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的浴室之中又隻剩顧竹寒和阿愣二人。


    到了此刻,顧竹寒也不急著問他太多的事情了,隻是聽從他的安排坐在那張長榻上,解開發髻讓將一頭烏發垂到腦後,讓他來打理。


    其實顧竹寒倒是奇怪,怎麽樣看都覺得他不像是侍候別人的人,替別人洗頭也隻是第一次吧?


    微暖的觸感從腦後傳來,不再是之前寒冷滲人心脾的溫度,顧竹寒心中一動,對於他這種變化頗為不解,在回來看見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麵前的阿愣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梅開了,而是被顧玉駱故意關在那處院子裏還被玄鐵鎖住的銀闇。


    這一點,無論他臉上的易容多麽完美都好,都瞞不過她。因為她對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個眼神都太過熟悉,這根本無法可以將她瞞騙過去。


    隻是,他這般冒險……值得麽?


    顧竹寒察覺出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鬢邊,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一摸就摸到他手腕處的玄鐵,冷冰冰的一塊,一觸便讓人渾身生出冰渣似的感覺,顧竹寒渾身一凜,銀闇立即撥開她的手,輕聲吐出二字:“別鬧。”


    “銀闇……你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顧竹寒哽咽出聲,“還有,為什麽要冒險出來?萬一被顧玉駱認出你的身份怎麽辦?”


    “那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帶你走了。”銀闇不以為然,他手上的動作不停,先用梳子理順了顧竹寒的頭發,她的頭發即使是這麽多天都沒有打理,可仍舊是柔順的,隻是不複初次見麵時那麽烏黑亮澤,縱然她強打起精神和他談天說地,也仍舊阻擋不了發梢尾端所露出來的幹枯蠟黃。


    那是長期過度操勞的後果。一時半刻用藥物並不能調理過來。


    是什麽時候,她唇邊的笑容不再是當初所見時那般恣意灑脫呢?銀闇看著她幹枯的發尾,心中有一絲難過溢出。


    “若然真的能逃走的話……我也很想快點兒離開這裏。”顧竹寒暗歎一口氣,“可是事實上卻是我時時刻刻被顧玉駱監視著,看我好像很自由,可是以你的武功應該也感覺得出這魏王府守衛布局之森嚴,我根本無法出逃,而且黎致意還在這裏被關著……”顧竹寒說到這裏隱隱覺得不妥,她抬頭看向銀闇,問道:“話說,先生怎麽會讓你出來的?以你這樣的身份身上又有玄鐵,若然被顧玉駱發現,你隻有死路一條!而且,你身上的傷勢如何了?”


    顧竹寒可沒有忘記銀闇也是受了很重的傷,這麽幾天的時間哪能夠讓他身上的傷痊愈?而且,以怪人那般能耐也沒有辦法解開他身上的玄鐵鎖,這說明銀闇的身體狀況其實很不好。


    “我沒有事,你不必擔心。”銀闇見她仍舊一臉狐疑擔心地看著自己,唇邊弧度微微揚起,可並不明顯,他開始為她濕發,“區區小傷對我還造成不了影響。”


    “可你身上的玄鐵……”顧竹寒不是沒有叫過顧玉駱給鑰匙,可是他每次都有借口來推托她,以她現在失憶的程度來說,她是不可能對銀闇表現出過分的關心的,不然會顧玉駱有所懷疑。


    是以,到了後來,她不再直接向他提起了,可是現在銀闇居然來了自己身旁,也即是說被關在那個院子裏的人應該是梅開,她不得不擔心地說一句:“你們太冒險了。”


    “梅開進來本來就是想救黎致意,而你是我要保護的人,”銀闇手下動作不停,任由她一頭****的青絲落於自己的掌中,“我其實並不常見到顧玉駱,見到他的時候不作聲,離他遠一點也就好了。”


    顧竹寒一刹那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她總覺得自己拖累了這麽一個大好少年,可是現在再多晦氣的話語也不能說出來,隻能認真吩咐他:“無論在府裏出現了什麽情況,你都不要貿然動作,我不想看見你們任何一個人有事。”


    銀闇握著她頭發的手忽而停了下來,顧竹寒察覺到他的異樣,隻能側眸,可是還是看不見他的臉容,“怎麽了?”


