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真被智勇說中了?


    自己這輩子的氣運都點到桃花運上了?


    怎麽就!


    旗子不能亂插,許諾不能亂做,古人誠不欺我等。


    過來了,那個包裹在鬥篷下的銀發妹子,就這麽走過來了。


    周拯決定了,不去搭理對方,繼續扮演自己為自己凹出來的‘老兵’人設。


    “這位道友?”


    銀鈴般清脆的嗓音在耳旁響起,周拯充耳不聞,雙眼繼續渾濁,四肢繼續無力,甚至有一隻蒼蠅從旁邊飛過來,圍著周拯轉了兩圈。


    “這位道友?”


    她的嗓音更明顯了些,但卻用了傳聲之法。


    不管如何,她這般自帶氣質光環的銀發少女,突然與路邊坐著的老流浪漢進行互動,還是引來了不少目光窺探。


    周拯感受到了,有七八道仙識鎖定了自己,其中甚至還有三名天仙境的妖族小高手。


    是保護這個女子的?


    周拯不由對這女子產生了一些好奇。


    這必然是被人保護的哪家‘千金小姐’吧?


    對方此刻離得近了些,周拯也嗅到了一股澹澹的香氣,這在多汗臭味的妖族大城之中,倒也是頗為罕見。


    見周拯還不回應,她幹脆蹲了下來,小巧的身子在鬥篷的遮掩下宛若一隻木墩,雙手覆在胸口,抬頭打量著周拯,那雙靈動的大眼輕輕眨動著。


    周振卻也躲不過了,慢慢抬頭,皺眉道:“有事?”


    “你受傷了嗎?”銀發少女傳聲問詢。


    周拯微微點頭,模彷著此地的口音,緩聲道:“我已經到了自己的終末,老兵不死,隻會慢慢凋零。”


    她那雙圓眼頓時一陣放光。


    “那你是為了我們聖靈族去跟那些邪惡仙人們大戰過的英雄咯?”


    周拯:這小姑娘三觀有問題啊。


    這是被妖族高層洗腦了?


    呃,好像人家這三觀,在此地的環境裏,才算是正常的那種。


    周拯心念轉動,本著能忽悠一個算一個的念頭,緩聲道:“邪惡與善良不過是對弱者的修飾詞,真正的征伐無比殘酷,血肉橫飛,我的袍澤盡皆逝去,而我,也將追隨他們的腳步。”


    “可是,為什麽不活著呢?”少女小聲問。


    “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周拯用沙啞的嗓音反問著。


    少女答:“可以吃好吃的呀,可以看好看的呀,還可以每天換很多漂亮衣服呀。”


    “你這隻不過是在旁人庇護下無憂無慮的生活,”周拯微微搖頭,“而我,已經沒了可牽掛的,傷勢也已無力回天了。”


    “這樣,”少女目中劃過幾分狡黠,“我幫你療傷,讓你痊愈,而你隻需要幫我一個小忙,怎樣?”


    周拯搖搖頭,閉目不再多言。


    少女愣了下,傳聲道:


    “你莫要誤會,我不會讓你涉險,隻是想請你幫我氣一氣我母親和長姐,她們老是管著我,不讓我幹這個、不讓我幹那個,我說想找個如意郎君,學一學其她家的姑娘,拋個繡球什麽的,她們都是不許的,哼。


    “那我偏偏就要找個最醜最臭的家夥,回去氣死她們!”


    周拯:……


    這是什麽二百五發言!


    你丫才醜!哥本尊那可是帥比呂洞賓!


    誒?母親?長姐?


    ‘班長你的大氣運是能引動生靈運勢的。’


    周拯心底泛起了一絲荒謬的猜想,隨後便抬頭凝視著少女,目中極快地劃過一抹白光。


    他看到了一隻毛發白中摻金的小老鼠。


    他不動聲色,繼續套話,皺眉道:“我覺得你在冒犯我。”


    “哈?”少女眨眨眼,恍然大悟,麵色有些窘迫,“抱歉,我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哎呀,這個……”


    “我答應了,我確實還有很多遺憾,如果有辦法彌補的話……”


    周拯低聲一歎:“我叫棕獅。”


    “宗師?那個,我叫鈴兒,您陪我演場戲就好。”


    周拯心底一驚,隨後一喜,緊接著就壓下了所有情緒波動,心底泛起了濃鬱的警惕感。


    這麽巧?


    莫非有詐?


