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案桌之前,唇角笑容已經淡了,研磨墨汁,寫了幾個字,想起方才那名學生在課堂上侃侃而談,記得那人好像是葉空尋不久前推薦過來的,是考武部最近風頭正勁的一人,本來嘛,武力出眾的人往往不具備完善的政治頭腦,然而那人卻敏銳地抓住了那道考題的關鍵點,答得極其流利,這一種風華無限的感覺倒像極了一個人。


    “哎。”


    春日悵惘,酒茶皆宜,他揮筆,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寒”字,甫一收筆便聽見長廊之外一聲如清風吹拂過山崖柏樹的調笑傳來,“先生,大好春日何以歎氣?”


    一言畢,便有一身穿墨綠色深紋長袍的男子分花拂葉而來,也不知他是從哪條小徑踏青,滿園的夾竹桃盛開在他臉頰旁邊,那般的豔與絕,甚至把他的頰邊給染紅,構出一幅勾勒得當的風流賞春圖。他忽而在一叢夾竹桃下停下,看著那怒放的花兒微微一笑,指間拈起一朵放在鼻端一嗅,眸光瀲灩回轉之間又是一場讓世間萬物驚心動魄的瞬間。


    他自是風華無限,容光卓絕,長眉入鬢帶起一抹夭,鳳眼狹長明明是那般的漫不經心,可是一顰一蹙之間似浸染了水墨淡韻,渲染出一種冷絕,似臨淵的雪,俯視著崖底的暗黑無垠。


    他以一種孤絕的姿態立於世上,然而他卻是時刻斂了眉間冷清,任由那夾竹桃將他染得燦爛,他不知,就這麽輕輕的一勾唇,便把漫天遍野的豔色給壓住,這天地間,隻餘了他一人拈花而笑的絕俗華彩。


    “喲,今天這麽早到。”


    那人掀簾而入,饒子淳丟下筆,望向來人。


    “你今天也很有興致嘛。”


    來人上前幾步,語氣略帶揶揄,他看見宣紙正中寫了一個“寒”字,那筆跡未幹,最後一筆的收勢略緩,頗顯得寫字之人心神似有不屬。


    “春日犯困,閑來無事也就練練字。”


    饒子淳抬頭笑笑,請那人到旁邊窗前的桌邊坐下,童子早已備好了各式茶具,兩人坐下之後,饒子淳屏退了左右閑人,親手淨手烹茶。


    “為何寫一個‘寒’字?”那人似乎想起了那在鳶鳳樓無端失蹤的女子亦是叫此名,微微失神。


    “沒為何,隻是方才在講學堂中考武部新來的學生回答鄭大煙鬥的問題時,那神態好像你而已。”


    饒子淳調笑一句,看向男子。


    “哦?大煙鬥又問些問題去刁鑽別人了?”男子整了整袖口,衣服亦是新裁的,袖邊一如既往用暗紋繡了那種式樣奇特的重樓晚花,自那晚看見了那個精致的白瓷瓶之後,他便一直念念不忘那上麵的圖樣,專門尋了人把那重樓花尋來,這才知道這重樓正如那女子所說,可入藥卻有小毒。不過她沒有告訴他的是,重樓成長期極長,至少五至十年,用以釀酒的話,實在是過於奢侈。隻是,她所帶來的“彌刹”,出價應該不比“一斛春”少吧?


    “想什麽呢?殿下,想得如此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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