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你怎麽了?”賴秋桐察覺出她的異樣,擔心問道。


    “皇姐……他……好像我認識的一個故人。”賴冬尋出神道,可是又看見梵淵對麵具少年一副陌生的模樣,又喃喃否認:“可是姐夫好像並不認識他啊……”


    這番話聽得賴秋桐一頭霧水,這時也來不及問個清楚明白,因為殿外相談甚歡的二人已經進來了,她不得不回神招呼他們。


    梵淵進來之後對著賴秋桐淡淡點了點頭,當作行禮致意,至於他帶進來的那名麵具少年則是對著賴秋桐畢恭畢敬行了一禮,這才從容在繆可言身旁坐下。


    賴秋桐臉上並沒有明顯的不愉之色,見梵淵手上捧了一壺酒,又看麵具少年似是和繆可言相識,當下問道:“那位劉驍少年就是你們選中的人選?”


    “是的,皇姐,”賴冬尋此時已經回神,“他釀的酒可好喝了!”


    聽得自己的妹妹在短短時間裏幾番讚美他,賴秋桐心中也好奇起來,“什麽好酒,也讓我嚐一嚐?”


    “這裏還剩一點兒,不介意的話,你和國師都品嚐一下再作定奪。”看不出梵淵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酒呈上給賴秋桐。


    賴秋桐點了點頭,命人將酒倒出兩杯,隻見那精致的琉璃酒壺之中倒出的不是一般無色的白酒,而是身體呈現半透明的紅酒,這令得賴秋桐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孫子明則是神色複雜地看了麵具少年一眼,他捧起了那杯酒,先放至鼻端聞了一聞,有一股甘醇香甜的味道傳來,十分之特別,這應該是一種果酒,可是微微刺鼻的味道又不同於一般果酒,他嗅完之後,淺酌一口,有一點澀味在口腔之中打轉,再而後是葡萄獨有的甜味,這種先苦後甜的感覺真的是很容易讓人喜歡上。


    賴秋桐在品嚐了紅酒之後,所產生的感覺和孫子明一樣,她不由讚歎:“好酒。劉公子,你的酒當真特別。”


    “不知道女皇是否知道‘煙花笑’?”繆可言特地出聲說道:“煙花笑便是劉公子所釀製,她在釀酒的造詣上可謂是無人能及,本來並沒有打算讓劉公子過來應征,可是劉公子被女皇你的魅力所折服,又聽聞女皇大婚,是以專程進宮一趟,看看自己能否幫忙。”


    “原來劉公子是你的朋友。”賴秋桐放下了酒盞,“酒是好酒,隻是這種酒會不會很難釀,在大婚之日又能產出多少?”


    麵具少年此時終於出聲:“這酒名為‘琥珀’,是一種葡萄果酒,但是又區別於尋常的葡萄果酒,至於釀酒的秘方的話我不能告訴女皇。若然女皇真的喜歡的話,在女皇大婚之前定然能釀出女皇所需要的量,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劉公子真的是很有自信,”賴秋桐不置可否,給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評論,而後她看向梵淵的方向,問道:“你怎麽看?”


    本來她還擔心繆可言在看見梵淵之後定會大驚失色,可是想不到他臉上異樣全無,而梵淵也好像第一次見繆可言那般,臉上並沒有過於特別的表情。


    “酒是好酒,劉公子也是值得信任的人,隻是甄選一事還是要聽從你的決定。”


    梵淵回答,臉上神情一如既往淡漠,誰人也看不出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既是如此,待劉公子過了孤這裏的最後一關之後,便留在宮中替孤釀酒吧。”賴秋桐聽梵淵口中的意思,知道他也是屬意於這名從大蔚來的劉公子,她雖然知道梵淵在三國地界之中經曆過的事情,可是她並不知道梵淵背後的身世,也不知道這名劉公子顧竹寒假扮,是以一口答應下來。


    “皇姐,什麽最後一關?”賴冬尋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自然是由孤親自確認他的身份了。”


    “啊?”賴冬尋嚇了一跳,“進宮之前不是檢查過了嗎?怎麽還要檢查?”


