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出門的時候正好遇見李邃,他長臂一伸及時攔住了她,低頭看定她,見她臉上蒼白,連發髻都來不及紮一個,就僅僅是將一頭青絲紮起在腦後,神色匆匆就往外趕。


    “去哪裏?”李邃問她。


    “梵淵走了嗎?”顧竹寒看見李邃猶如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握緊他的手腕緊張問道。


    李邃看了一眼她緊緊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目光又移回到她臉上,他從她的瞳孔裏看見自己臉上有一絲澀然和從未出現過的嫉妒之色一閃而過,而後愣了一下,終是恢複之前的玩世不恭,“現在去尋他的話應該還來得及,他剛走沒有多久,從西門那邊出發的。”


    “好的,謝謝你!”顧竹寒來不及多說,得到李邃肯定的回答之後,這才訕訕地放開了自己的手,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太急切了,然而這次沒有道別的話,下一次見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她仿佛忘記了昨晚自己和梵淵還鬧過了矛盾,隻是突然想到梵淵如果真的離開了南唐的話,她真的是在這裏孤身一人。這種孤獨的感覺刹那擊中了她,是以也就不顧一切想要見他最後一麵。


    然而,她不知道這次見麵幾乎真的是最後一麵。


    西門陽關道上,一騎白馬頻頻在隊伍裏往回眺望,西門城樓之後是進城的風雨橋,隻是那裏依舊空無一人,寂寞得很。


    今天早上李邃親自將他送出安京,千年佛骨舍利也被他順利迎出,可以說是,他出使南唐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尚算是有驚無險。


    原本便知道那個人不會來送別,可是在城樓上忍不住等了又等,看了又看,到得現在都已經上馬要返程了,依然張望過不停。


    梵淵暗自苦笑,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告訴她,而是還未到時候告訴她,前朝大諾所留下的精英之中大多數是想複國的,可是也有一部分是不主張複國,本來這部分人占據的人數還是比較少的,可是當得知顧夫人和顧玉駱慘死之後,他們便覺得複國實在是太大工程,要讓這樣大的工程落在一個隻有十六歲少女的肩膀上,實在是過於殘忍。


    大諾之亡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積重難返,一個朝代綿延七百年,無論當初立國的時候有多強大,隨著時間的消逝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大蔚建朝雖然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大蔚建朝以後百姓的生活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之前被外族占領的土地也有許多已經搶了回來,可以說是,大蔚是大諾最強盛之時的延伸。


    至於顧竹寒,他們更多的是想保她一生平安,是以不惜在大諾剛剛滅亡的時候就布下這樣的計策,一方麵是想著能為大諾留下一點血脈,不枉大諾皇族對他們的栽培,另一方麵則是存了要複國的心思,但是人心不古,複國這樣重大的事情的確是要從長計議,不容有失。


    梵淵既是一手促成顧竹寒進南唐的主要人物,當然是不希望她天天身處仇恨之中,他想做的事情不過很簡單,就是要讓她活得快樂。


    一早便有這樣的想法,是以又何必見這最後一麵?


    梵淵一笑,瞬間釋然,他回轉身來,策馬緩步往前而去,卻在走出五裏之後聽見遙遠的身後有一人焦急叫喚,他刹那回頭,不可置信地循聲看去,但見一騎棗紅色大馬載著一抹青色身影,那道身影正在風雨橋上急急勒馬,她許是知道追不到自己,是以隻能在那道孤寂了不知多久的橋上叫住自己,好讓自己知道其實她有將他放在心上。


    “梵淵!你好好保重!”顧竹寒在橋上大喊,甚至忘記了用內力,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急急地又喊了一聲:“回到大蔚別禍害良家婦女了!彌刹有機會我會幫你釀的!”


    梵淵將她一字一句都聽進耳中,她仿佛又變回了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奸狡少女,與此同時也在告訴自己,他們會再見麵的。


    他沒有再回頭,隻是幽幽抬頭看向萬裏無雲的深藍穹蒼,任一頭烏發垂落腦後,竹子,你和我,很可能此生此世再不相見了,你知道嗎?


