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淡淡的光芒將顧莫深眼底的那抹顫抖映亮,琥珀色的瞳孔無意地收縮了一下。


    那邊的人挑這個時間對杜依庭動手,剛好在他設下的保護傘之外。


    當年,他的人沒有護好杜依庭,導致他不得不那樣對待杜依庭,讓她對自己害怕,讓她失蹤了五年。


    甚至,顧莫深有那麽一瞬的錯覺,如果現在他找不到杜依庭,以後都要失去她了。心裏竟沒來由地騰起一絲恐懼,這種恐懼,竟是抗拒悲劇重演的最現實反應,讓他堅毅的目光中露出了不安和擔憂。


    許久得不到回答,唐謙心裏正在狐疑,顧莫深低沉的聲音穿過寂靜傳進了耳朵。


    “回g市。魍”


    倏然一驚,唐謙慌亂的尋覓著光下的身影,“顧……顧總!”


    沒給他時間思考,顧莫深丟下一句,“去安排車,先去見奧美趙總。”接著,他掀掉了腿上的毯子,從病床上站起來。


    “顧總,就算著急起碼讓醫生幫您的腿做簡單的固定,要是再活動會加重病情啊!”


    唐謙的話讓顧莫深頓住,他吃痛的換了個姿勢,眉心輕摺,倏爾命令道。


    “叫醫生過來!”


    唐謙以為說動了他,轉身跑出病房。顧莫深的病不樂觀,希望他能聽從醫生的囑咐,如果不想真的殘廢的話。


    片刻的功夫,主治醫生帶著敷料包跟在唐謙後麵進來,他剛想勸幾句,顧莫深冷聲命令他去準備封閉針。


    “給我打封閉。”


    “顧總、”


    唐謙失聲喊道,除非顧莫深不想要這條腿了。


    顧莫深的眸光倏然變得鋒利狠絕,再次冷厲的命令了一遍,沒人敢杵逆他的話。


    針頭刺入膝蓋骨的瞬間,顧莫深受不住劇烈的疼痛哼出聲,很快,隻見到他緊咬著下頜骨不再讓自己發出一點脆弱的聲音,哪怕是一聲輕哼。


    冬日,他竟疼出了一身大汗。


    鬢角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的,即便如此,他沒有做一分鍾的停留。針頭拔出,他的人也站起來。


    挺拔、欣長的身影走在前麵,唐謙仰望他帶著些許漠然的背影。這個平素高冷、強勢的聲色俱厲、處變不驚的男人,麵對杜依庭還是亂了,也許此刻,他最希望的是杜依庭能陪在他身邊,陪他完成這個手術。


    ……


    望著天上飄著白花花的雪片,杜依庭裹緊風衣,一臉的無奈。


    高速公路被封,司機跟她商量走國道,可是前麵路段山體滑坡也被堵了。他倆在小鎮上住了一晚,但是道路還是不通。


    她不想出差也變成出差了,可是她身上連件厚衣服都沒穿,這麽早鎮上的商鋪也沒開門的。


    司機大哥抽著煙,跟杜依庭商量實在不行就繞到鄰省,不過這麽一繞得多走幾百公裏,加上下雪,晚上能不能到不好說。


    除了昨晚她借到電話給老趙說了說情況,他倆連通訊工具都沒有,司機的手機還買不到充值卡。


    偏偏這個鎮上又小又偏,什麽都沒有。


    兩人吃了早飯,商量決定繞道。


    出發之前,杜依庭在旅館給老趙打了通電話,聽到無法接通,她哀嚎了一聲,除了老趙的手機號她誰的都沒記住。


    拿著話筒,她的心一陣糾結,其實她還能記得顧莫深的號碼,因為從前就記得,而他一直用到現在。


    那個號碼也一度是她的噩夢,隻要看到尾號是一串2的號碼,心就哆嗦。杜依庭不知道顧莫深有沒有打電話給自己,也不知道雲姨會不會跟他告狀,說她逃跑了,這次她真的不是有心要逃。別墅的電話她沒記住,沒法打電話跟雲姨解釋自己回不去的理由。


    掙紮了一番,杜依庭狠心撥了於樂兒的手機,也不管是不是國際長途。


    於樂兒一聽她手機壞了,人還困在外地,著急要來救她。


    杜依庭感慨能有這麽個兩肋插刀的朋友,簡單要於樂兒給司機的手機充錢,一來老趙隨時聯係上他們,二來路上再遇到什麽狀況好打電話求救。


    於樂兒一口應下來,要杜依庭原地等她。


    隻要有網絡的地方充值十分方便,幾分鍾後於樂兒將電話打回來,問杜依庭知不知道那個手機號裏麵有幾千塊錢的話費,怎麽會欠費停機,可能是信號不好。


    她哪兒知道啊,抬頭看看四麵環繞的山丘,說不出的惆悵。於樂兒在電話裏不停地囑咐杜依庭要注意路況,新聞上說g市附近的山體滑坡很嚴重,實在不行再山裏都呆幾天。


    “哪有這麽誇張,天都快晴了,不會有事了!”