    莫要說賴冬尋嚇了一跳,在場眾人都是嚇了一跳,誰會想到賴秋桐這麽謹慎,在經過了一重檢查之後還不夠還要來第二次?


    “孤想劉公子應該不介意吧?”賴秋桐不理會賴冬尋,直接看向麵具少年。


    “不介意。女皇關心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我尚未娶親,倒是要請女皇高抬貴手便好。”她最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惹得在座眾人忍俊不禁,緊繃的氛圍稍有放鬆。


    可是就在賴秋桐要請顧竹寒進偏殿檢查的時候,賴冬尋就不願意了。


    她挽住賴秋桐的手臂,一個勁兒地撒嬌,“皇姐,怎麽說你都是有姐夫了,這種檢查的粗重功夫很應該是由我來做啊。”


    言下之意,則是你摩梭女皇都是有夫之婦了,再去看另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體不成體統,倒不如讓她這個妹妹效勞。


    賴秋桐也是覺得不妥,心下也沒有多想,任由自己的妹妹去檢查了。


    賴冬尋其實自這個劉驍到來之後表現一直都不太正常,這令賴秋桐想起了賴冬尋曾經在大蔚的遭遇,她好像聽她說過她在大蔚遇到一個少年,她很喜歡他,本想帶他回來摩梭,可是因著某些原因那個人並不待見她,所以她隻能將這份喜歡的心情默默地放在心裏,再也不對任何人說。


    此刻,這個劉驍的出現,她又從自己妹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希冀之色,她找到了自己的良人了,總不能阻止自己的妹妹去尋找幸福的吧?是以,她並沒有多問,而是直接讓賴冬尋去處理這件事情。


    顧竹寒自然是從善如流,這整件事都是賴冬尋自導自演自我安排的,她之所以讓她裝作銀闇的樣子,應該是想博取她姐姐的信任,好讓這出其不意的一關得以讓她順利通過,進至宮中。


    隻是,顧竹寒依舊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賴冬尋會對她這麽好,幫助她進宮來拆散她姐姐和梵淵之間的婚事,這不是很荒謬嗎?


    賴冬尋帶著顧竹寒進去了偏殿之中檢查,檢查完的結果自然是沒有異常的,顧竹寒也落得個安心,得以順利進至摩梭皇宮之中任職。隻是,賴秋桐並不允許她再次覲見她的時候戴著麵具出現,顧竹寒在麵具底下仍舊是有第二張人皮麵具的,當即說戴著麵具也隻是多年前的一個習慣,現在取下也並無大礙。


    於是,顧竹寒得以用一副蒼白的少年樣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這才徹底安穩了賴秋桐的心。


    顧竹寒得以在摩梭王宮的一處偏閣中安住下來,離梵淵居住的宮殿有個十萬八千裏,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距離。


    這個摩梭女皇真的是對梵淵嗬護備至啊。顧竹寒心中想。


    而她,也算是成功勸服梵淵讓她留在皇宮裏吧?


    想起自己剛進宮就看到梵淵,並不意外,他主動來找自己,定然又是想趕自己走。


    事實證明,她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梵淵站在離她身前三步之遙的地方,這樣的距離要多疏遠就有多疏遠,他啟唇,說出的話語涼薄又殘忍,“以前沒有想到你這般死纏爛打,明明都已經將你趕走了,過了幾天居然又出現在我麵前,還真是冤魂不散。”


    她在麵具之下的臉容僵了僵,良久才扯出一句話:“梵淵,我不會放棄你。”


    “可我已經放棄你了。”雙手緊攥成拳,一次又一次說出薄情的話語。


    “宮,我是必進的,如果你不配合,我會直接讓賴秋桐知道我是誰,讓她親手殺了我。”顧竹寒這回也是豁出去了,麵具之下的眸光熠熠,似燃了一團火。


    “你……這又是何苦?”梵淵垂下眉睫,隻覺自己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蠱毒此刻再次發作,燒心般痛。


    明明都已經說盡狠話,表盡狠態,就連他自己都要放棄自己了,為何她還如此堅定地相信自己,想要將他救出去?若然她知道真相的話,到時又應該要如何接受?


