般嗬護和珍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弟弟被爺爺的逝世打擊得太嚴重,他居然在同年被查出心髒有事,嚴重到需要做手術才能暫緩身體的不適。


    顧竹寒自然是全程守候在醫院裏,然而恰逢她跟進的一個客戶出了事,唯有暫時離開醫院去處理,待得再去醫院的時候已經遲了……


    她自來到異世之後也夢過紀行好多遍,很多時候她都夢不到他的正麵,都隻能看見他沉鬱的側麵,偶爾會夢到自己的大學好友去照顧他,可是仍舊是看不清晰。


    自穿越到異世以來,她其實一直都有一個願望,就是回到現代見紀行一麵,為他打點好以後所有的道路,讓他活得自在一點。


    這個心願她一直埋在心裏,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仍舊是保持一份初心,萬一她真的能回去呢?


    是以,在許多時候她都不想和這裏的人牽扯上太多的關係,隻是,自她穿越到“顧竹寒”身上的時候,這樣的想法根本沒有可能實現。人總是群居動物,哪裏有可能不與別人產生交集?所以她將自己一腔無處宣泄的親情轉移到顧玉駱和譚芙身上,這才有了後來一連串的事情和遭遇,也有了一連串的愛恨情仇恩怨糾葛。


    顧竹寒覺得,雖然自己在異世過得也不是很好,可是有這樣愛恨情仇的經曆才是真正的人生。隻要活著,就肯定有希望。


    現在她又夢見了紀行。


    明明已經決定了就算有機會也不會選擇回到現代的了。可是她偏偏幾乎晚晚都看見了他。


    看見他在黑暗之中低聲壓抑地咳嗽,病房裏彌漫著的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讓她忍不住想打噴嚏,而他居然獨自一人在醫院裏度過了一段又一段漫長的歲月。


    顧竹寒並不擔心紀行不夠錢花銷,她就隻是害怕家族裏的人賊心不息,還要謀害於他。她在夢中察覺不出一些什麽,隻能感知到紀行日複一日越來越虛弱的身體,這讓她感到彷徨,也讓她感到痛心。她在夢中觸碰不了他,無法感知他的溫度,這樣的認知每次都會讓她在醒來之後不自覺地流出眼淚。


    此刻,她又來到了那處病房之中。他住的是獨立病房,一人對著四麵空白的牆壁,想要去哪裏都要別人攙扶上輪椅才能行動。


    他的一隻手打著點滴,另一隻手則是伸向抽屜裏,顧竹寒很想很想靠近一點兒看他在做什麽,然而她隻能站在原地,半步不動地看著他在一點點艱難地打開抽屜。她原以為他又要像上次那般吃安眠藥,怎料他居然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來,本子上夾了一支筆,他很緩慢很緩慢地打開了那個本子,拿著筆開始畫起來。


    框架開始在他筆下成型,鉛筆細細的刷刷聲在空洞的房間裏響起,顧竹寒依稀看見一個女子的麵容在他筆下開始成型,一顰一蹙極像她前世的容貌。


    “咳咳——咳咳咳——”


    他忽而咳嗽起來,咳得連筆幾乎都要拿不穩,本來不想理會,然而還是扯過了一張紙巾細細捂住口鼻,顧竹寒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患了新的病症,一輪咳嗽過去,他的臉色變得愈加蒼白,可是筆下的速度卻不停,他始終在畫著她。


    顧竹寒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兒酸,她很想前去摟一摟他,告訴他她還在,她沒有死,她隻是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裏過上另外不一樣的生活,她想讓他不要太傷心太想念她,這樣並不值當。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辦法觸碰到他。


    隻能在原地癡癡守望。


    顧竹寒閉上了眼睛,仰起頭,任由眼眶裏蘊著的淚水掉落下來。仿佛隻有這樣滿腔的酸澀無奈才能得到發泄。


    忽而,“砰噠”一聲輕微的響聲傳來,她立即爭眸看去,恰好看見紀行手中的鉛筆掉在地上,而他正捂住心髒的位置,痛得整張原本蒼白的臉都痙攣在一起,他伸手想要按鈴叫人進來,可是手上力氣好像全然被抽光了那般,他隻能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蜷縮在床上,動彈不得。


    “啊——紀行!”


    顧竹寒想要上前幫忙,但是夢境迅速倒退,最後隻剩下一片充滿陰影的牆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紀行痛苦的身影不斷在上麵掙紮。而後,她感覺到好像有人輕拍她的臉,力度並不大,又帶著點憐惜和急切,顧竹寒一下子清醒過來,眼前映上梵淵略帶擔心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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