    腦袋之後剛剛愈合好的傷口忽而有微涼又帶著點顫抖的觸感傳來,顧竹寒頭皮有點兒發麻,銀闇撥開了她的頭發,看見她濃密發絲之下深藏著的傷口,那一處頭皮其實有點兒禿,因著要治療的幹係,她原本完美無缺的頭皮被剃光了一塊,腦袋之後的疤痕也是猙獰的醜陋的,仿佛是在告訴看見這處不堪傷疤的人,這副年輕的軀體曾經受過怎樣的折磨,軀體的主人又受過怎樣的痛苦,才留下這樣不可磨滅的印記。


    那一刻,銀闇其實是憎恨自己的,說什麽武功蓋世天下無敵,可到頭來,他還是不能護她周全,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掉入狼窩而無能為力。


    他久久看著她的那處還未完全長出新肉的傷疤,低聲道:“對不起。”


    顧竹寒心中一緊,眼眶幾近都要熱起來,她一刻都沒有忘記在三國地界之中他和黎致意還有一眾鼎璣閣暗衛護著她逃跑的情景。那時候她看起來是行屍走肉,全然喪失了生的意誌的,她甚至乎是想直接死在敵人的手中,好快點到黃泉路上找梵淵。


    然而就是他們,及時喚醒了自己。對方人數眾多,順景帝既然出動了翎羽衛,那即是說下定決心要將前朝舊患給徹底鏟除,是以對方殺起人來那個毫不留情。


    她被黎致意給打了一巴,狠狠罵了一頓,銀闇當時身上已經中了好幾刀,他似是不見得黎致意這麽狠心對她,可是看著她那副失魂落魄全然沒有了靈魂的空洞麵容,他還是移開了頭,默認了黎致意的這種做法。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以為他把她護衛得很好,可依然是讓她受了重傷。這般滋味還真不是一般愁啊。


    “銀闇,我的傷口已經不痛了,所以你不必自責,若然沒有了你,估計顧竹寒早已不存活在這個世上了。”


    顧竹寒故作輕鬆,並不想讓他擔心。


    銀闇看著她唇邊的那一點笑意,動了動唇,忽而說不出話來。


    他最後還是暗歎了一聲,執了她的一頭烏發再次為她仔細洗起來。


    那一天晚上過得分外柔和。


    他和她難得獨處的一個晚上,縱然是說些有的沒的也是令他高興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玄鐵戴在他身上太久,玄鐵上的寒氣早已入體,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縱然此刻立即讓他取下玄鐵,他大概也是沒有可能活得長久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不顧危險,懇求薛言一定要讓他和梅開調換身份,來到顧竹寒身邊的原因。


    因為,他再不采取行動的話,以後很可能就沒有見到她的機會了。


    浴室之內氣氛靜謐,而外庭院之中的侍衛房裏,段大夫正指揮著王府裏的下人為那群下午被人打了屁股的護衛上藥。


    其中,傷得比較嚴重的就當真有那個明明長得麵容普通卻不掩一身書生意氣的袁亮。


    段大夫捧著藥箱親自來到袁亮跟前,其實早前已經有許多人都想為他上藥的了,可是硬是被他一口拒絕,此刻他正俯躺在硬木床上,閉目養神。


    仿佛是察覺出身旁有別的不一樣的氣息,袁亮及時睜開了眼,見是薛言,當即微笑道:“原來是段大夫。”


    “你的傷上藥了沒有?”段大夫覷了他傷口的位置一眼,並沒明顯的思緒。


    “未曾。”袁亮如實答道。


    “可是為了顧及麵子,不讓別人幫忙?”段大夫的臉上現出一絲嘲諷。


    “嘻,袁兄弟,我記得你好像自進來之後就一直挺屍在床上,傷口肯定痛得難受吧?”不等袁亮接著回答,忽而有一抹灰影捧著一碗藥膏閃出,他看著臉色蒼白的袁亮,笑容頗有點不懷好意,“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上藥如何?”