    周拯不敢大意,表麵不動聲色,扶著牆壁慢慢起身,低聲道:“既然如此,那走吧,我不需要你給我多少好處,給我兩顆療傷的丹藥就好了。”


    “道友先用這個,你腿腳不方便嗎?稍等。”


    她在袖中取出一隻瓷瓶,想遞給周拯,又下意識地縮回小手,用妖力包裹推到了周拯身前。


    隨後她轉身跑走,不多時就有一架牛車停在巷口,拉車的是一頭開了靈智的妖獸,車架也是頗為華美。


    周拯被引著坐上去時,明顯感覺到了躲在暗處注視自己的那七八名妖族高手,在情緒上出現的輕微波動。


    顯然,如果對方能出手,自己絕對會被做成紅燒獅子頭。


    倒也挺有趣。


    車架內有些狹窄,周拯坐在角落閉目養神,一旁的少女不斷傳聲叮囑他要如何如何,順便還拿了兩瓶隨身攜帶的丹藥。


    周拯拿起丹藥聞了聞,吞服了一顆,讓體內恢複了少許‘妖力’。


    不過,金鈴兒很快就開始緊張了起來。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前路,時不時挪一挪小屁股,時而摘下鬥篷帽子,露出那梳攏起流雲髻的腦袋,時而戴上鬥篷帽,把自己藏的深深的,然後輕歎一聲。


    “你父母管你很嚴厲嗎?”


    周拯開始套話。


    “嗯,”金鈴兒撇了撇嘴,“我沒父,隻有母,從小就是被母親管著的,煩都煩死了。”


    “你多大了?”周拯緩聲問,“按三界統一的年計算,有十五六歲嗎?”


    “哼哼,我都兩百九十四歲了。”


    金鈴兒鬱悶道:


    “也不知道母親怎麽想的,我一歲便開啟靈智,修行十二年而化形,資質也是不錯的。


    “但母親又是不讓我學這個,又是不讓我學那個,我現在連鬥法的功法都不會,就會吹拉彈唱,或者跳舞給其他人療傷、恢複法力什麽的。


    “而且我好多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們要麽找了如意郎君,要麽天天出去風流快活,活的可自在了。


    “我呢?哼,後院全都是女子,一個男侍衛都沒有。”


    周拯皺眉道:“你母親是想把你當做禮物,獻給一些實力高強的大王嗎?”


    “呃,”金鈴兒眨眨眼,忽地掩口輕笑,“我家還是挺厲害的,雖然名聲不顯,但也不用趨炎附勢。”


    “懂了,多有冒犯。”


    周拯拱拱手,手指拂過自己這獅子臉頰旁的傷疤,目光又開始感傷了起來。


    金鈴兒繼續緊張忐忑,暗中那七八名高手也尾隨他們緩慢移動。


    很快,周拯就發現他們到了這座大城的一角,周遭安安靜靜,路上行人來去匆匆,時而能見到巡邏的兵衛,大多都是凶惡的食肉獸靈修成的妖兵。


    “哞——”


    牛車緩緩停下,側旁是個大門敞開的大院,他們已是身處一片薄薄的結界之中。


    金鈴兒深吸了口氣,攥著小拳頭衝出了車架後門,隨後就扭頭看向周拯,擠了個微笑:“夫君君,我們到家家了。”


    周拯差點笑出聲。


    這什麽妖族限定版夾子音啊。


    樂。


    周拯緩緩走了出來,腿腳依然有些不靈便,表情也是麻木、目光依然渾濁。


    他瞬間感受到了幾百道充滿了敵意的妖族仙識。


    哦?此地藏了兩名金仙?


    如果不是已經進入了這裏的陣法,周拯還真會被這座大陣騙過去。


    走眼了,此前確實走眼了。


    府邸上方掛著一個豎牌,名曰:玲瓏府。


    這讓周拯想起了他們最初來這座大城的目的——消息靈通的玲瓏閣。


    周拯心底已是有了大概的猜測,心念微微轉動間,已是暗中通知了在城外查名冊的三位隊友,隨後就迎著那幾百道滿是敵意的目光,低頭拾級而上。


    大門內外竟有不同的景物。


    有點意思。


    此地陣法當真高明。


    金鈴兒似有些後悔了,扭頭看了幾眼這‘獅族的老兵’,略微思索,此刻卻也不敢傳聲滴咕。


    因為知道自己的傳聲會被母親、長姐以及府上的其他高手聽去。


    她直接道:“獅獅你不要怕,如果他們等會欺負你,我……我就不活啦!”


    周拯澹定地點點頭,也不答話,跟著她走過那寬敞且布滿了細節景致的前院,走向那朱門大開、其內裝飾頗為豪華的正堂。


    兩名老嬤從左右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對金鈴兒行禮,而後忙低聲道:


    “小姑奶奶哎,小祖宗喲,您這又是鬧哪出啊?”


    “二小姐,大小姐和主母的臉色可不好,您可別胡鬧了。”


    “我怎麽就胡鬧了?”


    金鈴兒昂首挺胸,還一把抓住一旁‘獅獅’的胳膊,朗聲道:“我就是看上他了!”