    終究是趕不及,梵淵走得比意想之中的還要快,她連他的麵容都看不清晰,更不用說他能夠聽見自己的話。


    顧竹寒低頭自嘲一笑,坐在馬上良久,待目送完大蔚的馬隊走了之後才策馬回身,返回氣勢宏大的靡靡安京。


    她本想直接回儲秀宮,卻不料在回宮的路上被一人攔住,濃重的脂粉味撲麵而來,顧竹寒來不及掩鼻,便覺眼前黑影一閃,一隻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而來!


    丫的!我被你打到就不是顧竹寒!顧竹寒想也沒有想,直接伸手一格,再抓住對方的手腕給她來了一記小擒拿手便將對方給製服。


    來人想不到這麽一個弱質女子手底功夫這麽好,她又毫不憐香惜玉,當下被她抓得很沒有麵子地哇哇大叫起來,顧竹寒虛了眸,此時終於看清楚了來人,正是昨晚在洗塵宴上跳豔舞的葉瑤。


    “是你?”顧竹寒鬆了手,順帶退後了幾步,俗話說好女不與惡女鬥,她才不要和她沾上關係。


    “是啊,是我不行麽?”葉瑤見顧竹寒避她如蛇蠍,之前又莫名其妙被她製服住,想起昨晚李邃忽而的冷落和離開,心中憤怒更盛,她指著她,大罵道:“顧竹寒你這個賤人,我葉瑤得罪了你什麽?為什麽總是要纏著我不放?就連……就連我這麽容易得回來的機會你都不放過,我是作了什麽孽?!”


    顧竹寒聽得一頭霧水,壓根不想再看她一眼,直接繞過葉瑤往前走,正好遇上下課歇息前來找自己的李舒,李舒一看見顧竹寒當然是不顧禮儀一頭撲向顧竹寒懷中,葉瑤原本還隻是在哭著的,現在一看機會來了,想也不想,在顧竹寒背後用力一推,將他們二人推往一旁的蓮池裏。


    顧竹寒想不到葉瑤這麽歹毒,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敢謀害太子!


    以她的身手想要避開葉瑤的攻擊其實十分容易,可是她理解這種後宮女人的心思,一次偷襲不成她會繼續偷襲第二、三、四次,她可不想自己在南唐的生活這麽不平靜,是以她抱緊了懷裏的李舒,低聲對他道“別怕”,而後就真的毫無防備地被葉瑤給推下湖中。


    “咚隆——”


    巨大的水花立即濺起,濺了葉瑤一頭一臉,她立即慌張大叫:“啊!來人啊救命啊!太子被顧竹寒給推進湖裏了!救命啊!來人啊!”


    顧竹寒此時正抱著李舒浮出水麵,兩人都十分狼狽,看見對方的模樣之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李舒替顧竹寒撥開被黏在臉上的濕發,他從沒有覺得她的眼睛這麽明亮,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其實他覺得氣氛很壓抑的,他以孩童敏銳的直覺察覺出竹子姐姐其實並不高興,而且還是很不高興,後來從父皇的口中聽出一絲端倪才知道原來竹子姐姐的母親和弟弟都不在了,這世界上隻剩她一個人了。他就想給溫暖她,如果自己能陪在她身邊,讓她歡笑,那麽算不算是溫暖了她呢?


    “啊哧——”李舒畢竟年紀還小,受不得寒,顧竹寒知道他冷,緩緩傳了點內力給他,與此同時也不看好戲了,馬上抱他上岸。


    因著葉瑤的大叫,將許多人都叫了過來,這其中包括剛好在不遠處賞花的華妃葉華。


    “華姐姐,你來得正好!你一定要為妹妹做主啊!”葉瑤以袖掩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道:“顧竹寒這個歹毒女子方才想推妹妹下水害妹妹難堪不成,便轉移推太子下水,自己卻是一個不慎和太子一同落水,你看看,太子都要感冒發燒了!”