    杜依庭寬慰了幾句,準備掛電話時,她支支吾吾還是多問了一句。


    問於樂兒怎麽會有白薈的消息,旁敲側擊問顧莫深真的是白薈的男朋友。從昨天早上糾結到現在,不問,她覺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嚇、你真的不知道!最近在同學圈裏都傳開了,白薈一臉甜蜜說自己男朋友是顧氏的顧莫深,簡直就是拉仇恨啊。當年你光顧著秀恩愛,沒想到那個綠茶婊暗戀顧莫深吧,居然還被她搞到手了!也不知道顧莫深腦子是不是被門擠了,看上這種兩麵三刀的小婊砸。你也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還對顧莫深念念不忘?幾年了,要是他心裏有你早就找到你了!”


    於樂兒很打抱不平的念叨白薈跟顧莫深的事,忽然話題一轉質問杜依庭。


    杜依庭縮了縮肩膀,當年她隻跟於樂兒說家裏出事跟顧莫深分手,現在更沒告訴於樂兒顧莫深已經找到她了。何況、


    她心底狠狠的一陣兒抽痛,從雲姨那裏她知道顧莫深回了s市,原來他是回去見女朋友了,要不然他騙她說自己出差幹什麽!


    自嘲地輕笑一聲,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還這樣對她,如今看來,他遲遲才找到她,還是因為她是杜仲的女兒,他想要她爸爸手裏的東西。


    掛了電話,杜依庭不由一陣失神,心底竟湧起一股酸澀,徹底暫斷了她想給顧莫深打電話的心思。


    ……


    顧莫深和唐謙趕回g市,好在兩座城市相隔不到二百公裏,也不顧路況好不好,他要求司機一個半鍾頭之內必須趕到。


    路上,他跟老趙約好見麵的地點。


    上午十點鍾,老趙依約趕往中赫置地,前台恭敬的將他帶至臨時騰出來的一樓會客廳。幾乎與此同時,顧莫深夾雜著室外的寒氣走進來。


    他的腳步很快,臉上的冷冽並不比外麵的溫度高。


    即便如此,老趙還是看到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似乎印證了外界的傳聞,顧莫深的腿不太好。


    老趙心裏琢磨,顧莫深是為杜依庭被困在外地的事情找自己,可是,他這樣也不仁義啊,跟杜依庭談戀愛居然不坦白自己的身份,就因為怕杜依庭嫌棄他的腿有問題。


    這可不是小事,就算你再有錢,哪個女人願意嫁個瘸子。杜鵑要是知道他眼睜睜的放任杜依庭找了個瘸子,他還想不想安生了!


    顧莫深跟他點頭,坐下後跟唐謙交代,似乎布置了很多事情。


    唐謙謹慎的掃了一眼老趙,恭敬的退出去,這時,顧莫深才開腔。


    “趙總,跟庭庭同行人員的電話麻煩給我。”


    “哦!”


    老趙嗯著,掏出手機調了號碼遞給顧莫深。


    見顧莫深給運營商打電話,他才想起來司機的手機停機了,他怎麽就忘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補道,“依庭昨晚說他們住在c鎮上,今天應該就回來了,放心吧!”


    嘴巴上叫顧莫深放心,可是他卻放心不下來,見顧莫深一臉嚴肅的在跟對方要求什麽,他悄悄撥了遍杜依庭的手機依舊打不通,司機的也是。


    著急給自己媳婦打電話,要她跑趟營業廳給司機的手機號繳費,過了一夜,怎麽也得問問兩人的情況。他也好能跟顧莫深搭上話,怎麽都得提一提廣告的事。


    媳婦那頭問他怎麽這麽麻煩,非得去營業廳嘛!


    “讓你去你就去,周末不也是在家閑著!”


    還想嚇唬媳婦幾句要她抓緊,顧莫深出聲打斷他的話。


    “不用,我已經繳好。今天,我想跟趙總聊點私事。”


    顧莫深將手機往桌上一擱,的確,他已經安排唐謙聯係跟杜依庭一同出差的司機,確定兩人的方位。


    老趙慌忙跟媳婦說了一句掛斷電話,畢恭畢敬的坐直。顧莫深雖然比他年輕,但他手握重權,站在權利巔峰,渾身都透出一股子不能近身的高冷氣場。


    能讓他嘴裏說出想跟自己聊聊,讓老趙頓時有股受寵若驚的趕腳,趨炎附勢的話不自覺就冒出口。


    “顧總,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


    微微頷首,顧莫深臉龐冷靜、沉著,先是喝了一口手邊的咖啡,黑眸不慌不忙的擲向老趙。


    “一年前庭庭進入奧美是不是與你有關?你跟杜鵑什麽關係?”


    老趙一懵,他沒想到顧莫深問的這個。他與杜鵑有關係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除了幾個大學舍友沒人知道,何況同學分居全國各地。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坐在對麵的顧莫深,瞬間覺得眼前的男人麵上不露半分神色,心裏也陡然有了一個結論,顧莫深跟杜依庭可能認識很多年!


