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很多年之後當顧竹寒再次想起起初遇見淩徹的時候,她笑著告訴他,“當時我腦海中就兩個字‘騷包’。”


    是的,騷包,雖然他彼時身穿一身簡單的月白色長袍,外披一襲看起來十分之名貴、分明是隻能出自皇家大族的灰黑色狐裘,單是從衣著方麵,顧竹寒斷定這個主兒是有品位的,可是當她將目光上移到男子臉上的時候,她就不樂意了,男子正對河岸中對著她微微輕笑,那笑也隻是笑而已,壓根沒有一點兒溫度。但是,她不能否認這個男子站在這裏就像高原雪山之巔上的雪,淡雅高華,他整個人籠罩在燈籠的燭光之中,玉膚渾然天成,與簪戴的琉璃翠玉冠相得益彰,他就這麽閑閑站在自己麵前,一雙略微狹長又不失天然風流的鳳眼正俯視著自己,那看似無波的眼神之中似有深究的意味。


    誠然麵前這名男子很美,用盡世間所有讚譽的詞句都不能將他的舉手抬足給描繪出來,可是顧竹寒心中還是微微一哂,她不喜歡這種被人俯視、被人深究的感覺。


    像是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她微微轉了一個方向,就著岸邊的助力一下子上了岸,上岸之後又看了看平靜無波的湖麵,想起自己的掃帚已經隨著八姨娘沉入湖底,忍不住哀歎一聲:“哎,可惜了我那把陪我這麽多年的掃帚。”


    “咳——”


    身後男子聽見她這句略帶惋惜卻毫無悲傷甚至是有點快意的話,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笑意,顧竹寒依舊像是沒有聽見那人的笑聲一般,整了整衣裳就想往回走。然而不等她走出幾步,身後男子忽而幽幽出聲:“咦?八姨娘浮上來了……?”


    此言一出果真逼得顧竹寒僵硬扭頭,往八姨娘方才落水的地方看去。


    夜雪清冷,燭火微弱,渾身精濕的少女轉頭一瞬,朱色蒼唇驚鴻一瞥,她的臉容青白,頭發****粘連在臉上,本是霧蒙蒙的一雙眼睛在燭光的映襯下泛出墨玉般的光澤,似燈燭燃盡之時最後一縷散去的輕煙,帶有一種殘缺慘淡的美。


    她看向湖中,不要說八姨娘的屍體,甚至連個鬼影都沒看見一個,心中知道被狐裘男子騙了,不禁自嘲自己太沒有自信了,繼續忽略那人,抬腿往前走。


    然而,狐裘男子這次哪會這麽容易讓她得逞?


    誠然,這個女子在湖中殺人時的果敢狠辣、上岸之後的從容不迫甚至是自言自語的輕聲冷嘲都吸引了他,然而,她破壞了他約見八姨娘的計劃也是事實,在譚府後院之中有能夠如此令他意外的人兒……男子忽而輕笑一聲,也不知他如何動作,直接卷起地上的燈籠刹那來到顧竹寒身後。


    “姑娘,沒有人教過你看見活人要打招呼的麽?”


    身後男子突然逼近,顧竹寒感覺到身後突起一股無形的壓力,她想也不想往側避去,然而身後男子玉臂一伸輕而易舉地將濕漉漉的她摟入懷中。


    早已知道少女寒酸薄衫之下有著玲瓏楚腰,但是看是一回事,握在掌中又是一回事。男子冰冷的大掌在顧竹寒腰上微微摩挲著,顧竹寒渾身僵硬如死魚,她可不認為男子對她眷顧是所謂的大蔚風流,因為她已然感覺到男子經已製住了她的腰間死穴,若然她貿然掙紮定會被麵前這個不動聲息卻能置人於死地的男子給殺死!


    顧竹寒心中電念急轉,她之所以鬥膽忽視他的存在完全是想告訴他,她殺人僅僅是為了一己之私,完全沒有想到別人會碰見,就算你現在碰見了,也就碰見了,可以當作沒有看見過她。但是,她始終是太天真了,能夠旁若無人地在這個時刻出現在譚府後院的定不是尋常人等,他既不是譚府的人,那就隻能說明他是譚府的上賓,搞不好還是今晚的貴客。


    男子見她不作聲,將她轉了個身,讓她直麵自己,顧竹寒生怕對方發現什麽那般,微微側頭,將麵容隱在黑暗之中,之所以這麽急著趕著要走,除卻方才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察覺出自己臉上的易容已經被湖水衝洗幹淨,譚芙知道她出落得過於脫俗的容貌會給她惹來麻煩,是以早早就讓她臉上易容,以掩人耳目,現在可好了,無論她怎樣掩飾,都逃不過麵前男子尖利的眼神。


    果不其然,男子不由分說抬起她的下頜,想要逼問她,卻想不到映入眼前的是一雙狠狠向上翻起的白眼,猶是男子經曆過眾多風風雨雨,指尖也忍不住一緊,捏痛了顧竹寒的下頜。


    “姑娘,裝死可不是解決這件事情的最佳方法。”男子僅是驚愕一瞬便恢複回平靜,他銳了眉眼看著顧竹寒,“睜開眼睛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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