    顧竹寒自上岸之後始終抱著李舒,她自他後背源源不斷傳輸內力給他禦寒,也已經有宮人帶了幹淨的衣服前來侍候,可是李舒還是一個勁兒地打噴嚏。


    她冷眼地看著麵前這對演雙簧的表姐妹,華妃一直得寵她是知道的,隻是右相不甘心於隻有一個女兒進宮受寵,還借著洗塵宴的機會將葉華的表妹給送進來,就是要確保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萬無一失。


    葉瑤之所以這麽鬥膽敢在自己抱著李舒的時候推自己下水,不用說,定是受了葉華的指使,南唐皇宮之中沒有皇後,華妃是李邃最重視的妃子,儼然成了這後宮之中的主人,是以才這麽肆無忌憚地讓她和李舒難堪。


    她等葉瑤說得差不多了,這才啟唇說道:“華妃娘娘是吧?我覺得現在並非是處理這起事件的時候,而是召見禦醫來給太子看一看,你的好妹妹都在這裏說了一刻鍾有多了,沒有看見太子不舒服嗎?”


    顧竹寒絲毫不留情麵給她們,待說完這段話之後,直接抱著李舒往自己的儲秀宮走,若然她沒有猜錯的話,李邃此時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了。


    她沒有興趣去知道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情,李舒不舒服她是十分清楚的。


    一大幫穿得花枝招展的豔色女子被顧竹寒扔在原地,麵麵相覷,這幫人之中尤其以為首的華妃和葉瑤兩人的臉色十分難看,這……不按劇本來走,讓她們怎麽樣繼續演下去?


    本來華妃是想著直接給顧竹寒來一記狠的挫挫她銳氣的,是以什麽說辭都想好了,就等顧竹寒反抗她們,就能坐實她謀害宮中妃子和太子的罪名了,豈料她壓根沒有想過要和她們周旋,直接抱著李舒走了……


    “姐姐,這可怎麽辦?!”葉瑤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低聲問華妃。


    “我們回宮,什麽事情都不要管。”華妃沉默地看著那道即使在狼狽之中卻絲毫不顯落拓失禮的青色身影,眼眸眯了眯,很久沒有遇到這麽有趣的人兒了。


    ==


    顧竹寒待察覺他們已經徹底遠離了華妃和葉瑤她們的視線之後,這才對李舒說:“舒兒,不用再演下去了,連續打十幾二十個噴嚏你不累嗎?”


    李舒聽她這麽一說,立即不打了,而是賴在顧竹寒的肩頭上悶悶道:“真無聊。”


    “你這麽小年紀知道什麽是無聊嗎?”


    顧竹寒側頭看他一眼,此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儲秀宮,內侍立即替他換掉濕掉的衣服,顧竹寒理所當然也要換掉,再出來大殿的時候,李邃已然從外麵帶了禦醫進來了。


    他緩帶當風,大踏步而進,本來會看見兩人濕漉漉極度狼狽的一麵,豈料麵前的情景太過和諧,和諧到令他都有點不知所措。


    大殿一旁的茶席上,一身穿青衫頭發半濕垂在榻幾之上的妙齡少女正神采奕奕地和一個孩童玩著……五子棋,他們有說有笑,偶爾抓起旁邊的茶盞喝上一口,迎著窗外的陽光,笑得眼睫上的水光晶亮,絲毫不像發生了方才內侍向他稟報過的事情。


    事實上,李邃一聽便知道這是華妃的傑作,這麽胸大無腦甚至連計策都說不上的雕蟲小技定然不會是顧竹寒的所為,若然顧竹寒肯為他動點腦筋在南唐後宮鬥幾下,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呢,想讓他懲罰她?那壓根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隻是李邃倒是真的是擔心他們二人會發生什麽事情,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即趕來儲秀宮看他們,可是當他看到眼前情景的時候,他覺得他……好像來得太多餘了?


    “咳——”李邃其實不忍心打斷他們的娛樂,可是自己站在這裏總不是一回事,唯有輕輕咳了一聲,示意這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兩人有人已經來了。


    “啊!父皇,你來了!”李舒第一個回神,一個飛身撲到李邃懷裏,經過昨天晚上的痛定思痛之後,他覺得他不能再忽略自己的父皇,是以對他的父皇比以往還要熱情。


    李邃摸著懷裏那軟軟糯糯亂動的一團,眼睛卻是看著窗台之下托著臉頰側頭對他們笑的女子,他多麽想自己的兒子換成那個女子啊,投懷送抱,這是多麽讓人愉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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