    但是,無論如何,她的這番話還是成功逼得他配合她演了一場戲,讓她順利留了下來。


    賴秋桐雖然是一國之主,也派了人潛入大蔚打探消息,隻是她終究是能力有限,再加上摩梭閉關鎖國這麽多年,得回來的消息並不完整。


    而且,大蔚有鼎磯閣的人看著,就算她想得到顧竹寒背後隱藏的一切,那也是極其艱難的事情。


    是以,在最初的一關通過了之後,再加上賴冬尋故意混淆視聽,賴秋桐並沒有對顧竹寒產生任何疑心。


    一切,進行得尚算順利。


    而梵淵,也算是默許了她對自己的營救行動。


    大概,今後如果想在宮裏尋一個合適的時機靜靜死去也很難了吧?


    若真的是如此,他是不是……應該幫她完成最後一個別人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幫她完成的願望?


    ………………


    繆可言這次西行摩梭,又進了宮一趟,和女皇談成了一大單生意,早已經是滿載而歸,而且他也不能多待在這裏,隻能按照與摩梭女皇之間的約定返回大蔚為她親自點選采購,待得大婚之前把他們的新婚宮殿給布置完整。


    顧竹寒既然和他是友人,自然要在他離開的那一天為他送行。


    繆可言雖則在摩梭皇宮裏呆不久,但也看出顧竹寒和梵淵之間的不正常。


    還真沒有想到到頭來不是顧竹寒的問題,而是梵淵自身的問題,他似乎一心一意想留在摩梭,去當那個勞什子皇夫。


    一路上兩人都無言。


    直至顧竹寒將繆可言送到城門之前,才勒停了馬。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氣氛稍顯壓抑。


    最後還是繆可言當先開口囑咐,“阿驍,雖然知道你本事高強,但是無論如何都要明哲保身。”


    “你的意思是……一旦我遇到危險了,就要放棄他離開摩梭?”


    繆可言心中一滯,“雖然不相信梵淵會稀罕那個勞什子皇夫,可是他現在這樣的表現不得不讓我懷疑。我也是鼎磯閣的一員,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你也算是我的主子,屬下為主子分憂,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你的好意我心領,”顧竹寒語氣依然不善,她不再看繆可言一眼,隻是揚了揚馬鞭,對他說了一句,“回去替我問候銀闇,讓他趕緊好起來。”


    說罷,馬鞭揮起,揚長而去。


    “看來這次小主人真的生氣了。”站在繆可言身側的一名鼎磯閣護衛說道。


    繆可言神色複雜地看著顧竹寒越來越小的身影,“但願……他們能度過這一關便好。”


    …………


    “哎呀呀,春曉,你小心點,這可是給陛下皇夫的藥膳,任何差池都初步得的!”


    “崔姑姑,這香料是現在就給陛下皇夫送過去麽?”


    “你們幾個手腳快點,陛下和皇夫殿下都要來到春雨亭了,趕緊去候著!”


    宮道之上,各種陛下和皇夫亂飛,那些或帶著崇拜或帶著羨慕或帶著畏懼的聲音一一傳到顧竹寒的耳中,說得她心煩。


    自繆可言離開摩梭已然過了五天。每天走在宮道上都能各式各樣的“皇夫”,她離梵淵居住的宮殿十分之遠,雖然繆可言在臨走的時候留下了數名鼎磯閣的人給她差遣,可是每天這樣一東一西打探消息,心也是夠累的。


    雖然每天都聽到皇夫前皇夫後這樣叫著,可是無論她聽多少遍,每次聽到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以“女皇皇夫”的身份出現時,她總是覺得很揪心也有一股煩躁浮上心頭。有些事情不習慣就是不習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無論她聽多少遍都不可能也不會承認自己已然習慣了“女皇皇夫”的這幾個字眼。是以,在王宮裏她都是盡量克製住自己,不讓自己發火或者是表現出其他的異常。


    摩梭女皇似乎也真的對她十分信任,真的按照她的要求給她安排了一處占地麵積極大的釀酒場所,任由她發揮。


    顧竹寒雖然時刻想尋個理由接近梵淵,問明白他體內的蠱毒是怎麽回事,奈何時機總是不對,無奈之下,隻得終日埋首在巨大酒缸裏搗鼓,仿佛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和爺爺在一起釀酒的日子,恬淡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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