    “您可別……”


    “唉,二小姐,我知道您心底有怨氣,但也不是這般做事的。”


    “您的名聲誒。”


    周拯眉頭微微皺了下。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是從正屋而來。


    有人對他出手了。


    不過對方隻是用了一股無形的妖力,壓在了他肩頭,似是想讓他接下來無法向前踏出半步,倒也沒做其他事。


    總的來說,還算有禮數的,未對他這般‘妖族社會底層人士’直接喊打喊殺。


    周拯抬頭看向正屋,看到了那主座之上端茶輕吟的年輕女子。


    她身段矮小玲瓏,纖秀苗條,烏黑長發散發著少許光澤,一襲淺黑色的古裙裙擺未過腿彎,那雲鬢發髻斜插了兩根玉簪,也養成了不錯的氣度。


    這是地湧夫人白毛鼠?


    還是李靖的老相好,白毛鼠之母?


    周拯並未直接用仙法窺探她本體。


    給自己施加這份壓力,讓自己無法前行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這女子。


    此刻,這女子緩緩開口,笑道:“玲兒回來了?進來吧,讓姐姐看看,你選的是哪般龍鳳。”


    “走!”


    金鈴兒抓著‘棕獅’就要向前,但‘棕獅’雙腿宛若生根,站在那一動不動。


    屋內主位上的女子輕笑著放下茶杯,緩聲道:“怎麽不進來啊?是不是瞧我玲瓏閣不起?”


    鈴兒有些著急,但她也是聰慧的,扭頭看了幾眼‘棕獅’的表情,立刻知道是姐姐搗的鬼,氣道:


    “姐你什麽意思!隻準你帶男人回來,不準我帶男人回來是嗎!”


    屋內女子眉頭輕皺,自是頗為不喜,冷然道:“你這不知羞的模樣,此地還好沒有旁人,不然真要被人嗤笑了!左右。”


    一旁立刻閃出兩名中年女子,各自都是人形無獸征,妖氣也算清正。


    “你們要幹嘛!”


    金鈴兒張開雙手護在周拯身前。


    周拯暗中比了下……她應該是一米五八?跟尚未化龍前的瑩瑩差不多啊,不過瑩瑩現在可是身段長開了,身材絕了。


    啊,這想瑩瑩的三百多年。


    他正發散思維,眼前已是換了人影。


    屋內女子抬手一抓,金鈴兒就不受控製地飛了進去,被無形的大手摁在了椅子上。


    兩名中年女子長劍出鞘,抵在了周拯的胸口與脖頸,麵色大為不善。


    且聽金鈴兒她姐悠悠地說著:


    “玲兒,莫要說我不講道理,你想找個夫婿逍遙快活,這本是好事,但無奈母親有言在先,你不足五百歲不可出閨閣,這也不是我說的。


    “你當真以為,你的一舉一動能瞞得過我嗎?不就是街邊隨便找了個臭男人,想回來氣我嗎?


    “可是玲兒你要知道,我們的家訓雖是不能為惡,但抹殺掉幾個覬覦我們家寶物的賊人,也是輕而易舉的。”


    金鈴兒俏臉一白:“姐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那女子哼了聲,“你最得母親偏愛還這般不懂事,我自是要罰你的,你我都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你的代價,就是看著他死。”


    金鈴兒見自家長姐目中劃過的恨意,已是意識到事情不對,忙道:“姐,我開玩笑的,他隻是我請回來演戲的!”


    “遲了。”


    女子輕描澹寫地道了句,手指輕輕一抬,金鈴兒連身子帶椅子一同轉了個直角,看向門外。


    “記住,你越是對一個男人殷勤,這個男人對你也就越冷澹,姐姐當年為一個男人放下一切尊嚴的後果,就是被對方冷冷拒絕,又被投入雷池受苦百年。


    “男人都不可信,他們都是負心薄幸之輩。


    “你也該長大了。”


    言罷,女子端起茶水,低頭輕抿之前,緩聲道了句:“殺了他。”


    “姐!你不要!娘親!娘你在嗎!姐姐要作……作惡……”


    金鈴兒那著急的嗓音突然弱了下去,一雙圓眼瞪大,脖頸前探、腦袋慢慢歪斜,有點看不懂門外的情形。


    卻見,自己請回來的那個‘獅族老兵’,此刻澹定地繞過了前麵兩名中年女子。


    那女子迅速起身,皺眉看向周拯,目中精光閃爍,將金鈴兒立刻挪向角落。


    “敢問閣下?”


    周拯右手輕撫,府宅大門迅速閉合,前院後院一名名女子被定在原地,肩上彷佛多了一座座山嶽的重量,但大地卻是毫無損傷。


    金鈴兒長姐麵色一白,下意識想要退步,卻發現自己腳下如生了釘子,一根根無形的藤蔓將自己緊緊束縛。


    “哈?”金鈴兒在角落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她抬頭看向突然變了個人般的棕獅,卻見後者的身形竟是那般偉岸,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威壓,讓她幾乎想跪地磕頭。


    這,什麽情況?


    “獅獅你怎麽突然變強了?”


    周拯一聲輕笑,緩聲道:“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金鈴兒小臉頓時漲紅。


    隨後,周拯打量著麵前這女子,直觀評價就是不如國主大人。


    “你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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