    由於被懲罰的護衛太多,王府裏的下人一時之間忙不過來,遂讓花王小黑馬也過來幫忙了。


    小黑馬在最初的時候還是不願意來幫忙的,看男人屁股,還是腫掉的男人屁股他可沒有任何興趣,但是一聽見被打的人之中有袁亮的時候他就心花怒放了,他可一刻都沒有忘記上次袁亮進來的時候是被烙了魏王府的烙印在屁股上的,不來觀摩觀摩看看某不惜自降身份也要來營救某人的忠誠印記那怎麽行?


    所以,他屁顛屁顛地過來了,此刻一看有機會,當然是馬上過來“好心”幫他上藥啦。


    小黑馬站在袁亮麵前,仍舊笑嘻嘻一臉笑容燦爛地看著他,袁亮被他這種狼虎一般的笑容看得發毛,他吞了吞口水,小聲道:“我可不是你的總管,對你這般黝黑健壯的小馬兒沒有興趣。我是很正常的。”


    “我呸呸呸!”小黑馬當然知道袁亮在說什麽,當下嫌惡地呸呸呸了好幾十聲,他靠近於他,壓低聲音對他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喜歡男人了?”


    “不用我看,府裏的人已經傳得紛紛揚揚了,”袁亮懶得理他,一來是覺得屁股上的傷真是很痛,三十大板……聽起來數字比較少,可是受起來還真是要人命,以後他回到大蔚王府之後還是取消杖罰,直接改為極端的刑罰就算了,一刀被砍死總好過這樣慢慢熬著;另一方麵則是今天下午看見顧竹寒對自己極度抗拒的態度,他總覺得十分不對勁也很不安心,直覺告訴他,在他預想中的某些事情已經出了偏差,而他好像無法將那點出現的偏差給挽回來。


    此刻又聽見小黑馬在身側搗亂,更是寒了語氣,“我勸你不要管我,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他說話的力度不重,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可硬是說得想要強行脫他褲子的小黑馬手下一頓,他將手中的藥膏直接塞到段大夫手上,“都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照顧你的事情就交給段大夫吧,哈哈,我先走了,你好好養傷,不要拖著傷了根本喲。”


    袁亮:“……”


    段大夫自然是不可能為他上藥的,雖然很不待見他,可是出於大夫的責任,他還是象征性地問道:“你自己可能行?”


    袁亮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沒關係,然後又自顧自地閉目養神了。


    段大夫見他這般反應,自然是不再管他,他還要回去秘密與鼎璣閣的人通信呢。


    那人失蹤了這麽久,連日來沒有任何消息,今晚……應該會有所揭曉了吧?


    ==


    清晨,花露未明,寒氣縈身,天還是蒙蒙亮的狀態,可一大早顧竹寒的窗台就異常熱鬧。


    她自來到祈風之後,一向醒得很及時,其實讓她睡太多也睡不著,在魏王府之中,在顧玉駱的眼皮底下,無論怎麽著,她都不可能睡得安心的。


    是以,在祈風的一個多月裏,她瘦了不止那麽一星半點,而且還愈發憔悴下去。


    李邃摘了一束新鮮的蝴蝶蘭來到她窗前,他敲了敲她的窗台,顧竹寒早已起床,聽見窗台有響動,遂打開了窗,看見李邃的笑臉正在眼前。


    顧竹寒沒有料想到是他,狐疑看著他,李邃爽朗一笑,將剛剛摘來的花遞到她麵前,“世有名花,隻贈佳人。”


    顧竹寒“噗嗤”一聲笑出,看他一眼,還是將花接過,“這麽一大早的,你來找我幹什麽?”


    “你不也起得很早?”李邃嗔怪看她一眼,覺得愈發瘦弱,十分懷疑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可是現在卻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方才看見顧玉駱一大早去了那處偏僻的院落裏,形跡比較可疑,你用不用去看一看?”


    “你是說那個荒廢了的院子?”顧竹寒也是覺得那個院子很有古怪,皺了皺眉問道。


    “是。”李邃也不和她廢話,直接對她說:“我觀察了那個院子其實很久了,今天終於現出了一絲端倪。”


    “既是如此,事不宜遲。”


    顧竹寒並不害怕自己的行蹤會讓別人看見,她偶爾也會在府裏散早步,若然真的暴露了行蹤,也可以用這個借口來推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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