    “嗬嗬嗬嗬!顧總開玩笑了,依庭是公司招進來的,她通過了司法考試而且學的經濟管理,當時我們去g大招人,碰巧她合我的眼緣就招進來了。至於顧總說的杜鵑,我老婆不叫杜鵑,我也不認識什麽叫杜鵑的人!”


    打哈哈是老趙最擅長的,他摸不清楚顧莫深什麽意思的狀況下,什麽都不會透露。


    對他的話,顧莫深也不當場反駁,一副甚是不以為意地表情,繼續為老趙解釋道。


    “杜鵑是庭庭的姑姑,前段時間她來g市,我們還有幸聊了幾句。她以為庭庭跟陳鶴訂婚,這件事我想趙總應該不會否認,畢竟那天你我都在場。”


    顧莫深的話將老趙之前的否認駁的死死的,叫他不承認也得承認,還有種被打臉的感覺。


    老趙心虛的端倪這顧莫深的表情,覺得這人城府深不可測,看似按兵不動實則什麽都了如指掌,隻等著你點頭承認。


    索性,老趙扔開那套虛的,坦誠的跟顧莫深交代他跟杜鵑的關係,以及如何受杜鵑所托照顧杜依庭。


    既然說都說了,他又將奧美有人調查杜依庭的事情說給顧莫深。


    “我能看出來,顧總認識依庭也不是一天兩天,她跟杜鵑的關係我還是猜的,既然如此,您幫依庭操操心。”


    “依庭跟陳鶴之間是場誤會、”老趙還想說點什麽,比如陳鶴的事情,他得跟顧莫深解釋清楚,撮合杜依庭跟陳鶴這事他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包括他坐上ad的位置也是巧合。


    “庭庭現在跟我住在一起。”


    顧莫深出言打斷他的話,讓老趙抻著脖子差點當著他的麵兒喊出來。


    “唐謙、替我送趙總。”


    老趙忙喊道,“慢、慢、慢!”


    “我還有話沒問呢?那些事你都清楚嗎?你中赫總裁的身份依庭是不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瞞著她?你對我們依庭是不是真心的?還有你的、”


    誰知顧莫深一聲不響聽完後,平靜開口隻一句話。“你隻需要在奧美保護好庭庭!”


    與其說是回答不如說是命令更恰當,這麽多年來顧莫深身上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早已深入骨髓,銳利深邃的眼神落在老趙臉上,讓他一時間竟很有些茫然。


    顧莫深眸底的緊張是無法遮掩的,生硬的命令都透著心疼。


    唐謙站在老趙身旁等著他,讓老趙想等顧莫深移步仔細觀察觀察他的腿是否利落的想法泡湯,他隻得起身。


    他跟在唐謙身後,想問“唐助理,你們總裁在外界的傳聞是不是真的?”,可是看到唐謙腳步飛快的朝外走,他跟都跟不上,這速度難道是跟在總裁身邊練就的?也就是說顧莫深的腿腳應該還挺利索不是?


    老趙摸了摸禿腦門,心底暗罵了一句,有事不說,完全靠推理,敢情他還得多看看偵探小說!


    ……


    對於那個一直無法連接的手機號,唐謙抱歉的跟顧莫深搖頭。


    “去c鎮。”


    顧莫深淡淡的嗓音透著顯而易見的權威,沒人能阻攔他的決定。


    車隊是清一色的越野車,以最快的速度朝g市西南方向駛進。


    與此同時,另一隊越野車也朝著那個方向由s市接近杜依庭所在的小鎮,早於顧莫深兩個鍾頭。


    像與時間賽跑,沒人知道這背後隱藏的驚天陰謀,除了後座那個緊蹙著眉頭,眼神深邃的男人。


    他神色疲憊的靠在座椅上小憩,猛地眨開的深眸暗沉而犀利,長睫遮住了瞳仁閃過的幾分寂寥。


    ……


    到達c鎮時,他們打聽到杜依庭已經於上午離開這裏,而且還得到了一個更令人可怕的消息,一小時前也有人在找杜依庭。


    唐謙慌了,他們沒料到那邊的人動作如此之快,要是早於他們找到杜依庭,後果不堪設想。


    顧莫深唇畔的弧度微微下沉了些,深邃的瞳仁變得更加闃黑,如同陰沉沉的天空。


    他一直盯著手機上的地圖,黑暗的眼眸閃過一點點的光亮,像是詭譎的漩渦令人無法猜測。


    這時,唐謙撥打的那個號碼,居然打通了,裏麵傳來時斷時續的聲音,依稀能分辨出是杜依庭。


    唐謙一慌,將手機遞給顧莫深。


    隻見顧莫深搖頭,示意他接聽。


    “問清楚她的方位。”


    不等唐謙說話,隻聽到聽筒裏傳來杜依庭斷斷續續的尖叫。


    她啞著喉嚨哭喊,求別掛電話,求人來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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